众人这才窸窸窣窣的站了起来,裙角摩擦声响动成了一片,宝珞与陈充仪都将干将的目光送了过来,玲珑如饮醇酒,笑的如沐春风,这正是应了那鱼潜深渊,网钓不及的一个古训了,玲珑抓住了徽祁的弱点,这才可以谈判成功。
拓跋锐与珍曦站了起来,言行举止照样端方得体完全没有因为挫败而显得神色怏怏,玲珑知道还有后招,刚开始不过是隋珠弹雀罢了,他们本就没有指望这位成功,皇宫里面的夜宴照样行云流水一样的进行着,并没有因为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小插曲将纸醉金迷的气氛冲散一点。徽祁准备离开,被众人留了下来,虽然心里面余怒未消,但是照旧言笑晏晏,杯盘往来之间,忽然蓝漱玉柔柔的颔首开始劝酒,“皇上,臣妾看到中秋月圆,有道是花好月圆人长久,臣妾愿意用此琼浆玉液敬献皇上,愿皇上千秋一统,社稷万年,福源更比水源长。”
几句话虽然说得善颂善祝没有想到徽祁也是听得眉花眼笑的,将杯子举了起来,徐徐的对着蓝漱玉的方向一饮而尽,蓝漱玉娇不自胜的将酒杯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这才掩唇笑道:“众人也都请一杯吧,想往常夜宴的时候处处莺歌燕舞,在在花团锦簇,现如今倒是人人沉默喑哑岂不是晦气?”
在大厉朝与天子名讳重叠的字词是应该隐晦起来的,“晦气”等同于“徽祁”,刚刚还喜笑颜开的皇上现如今已经紧绷了嘴唇,玲珑早已经看到蓝漱玉犯了忌讳,走到皇上的面前给徽祁肩头披了一件重裘,这个徽祁是秋膘滚滚的草羊制作的,看上去雍容华贵里面有一点儿奢靡,徽祁伸手将重裘紧了紧,说道:“还是你懂得朕的心思,朕一早以来就想要有一个人知疼知热的,也是朕的造化。”徽祁伸手握住了玲珑的皓腕,玲珑不过是笑不露齿的含蓄点了点头。
珍曦这时候忽然冷笑起来,那声音完全不是以往的圆融与清丽,冷厉中含着一点儿显而易见的讥诮,刚才因为差一点得罪了皇上,不禁让珍曦也是有点讪讪的,这时候又发出来这样子诡谲的笑容,让徽祁更加不快起来。
“你有话就说,看你这样子,混不似刚刚出嫁时候的样子,那时候顶针续麻你什么都是会一点儿,也是朕心头上的一个人,现如今你看看你三年不见果然是刮目也看不明白了你,拓跋王妃——”徽祁的声音也是凛然起来,珍曦不愿意当头对面在大庭广众里面叫皇上为“父皇”,皇上自然也是不愿意在芸芸众生济济一堂的欢声笑语场合里面叫珍曦为“珍曦”,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裂痕,这个裂痕就像是春阳照射在了宁静冰面上形成的网络一样,一触即碎。
玲珑幽幽的叹了口气,今天的罅隙已经形成了,看起来说不得还要自己上前一步,将这件事情彻底的落实,玲珑看了一眼宴会后面遥遥在望的宝珞公主与李辰,还有陈充仪,几个人相濡以沫的样子果然是让人看上去羡煞,玲珑知道做好事一定要做到底,这样子才可以让陈充仪彻底的放心,未免后顾之忧,玲珑上前一步,说道:“皇上,月儿圆了,您看——”
指一指天空,皓月从乌云里面慢慢的升了出来,黑暗也是不能蒙蔽月色清洁圣明的光华,璀璨而又华贵,徽祁笑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到了今天月儿是比较圆的,不过朕觉得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也是有的,明日更加圆一些。”
玲珑看到将话题已经扭转到了天象上面,不禁心里面有了计较,走出了自己的酒案,然后轻轻的跪在了徽祁的面前,“皇上,不如趁此大好的时候成全了李将军与宝珞公主吧。”
徽祁看了一眼玲珑,月光地里面,玲珑那张容光焕发的脸庞更加是美如冠玉一般,衬托着国色天香的衣裙,真个人的靡颜腻理几乎像是一块美好的羊脂白玉一样,就连那双风情各异的眼睛里面也是流露着一种淡淡的哀求,徽祁说道:“你且起来。”
玲珑刚刚起来,陈充仪率领着李辰与宝珞已经三两步到了御案前面,“皇上,臣妾忝居充仪娘娘一位已经多年,从来没有恳求过皇上,今天臣妾乘着酒兴还请皇上准允了吧。”陈充仪也是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这个拓跋锐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懵懂无知,这个人心思缜密而且善于含沙射影,只要是看上了的人这一次一定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放走的,机会过来了,陈充仪自然是要把握的。
就连李辰与宝珞也是跪地,徽祁看着两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璧人一对。宝珞脸色潮红,因为这么多人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而高兴,同时因为这么多人筹划自己与李辰将来的路而羞赧起来,徽祁的神色有一点莫名的冷,没有人知道徽祁在想什么。
玲珑看了看众人,奇怪的是竟然也没有人上前一步从中作梗,这是非常出乎与意料之外的。
冰清玉洁的月色从高空落下来,让整个地面形成一片澄澈的晶莹,玲珑看着徽祁,按章迥异流俗的脸上有一点儿动容,举着杯子的手无意识的放在了前面的酒案上面,然后慢慢的收了回来,众人都在观察着皇上的神色。
徽祁将酒杯里面的残酒一饮而尽,这才哈了口气,对着李辰说道:“李将军,按理说你与朕的公主算不上是门当户对,朕心里面宝珞是要留京的,你想必也是看出来了。”徽祁叹了口气,将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桌面几乎也是重重的抖动一下,众人的心也跟着抖动。
李辰嘴角露出一个视死如归的神色,那双手慢慢的伸过去握住了宝珞的手,“臣下没有黄金屋也没有千盅粟,但是臣下可以保证跟着臣宝珞公主就不会有意外,将军百战死,她也是不会有意外的。”说到这里,李辰忽然间重重的磕头,看着皇上,恳求道:“还请皇上赐婚给臣,臣一定会竭尽所能将自己一切都给宝珞公主,臣保证将闫云州好好的看着,不让一个身份不明之人出入。”玲珑暗暗心惊,没有想到李辰竟然比看上去的还要悍勇,她也是给李辰捏了一把冷汗,这样的博弈无异于是豪赌了,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众望所归,要是输了,皇上一句话立刻就会让两个人身首异处。
蓝漱玉这时候走到了前面,说道:“皇上,口说无凭,要说到闫云州,臣妾的爹爹也是一名武将出生要是皇上真的想要让闫云州金瓯无缺,臣妾的爹爹也是可以助皇上一臂之力的。”没有想到蓝漱玉在这里等着,玲珑听到蓝漱玉说完,连忙看徽祁的神色,徽祁不动如山,将一个酒杯放在了桌面上。
说道:“玲珑你过来服侍朕。”
玲珑疑惑的走到了酒案那里,徽祁淡淡的说道:“你看如何,闫云州可以交给李辰?”
玲珑点了点头,“他们情比金坚,想来皇上是看到了,这样一来两人一定会对皇上感恩戴德倒是好过交给蓝正霖,蓝阁老是一匹蓄势待发的猛兽,此人防不胜防,皇上要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两个人的声音都是压得低低的,只有两人可以听清楚,玲珑说完以后帮徽祁斟了一杯酒,徽祁举了起来,然后说道:“李辰上前来。”
李辰从地上抬起了脑袋,那双厉眸看着徽祁,完全不知道徽祁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皇命不可违,还是稳步到了徽祁的身旁,徽祁说道:“这杯酒叫做鸩,你可知道?”
宝珞心头一下子跳动起来,玲珑不禁也是疑惑,皇上究竟为什么要这样撒谎?
“臣下明白,鸩者乃是百毒之首,皇上的意思臣下也是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臣有一事相求,皇上等到臣死了以后一定要保全宝珞公主,庶几臣也就心安理得的去了。”说完以后将酒杯举了过来。
“宝珞愿意和亲——”没有想到变故斗生,宝珞竟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皇上的酒案前面,月光里面那容色绝丽方当韶龄的脸颊上是一串晶莹的泪珠,玲珑心疼的看着宝珞,宝珞踉踉跄跄的跪在了地上,伸手擦拭掉了怎么都不能够忍住的泪水,“宝珞愿意——和亲。”
蓝漱玉的嘴角有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里面充满了算计得逞以后的快慰以及揶揄,“皇上,如今倒是皆大欢喜了。”
徽祁依旧是不动声色,将酒杯举了起来,“你是将军,你与朕一样,手握重兵。你知道朕要是你就会怎么做吗?”
李辰接过了酒杯,爽朗的笑了一笑,说道:“皇上要是臣,也是一句话男儿何不带吴钩,只是臣愿意为了宝珞去死,只要是保全了宝珞的名节,臣在所不惜。那凌烟阁臣去不去都是一样了,史书工笔臣也是不在乎究竟如何将臣口诛笔伐,皇上,这杯酒臣愿意喝下去,臣心甘情愿。”说完以后一口就将酒喝到了肚子里面,咽喉上下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