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经过了恩准到了定山去,这里花木繁荫,山川摇落霜华重,此时已经到了深秋,万物凋零的季节。
不但是玲珑,就连徽祁也是亲自到了这里,昨天刚刚下葬,定陵山背面就是柔然,另一面是匈奴,玲珑知道徽祁的意思,徽祁将韩琦埋在这里一方面是为了威慑他们国家的可汗与首领,另一方面是为了不让人行窃,自古以来无不发之冢,徽祁也是害怕好心做了坏事情,这才将坟茔选择在了这里。
玲珑看到高大的墓墙上面用泥灰勾勒出来自己的那一副楹联,风尘善病,伏枕处一片青山;岁月长吟,操觚时千篇白雪,这些字在阳光里面也是看上去冷厉的很,就像是钢铁一样,有一种莫名的凉意。
玲珑这时候好像还是听到了韩琦的声音,韩琦说道:“娘娘,倒不如我们不要回去了,找一处桃花源,我入山采药,临水捕鱼,你扫石弹琴,卷帘看鹤,身在白云深处岂不是很好,为什么还要回去呢?娘娘,这些都是臣的肺腑之言,娘娘应该也是看出来了,皇上这一次是下了杀心,估计臣与娘娘不快一点想办法脱身,明天想要离开就是做梦了,娘娘是伶俐人可要想清楚啊。”韩琦的话语里面充满了一种恳求与无奈,只是玲珑当时没有答应韩琦,等到后来才想要答应韩琦,不过已经迟了,人生往往就是这样子,前一秒钟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到了后一秒钟等到你说出了口,就已经迟了——
一切都迟了。
徽祁走了过来,指着前面的巨大墓墙说道:“韩将军是你亲手提拔出来的,士大夫爱钱,书香化为铜臭。朕最是不喜欢士大夫,唯独有韩将军敢与朕横眉怒目而视,朕也是想不到韩将军竟然会这样英年早逝。”玲珑看着墓墙,握紧了手指,指甲几乎是嵌入了自己的掌心里面,墓前面有一树高大的桑树,他忽然间扶住了桑树,说道:“韩将军死得其所,皇上不用自责。”徽祁点了点头,又叹息道:“外面风大,倒不如我们先回去?”玲珑举起来酒杯说道:“既然是已经来了,茶红酒礼还是不可少的,臣妾给将军奠了这一杯酒吧。”说着话已经将手中的酒洒在了面前的土地上,玲珑奠完了酒以后,徽祁也是给韩琦奠了酒,两人正要准备离开,忽然间看到披麻戴孝的韩休仪与家人。
原来韩琦还有一个妹妹,一家然这样子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真是让人不敢小觑,他们就像是一条压地的蟒蛇一样迤逦而来,到了皇上与玲珑的身旁,给玲珑与皇上行了礼,这才走了。玲珑心里面辛酸的厉害,要是没有自己也是不会有这样的一件事情吧,看着韩休仪悲切的哭起来,玲珑连忙走了过去,扶住了韩休仪,“娘娘人死不能复生,切不要哭坏了身子逝者已矣,娘娘一定要想开一点。”
跪地的一个小丫头,看着玲珑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恶毒,玲珑微微的举眸说道:“大家都不要哭坏了身子,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韩休仪点了点头,说道:“奴婢有生之年一定不会让不法之徒逍遥法外的,舍弟涉世未深已经殒命,奴婢心里难过异常——”玲珑安慰了两句她,也就自行离去了。
这时候西方的天空好像有了一片黑色的煞气,玲珑起初还以为是一片乌云,完全是没有在意的,等到玲珑回到了皇宫里面去不久以后这才知道完全不是一片乌云,而是……
这些事情发生的完全是没有一点儿的预兆,以至于整个皇宫里面都没有一点儿肇端。
松风袅袅,花雨纷纷。
大概落完了这最后的一朵花儿之后,就再也没有一点儿的花瓣可以落了,玲珑凝眸看着中庭里面树木上最后的一朵花儿落了下来,这时候外面一片闹嚷嚷的声音传了过来,玲珑正在疑惑呢,外面已经走进来了一群人,当先的人穿着并不是本朝的服色,玲珑凝眸看时候,乃是西夷的拓跋锐王子。
四年没有见过面,如今王子倒是长得好看了点儿,身上穿着一片金黄色的甲胄,甲上的宝石在阳光里面妖艳夺目,玲珑顺着这样耀眼的甲胄看到了那双脚,脚上一双鎏金鞋已经走到了内院里面,玲珑含笑看着拓跋锐,“王子远道而来,本宫有失远迎是本宫的罪过了。”
“幸何如之,但是可不敢当啊,娘娘乃是金枝玉叶的身体,现如今更是晋升嫣贵妃,外臣给娘娘请安。”说着话儿已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玲珑含笑将拓跋锐搀扶了起来,因为当初这两人的婚事是玲珑一手操持的,所以玲珑更加是与拓跋锐有一点儿惺惺相惜,甚至是有那么一点儿的亲切。
至于为什么和亲这么多年只回来了一趟,自然也是玲珑提醒过拓跋锐的,玲珑告诉拓跋锐如果不小心德妃,就会有求全之毁,所以拓跋锐时刻铭记在心不敢或忘了。
玲珑正要问一问珍曦公主现如今在哪里呢,后面已经走出来珍曦公主,现如今的珍曦公主已经是一个半大的妇人了,那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望着玲珑,玲珑心里面一寒,忽然间想起来了珍曦公主离开时候恶狠狠的告诉自己她以后会回来报仇的,玲珑没有想到现如今就要面对珍曦公主了。
今天的珍曦公主已经不是以往的样子了,身穿一件淡绿色的长裙,长裙上面满是风尘之色,看得出来从大漠一路关山迢递过来实属不易,就连衣服袖口上绣着的淡蓝色的紫金花也是有了灰尘一样,经过四年的大漠生活珍曦公主脸上已经有了一种赤黄色。
珍曦公主的头上随意札着流苏髪,走到了玲珑的面前,盈盈拜倒——“臣女珍曦见过嫣贵妃,不想几年不见嫣贵妃已经位高权重至此,臣女好几年没有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臣女的母亲竟然已经变成了荒草里面的一堆冢中枯骨,臣女现如今也是有国难回,有家难奔了。”说着话忍不住哭了起来,但是珍曦偏偏是一个坚强人,硬生生将眼泪给忍住了,玲珑连昂拿出来自己的手帕给珍曦擦拭了一下眼眶,珍曦看着玲珑,说道:“没有想到嫣贵妃几年不见越发是年轻漂亮了,不但是年轻有为更是笼络君心,就连坤德宫里面住的人都换成了陈充仪娘娘,可见娘娘是多么的智计无双——”
玲珑不理会珍曦公主的明嘲暗讽,说道:“你能回来就好,快去看一看你父皇吧,你父皇时常提起来你,往年是要去看一看你的,但是关山迢递你父皇是万乘之尊自然是不好走那样风霜的路途,所以耽误了,你现如今回来了,也应该好好的过去和父皇叙叙旧。”
珍曦并没有阻止玲珑的动作,玲珑轻柔的将珍曦脸庞上面的泪水擦拭掉了,她是比较仇恨穆德妃,因为穆德妃几次三番致自己于死地,但是珍曦公主,她的心里面始终是有一点儿心疼,有一点儿的遗憾,珍曦公主其实完全是可以留在皇宫里面的,她其实也是有过后悔,不过前尘往事断肠诗,已经回不去了,在想又有何益?
珍曦公主看着玲珑头顶的金凤,说道:“娘娘已经快要做皇后了,幸亏珍曦回来的及时,不然倒是看不见娘娘的加冕仪式了。”话里面的刺儿玲珑感觉得到,她不过是勉力笑了笑,说道:“皇后之位并非是本宫的,这些话在你父皇面前不要提起。”
珍曦看了一眼玲珑,四年不见,玲珑依旧是皮肤细润,甚至好像比四年前更加是如温玉一般的柔光若腻了,难道岁月竟然是没有将玲珑伤害到一点点嘛?
珍曦公主笑了笑,擦拭掉了最后的一滴眼泪,说道:“还好臣女回来了,这样子臣女就可以给母妃报仇了也不会让母妃死的不明不白的。”玲珑并不理会珍曦的这句话,那时候德妃死的时候皇后还好端端的在这里,要说到事情的起因与结果,大概皇后才是真凶,而玲珑不过是一个看客罢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偏偏有人是错把一个袖手旁观者当做局中人的,珍曦笑着说道:“父皇在上书房里面,娘娘也是知道的上书房是何等样机密的地方,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去的,所以先到了坤德宫,原是要看一看皇后娘娘的,可是谁知道旧貌换新颜里面竟然是陈充仪娘娘,这才过来,恭喜贺喜一下娘娘,竟然已经是嫣贵妃了。”
玲珑不理会珍曦的讥刺,说道:“你回来就好了,有些事情本宫早就想要告诉你了,只是没有办法,现如今……“玲珑本是想要告诉她慕太傅的事情,不过话到了嘴边玲珑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一点滑稽,这样子说出口也是不会让珍曦相信的,抿唇笑了笑,说道:“先去看你父皇吧,这里的事情以后慢慢说就是了。”珍曦笑着将外面的土仪送了进来,玲珑让沁儿安排着放好了,这才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儿。
珍曦与拓跋锐到了乾清宫里面等待这着了,玲珑看到珍曦走了这才微微的轻叹,沁儿也是知道玲珑为什么这样子唉声叹气,安慰玲珑道:“珍曦是明事理的人,现如今更是长大了不少,娘娘只要好好给珍曦讲道理就是了。”
玲珑伸手将耳际的珍珠耳坠拨弄整齐了,说道:“你不知道,本宫与珍曦这一辈子不会成为朋友了,不但是本宫送走了珍曦,更是本宫送走了珍曦一家满门的性命,珍曦就算是再明事理也是想不明白的。”
“但是,娘娘——”沁儿叹了口气说道:“珍曦现如今过的很好,不是吗?拓跋锐四年以来只有过这样一个正妃,已经可见一斑了,她应该是对娘娘感激涕零才是,毕竟每一个皇宫里面的公主都不一定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玲珑叹了口气,说道:“当局者迷,只怕是迷而又迷更加是搞不清楚身在何端了。”玲珑说着话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本宫让你去差的事情你已经查好了吗?”
沁儿这也是想起来了玲珑交代过的另外一件事情,连忙正色道:“娘娘不问倒是让臣妾想不起来,臣妾已经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