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幕香中燕未还,玲珑看着空空的燕巢,将帘子挑了起来,问道:“这几日,前朝可都安静了吗?窦燕山有没有过来挑什么东西?”
玲珑坐了下来,用犀牛角的梳子轻轻的梳理着头发,沁儿接过了梳子,将玲珑一头丝绸般光滑的黑色握在了手中,一边轻轻的梳理,一边说道:“前儿已经过来了,说是想要两张吴道子的人物画像,倒是没有的,奴婢找人到韩休仪那里临摹了两幅滥竽充数去了。”
玲珑的长发披泻下来,就是瀑布一样的茂盛,说道:“个人有个人想要的东西罢了,不管是文臣武将,喜欢什么不拘给了人家就是。”玲珑一边说,一边问道:“这几日本宫让你去打听一下皇后与蓝漱玉的异动,那两人可都安静吗?”
“不过是明里暗里让窦燕山造个反罢了,其余的事情倒是不十分清楚的。”沁儿微微蹙额。
玲珑下意识的伸手将自己及肩的长发攥住了,沁儿这才发现玲珑正在青丝里面寻找一根雪白色的头发,那根头发若隐若现的,所以玲珑找了好一会儿才拔了下来,说道:“现如今皇上是我们的靠山,不可以让人霍乱皇权,这个窦燕山本宫原是想要留着的,但是现如今看一看是有人祸,只能除掉了。你到羽林郎那里把蒋统领与寂飞鸿给我找过来。”沁儿不明白玲珑的意思,但是沁儿从来就不问,玲珑做事情都是很有道理的,于是迈着碎布到了羽林郎那里。
过了没有一会儿,蒋统领与寂飞鸿已经过来了,玲珑看到二人要行礼,微微颔首,“不拜了吧,本宫给你们安排一件事情。”
玲珑安排完了以后,说道:“此事一定要做的漂漂亮亮的,本宫到时候也是会过来的,你们帮衬着本宫就是了。”因为蒋统领是受到过玲珑恩惠的,所以他没齿难忘玲珑对于自己的活命之恩,总是对于玲珑说一不二的,点了点头去了。
“寂飞鸿将军,今天的事情你要懂的行事,你可明白利害?”寂飞鸿自然是明白的,满口答应了就去了。
等到上朝的时候,几个人已经各就各位了,这时候玲珑也是已经准备好了,过一会儿就去给徽祁送安神茶。
沁儿说道:“娘娘这样子铤而走险可是值得吗?皇上未必就明白娘娘您的意思。”
玲珑那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回视着沁儿,说道:“有些时候锦上添花未必好的过雪中送炭,本宫聊作解人罢了,皇上是聪明人不会怪责本宫的,反而会感谢本宫。”沁儿点了点头,说道:“给皇上送什么茶呢?”
玲珑说道:“不用,空碗即可。”沁儿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果然有人过来报了,玲珑问道:“现如今什么情况了?”
原来今天一大早徽祁上朝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本以为贿赂了窦燕山,就不会有问题了,但是以窦燕山为首又有了几个保皇党,在这场不眠不休的皇权保卫战里面,他们总是这么前赴后继,徽祁明白武将其实并不可怕,他们闹事情不过是在内部闹一闹,最后又是内部消化。
而文臣是不一样的,他们手无寸铁,但是他们可以将事情闹到外面去,历史证明,文臣确实是比武将厉害一些。
徽祁正襟危坐,龙庭之中微微的龙涎香在淡淡的飘散着,在徽祁的身后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怪模样。
徽祁不动声色的看着堂下的众人,一阵衣冠窸窣之声过后,窦燕山果然执着白玉圭走到了前面,身后陆陆续续跟着十来个僚属,几个人站在了金阶上面,看着徽祁那张面寒如水的脸,奏道:“七王徽邺现如今在外生死未卜,老臣恳请皇上一定要保全徽邺的性命,徽邺虽说是个罪臣,但是罪不当诛,还请皇上特赦天下一定要让七王还朝。”
说完以后窦燕山瞅着徽祁,徽祁的嘴角微微的带着一抹淡笑,却并没有说话。
窦燕山说完以后,眼风斜斜的扫视一下身后的众人,有人轻轻的咳嗽一声,“臣等附议,”随后这种“附议”的声音竟然就像是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流慢慢的浩瀚成为了一个气势磅礴的大海,徽祁还是不动,只是看着这些人,忽然间徽祁站了起来,走到了窦燕山的身旁。
“修撰大人大概是忘记了昨日城下之盟,朕已经答应了修撰大人一些事情,没有想到修撰大人不但是不知道形势强于人还偏偏撄朕之锋,可见不光是解甲归田就可以的了。”声音不是很大,所以听到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是窦燕山还是不卑不亢的看着徽祁,“皇上,毕竟徽邺是嫡子,先朝的君位一般是传长不传幼,又是立嫡不立庶,有些事情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徽祁不过是含笑看着这几个老顽固,说道:“徽邺罪不至死,不过朕想要斩尽杀绝,你们不是污蔑朕杀父弑母吗?朕自然还要狠毒一点的。”
窦燕山跪在了地上,“还请皇上特赦天下,将海捕文书收回来吧,七王罪不至死。”
“臣等附议……”
“放肆,七王是什么东西,你们可也曾听说过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话儿,今天的事情并非是朕的过错而是七王徽邺步步紧逼,以至于想要架空朕的位置,朕心里面忧虑,朕一定不会姑息养奸。”说完以后,挥舞着暗金纹丝绣的龙袍坐在了龙椅上面。
但是窦燕山很显然是不依不饶的,他知道自己就算是走了出去也是活不下来的,有季朱华在后面算计,如果这一次不可以将徽邺救回来,自己就没有命了,于是只能据理力争。
“皇上三思而后行……”
徽祁虚虚的握住了拳头,含笑说道:“修撰大人在朝为官二十载了,恐怕也是心力交瘁,不如趁此良机……”
“皇上——”窦燕山已经一个头割到了地上,那双饱经忧患浑浊眼睛里面不停的流出来泪水,并且很快就从那沟壑纵横的脸上流淌了下来,“皇上,老臣虽然年迈但是为了江山社稷从来不敢稍有懈怠,廉颇虽然老,但是依旧是可以拉得开弓箭,老臣恳请皇上不要让老臣归隐。”
徽祁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就让窦燕山说了这么多,不免有点急躁,“朕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倒是让修撰大人这样不高兴了,既然修撰大人陷如今还想要好好的辅佐朕,就不要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一面让朕龙心不悦。”徽祁说完以后,补充道:“刚才的事情朕不会计较了,七王祈求多福就是了,朕不会让他平安入京的,七王有虎狼之心,当斩之——”徽祁说完,凝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老臣,说道:“你们意下如何?”
“七王虽然是想谋朝篡位,不过毕竟是没有行动,皇上也是防萌杜渐的罢了,但是不可矫枉过正害了七王性命啊,皇上?”老臣窦燕山已经开始哭诉,徽祁愣怔了下,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想要长跪不起吗?”
“老臣没有那个意思,老臣不过是一个翰林院的修撰罢了,老臣也是将朝局看在了眼中,这才准备劝诫皇上不可一意孤行,否则皇上到了那后悔的时候,噬脐莫及啊,皇上——”说的声泪俱下,但是徽祁不但是不动声色,而且还有点嫌恶的望着前方,说道:“说完了?”
窦燕山不敢看徽祁的那双厉眸,只能点了点头。
徽祁含笑,说道:“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今日的事情,是早就已经想好的倒戈还是现在正在绸缪之中,朕广开言路,莫非就培养出来了这样的几个人,七王一直以来是封疆大吏,拥兵自重,当初朕不但是查到了七王的私盐场,其余尚且有炼铁厂,兵器库,还有那不计其数的散兵游勇,你们现如今竟然说七王没有不臣之心,要朕好好的将徽邺接回来,可见是你们这些人真的老了,朕只能将你们每人降一级,否则难以服众。”徽祁说完以后,指了指带头的窦燕山,道:“你是三朝元老,朕不问你究竟是怎么样走到这一步的,朕会告诉你,今天你的这一步算是到了头。”
“皇上——”那窦燕山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时候更像是风中的主子一样,表现出了那种老年人才会有的龙钟老态,哭诉完了以后,本能的跪在了地上。
徽祁颤抖着手指指着跪地的大臣们,但是一时间急怒攻心竟然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偏偏是玲珑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玲珑并不是十分意外,今天的事情大概是在玲珑的意料之中,玲珑说道:“将安神茶给本宫,本宫要到金銮殿去。”沁儿连忙将那一个青瓷盖碗递了过来,玲珑将青瓷盖碗放在了金漆的托盘里面,几个人到了乾元殿那里。
玲珑一行人刚刚走到了乾元殿,老臣与徽祁的对峙也是刚刚开始没有多久,玲珑经过二门上太监一个个的通传已经到了金銮殿门口,徽祁在里面遥遥望到了玲珑,自然是知道玲珑所为何来,玲珑将手中的一个金漆托盘慢慢的举着,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金銮殿里面,那双手看起来柔若无骨,那双妙目看起来秋水盈盈,众人不禁为之倾倒,只有几个跪地的老臣感觉到了来自于玲珑身上的寒意与那种凛冽的杀气。
玲珑三两步就到了金銮殿里面,跪地以后将茶盏送到了皇上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