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自禁足以后,日日只在辰光下绣着各色缠枝花卉,有那团团的金爪菊,有那簇簇的晚香玉,只是玲珑觉得愈发的无聊,连一个解闷的人儿都不可得。玲珑几次三番想要让徽祁答应自己约略到外面走一走,但是每一次徽祁都面色不善,如此往复,玲珑也就将那游兴彻彻底底的收了。
朝云叆叇,暮雨霏微,玲珑只觉得就像是关在了笼子里面的金丝雀一样,飞也飞不出去。
真是巫峡高唐,锁楚宫朱翠。
曾几何时这里也是荔颊红深,醉舞裀歌袂。但是现在呢,一切都是那么的沉闷,完全没有了一点儿灵动,她想要去哪里必须要提前告诉徽祁,徽祁再层层传达,这样才可以,想要吃什么同样也是,倒是让玲珑觉得匪夷所思的。玲珑虽然是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与众不同,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玲珑自己也在两可之间。不过玲珑明白,唯独有这样子才是保护自己两全其美的最好办法,除了这个,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杜宇声声,催人到晓,玲珑看了莲池也就睡了。
这几天索性就连妆容也是不收拾了,不化妆也是省事,就连头顶的发髻也是随随便便盘一个,上面簪一朵白色玉兰花,给人一种娴静的感觉。
今天倒是好,下了雨,雨丝让云鸾殿也是有一种烟雨凄迷的感觉,石榴花开的云蒸霞蔚的,在微雨濛濛里面散发着一种甜腻的幽香,玲珑也是在云雨迷离之中望着风景,沁儿帮着玲珑撑着伞,两人站在中庭。
此时玲珑看上去尤为峭丽,仿若是神女的化身一般。
在这样惝恍迷离而又略微有点凄清悠远的院子里面,忽然传过来通传的声音,玲珑连忙整理一下自己,到了前面去迎驾,是皇后季朱华到了,季朱华淡然的从雨幕里面走了进来。
玲珑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自然是不能行礼的,玲珑倒是局促的很,季朱华看着玲珑,说道:“倒是一向委屈了你,这深宫内院里面本就是这个样子,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也是本宫的意思。”
玲珑一边延请季朱华到里面,一边含笑说道:“何曾有什么委屈不委屈,不过是时间长了有点闷罢了。”
今天的雨与玲珑万般怅惘心情其实也是十分协调的,季朱华笑道:“本宫自然也是知道你闷,这才给你带过来一点儿解闷的东西,这是一个孔明锁,这个是一卷《八十七神仙卷》据说你都是喜欢丹青的,”季朱华说着话将一个孔明锁递了过来,玲珑接过来一看果然是一把匠心独运的锁子,一般人可能是绞尽脑汁也是解不开的,但是玲珑七岁的时候已经将所有形式的孔明锁解开过了,自然是不会解不开。
云气浓重,好像季朱华的声音也是浓重,在蒙蒙细雨中有点淡淡的日光,日色昏暗让人心情更加是说不上的难过与潮湿,玲珑又接过那一卷《八十七神仙卷》这个倒是吴道子亲手所画,大约是可以临摹这玩两三天的,季朱华又让佩兰拿出来一副黑白玉的棋子,玲珑一一拜领。
“现如今可以玩闹几天,不至于枯燥乏味,”季朱华说道:“本宫过几天会找几个礼乐之人过来为你解闷的,今天不行了。”玲珑哪里敢这样造次,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五品昭仪罢了,何德何能,竟然可以让礼乐过来为自己吹拉弹唱,这样子传出去也是不好的,但是皇后之意不可忤逆玲珑只能乖乖的点头。
“这样就谢谢皇后娘娘了。”玲珑怯生生的说着,季朱华垂眸看一眼玲珑隆起来的腹部,不知道眼睛里面是羡慕多一点还是慈爱多一点,不过不管是慈爱与羡慕玲珑都是觉得很好,至少这个皇宫里面中央集权的领导不会对自己忽施辣手,这样子这一胎就保住了。
玲珑千恩万谢以后,将季朱华送到了仪门那里,季朱华看一看天空还在飘着的细雨,说道:“昭仪妹妹止步就好,本宫自行离去,昭仪妹妹只管在家养好身体,不可造次了。”
玲珑明白季朱华的意思,挥手送别季朱华,但是这时候忽然外面走过来一个女子,她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个丫鬟穿着明黄色的衣服,一个穿着玄色的衣服还没看清楚来人,玲珑莫名感觉到一种怪异,但是她没有发现自己怪异从何而来。
倒是季朱华还没有离开,玲珑约略走了两步到了季朱华的身旁,这三个人走了过来,顿住了脚步,玲珑再看时竟然是李充媛走了过来,几日不见李充媛显得有那么一点丰腴,洒脱之中还有一点儿以前看起来没有的靓丽与快捷,就连走路也是呼呼风响,玲珑不禁看了一眼李充媛的襦裙,大红色的襦裙下面是一双黑色缎面的鞋子,玲珑仔细的看着李充媛,越看越是觉得害怕。
倒是李充媛站在了两人的面前,身后的两个丫鬟已经开始行礼了,李充媛娇怯怯的说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昭仪娘娘。”
皇后自从上一次见过了她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恍惚已经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情了,现如今见到了李充媛不免有一点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但是看了一眼李充媛身后两个丫鬟,不禁冷然问道:“你可是悖晦了,有丫鬟穿着玄色与明黄色吗?这些都是天子才可以穿的颜色,大厉朝还没有这样嚣张放肆的人,你可将两个丫头送到暴室去,然后自行到皇上那里去请安。”季朱华说完以后指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她也是那么不伦不类的。
玲珑不知为什么,只是感觉到面前的李充媛有一点不对劲儿,怀孕以来玲珑更加是心思缜密了不少,又是疑心比较重,故此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李充媛,李充媛竟然也是抬起了头不卑不亢的看着玲珑,玲珑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和缓一点,问道:“你那没有事情吗?今天过来?”
李充媛淡淡的笑着,“并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俗务罢了,今天过来是专程来看娘娘的。”
玲珑也觉得生分了不少,这两句话让玲珑心里面不是很舒服,她以前都是叫自己“姐姐”的。
玲珑想起来那一日上林苑初见,这个女子就像是孤标傲世的梅花一样,绽放在寒风凛冽的枝头,完全一副欺霜傲雪的模样,现如今好像是变了不少样子,不但是体型高大了不少,就连声音也是变得有一点粗了。
玲珑对着皇后摇了摇头,她现在是越发搞不清楚李充媛了,这个皇宫里面就算是你救了她她又反过来害你的,真是数不胜数,玲珑一想起来李充媛前次送过来的白玉簪子,不免心有余悸但是当着季朱华与李充媛的面又是不好说破,只能含含糊糊的。
季朱华显然是看到了玲珑的恳求,于是放缓了声音说道:“你且回去,这里人人都避嫌倒是你好现如今竟然到了这里,本宫刚才说过的话,你可记住了?”季朱华看到自己的命令她竟然完全不执行,不免有一点心头不快,这时候李充媛挥了挥手,身后已经有侍卫过来将两个小宫女带走了,竟然一声不吭。
玲珑又看面前的李充媛,李充媛也是在看着玲珑,玲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那双明媚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种浓重的杀气,这种眼神玲珑见过,在上一次发放官银的时候,那个小姑娘的眼神就是这样子的,除非是有世世代代的仇,不然是不会有这样恶毒的眼神的,玲珑不免心有余悸,季朱华也是感觉到了李充媛的古怪,说道:“你且回去吧,要到云鸾殿里面需要皇上的口谕,讨了口谕过来就是了。”
李充媛显然是不肯罢休的,望着玲珑问道:“娘娘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果然不让臣妾进去吗?不过是叙话罢了,臣妾没有别的意思。”玲珑还要说什么,季朱华已经将玲珑的手牵着走到了仪门里面,这时候季朱华拍了拍手,玲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一点怔忡。二人在仪门里面站好了,李充媛忽然走了过来,说道:“娘娘可否看一看臣妾的手指。”
玲珑还来不及说拒绝的话,那双手已经伸了过来,好像有一点哪里不对劲,但是玲珑并没有看出来,那双手腕底翻花,手上常常的尖锐护甲已经刺了过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将手微微的合住了,将手中一个扇坠递了过来,“昭仪娘娘玩一玩这个吧,这个是臣妾孝敬娘娘的。”
玲珑连忙接住了。
李充媛连忙告辞了,来的时候还是步履蹒跚,回去的时候,玲珑只觉得她步履矫健的很,季朱华又拍了拍手,然后只听见树上风声飒然,玲珑问道:“娘娘可觉得有什么异常吗?”
“京中女子并没有大脚的,而且她刚才是动手想要杀掉你我。”季朱华的冷漠让玲珑肃然起敬,其实玲珑刚刚也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堪堪的停驻了,那一双手分明再往前送一点点就可以将自己腹中胎儿伤害,但是偏偏距离还有一丁点的时候,松开了手,变了一枚扇坠出来。
玲珑也是发现了,她现在才是真的害怕了,问道:“那么这究竟怎么办?”
“你放心就好,没有皇上的口谕任何人都是不会进来的,除了本宫与陈充仪,其余人要想进来是不可能的,皇上不会答应的,可见皇上对于用情至深了,本宫会时常过来的,你且保重,没有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出来了。”
玲珑听着季朱华的嘱托,连连点头,她是想不到的,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刺客差一点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