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面隐隐有老鼠爬过,鹤淑妃并不躲避。
那眸光就如同一把锋锐的匕首直直的落在了玲珑的身上,玲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微微侧身,“我不过是过来看看你,菩萨畏因,凡人畏果。这一次是你的错了,不管你怎么说都要知道自己终究是自己,皇后终究是皇后。”
鹤淑妃微怔,手顺着墨玉般的青丝抚摸着,将一个稻草摘取了下来,“对啊,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到了今天的田地我已经不奢求还能够活着走出去了,就算季朱华会放过我,必定还有很多人对我睚眦欲裂恨不能食我之肉寝我之皮。”
玲珑头顶飞仙髻上面几枚饱满圆润的烟霞珠子晃动了一下,拖曳出一道悲鸣,“既然如此,你又何必……”
鹤淑妃继续把手插在乌云般的秀发里面,一边摘取着干稻草一边讷讷,“你要问我何必?大概是因为嫉妒吧!但是,步婕妤,我要告诉你里面还有别的原因你愿意相信吗?”那双眸子忽然间变得柔亮润泽,让人不自禁的沉溺下去,玲珑自然是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她们身份有别,悬殊的一个如同天之皓月一个如同九天坠石。
她是经过了同意才过来的,但是如果逗留太久并没有太多的益处,该看的已经全部看过了,该说的也已经说过了。
本来还有一些话,但是到了这时候忽然动了妇人之仁,竟然也说不出口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无道理。
玲珑美眸顾盼,确定左右无人这才说道:“希望我的到来并不会影响到你,我也知道你不过是一时冲动才形成针尖对麦芒的样子,如今噬脐莫及,我就先走了。”
听到玲珑要走,鹤淑妃的红唇间很快漾起了一个清淡的浅笑,“果真失败是失败者的墓志铭吗?你一点都不愿意……罢了,你走吧。”
“你又有什么顾忌的,将死之人其言已善,我暂且听一听你要说什么?”玲珑看一看四周围,并没有人窃听,这才约略放心不少。
鹤淑妃把头发里面最后一根稻草扔了出来,肃然道:“有些事情是我的错,但是有些事情永远只有一条路走,你知道吗?不但是皇后!就连皇上也是想要对我杀之而后快,就算是没有这样一件事情我也是必须要死的一个人。”
听到这里玲珑微微不满,皱眉道:“如此说来,倒是冤枉你了,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你当日并没有看到我亲手推李充媛,不是吗?”鹤淑妃反问,眼眸清凉如同一朵浮在水中的青莲,玲珑不知道如何措辞,只是点了点头,鹤淑妃又冷笑,“有些事情你不觉得蹊跷吗?或者说有些事情你不觉得巧合?偏偏是那一天消寒,偏偏是那一天让李充媛过来取花样子,偏偏是那一天众人成群结队的到了水廊,偏偏是那一天水廊里面只有一团积雪……”
玲珑的脸上有一个略带僵持的笑意,这些事情她也是想过的,甚至是分析过的,但是玲珑不敢想,不敢猜测。如果顺藤摸瓜可以得到最好的答案,那么玲珑是畏惧的,甚至是不敢相信……
“你的意思,你并没有推李充媛,大家都在冤枉你?”玲珑有点糊涂,发此一问。
鹤淑妃冷然一笑,狰狞如同地鼠一般,“我推了李充媛,这一点是没有错的,不过那件事情我不去做也是有人去做的,不是吗?”
“不,”玲珑断然拒绝这样的蛊惑,“娘娘高华,岂是鬼蜮伎俩的鼠辈,这样的事情只有小人才可以做得出来,再说了……再说了,就算当天你不推到李充媛,日后你也是会出手的。”玲珑强辩,说完以后也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这些事情就像是扔在了一个盘子里面的珍珠,每一颗好像都没有联系,但是每一颗都需要一根丝线慢慢的串联起来。
“别天真了,你看看我,看看我!”
鹤淑妃一跃而起,就像是鱼跃龙门,玲珑微微后退,鹤淑妃身上的恶臭在风里面冲突过来,玲珑本能的捂住了口鼻,鹤淑妃浑然不觉,大声说道:“你看一看我,仔细看一看。当初的绫罗绸缎,如今的衣衫褴褛,当初的位高权重,如今的登高跌重。当初的堂上一呼阶下百诺,如今还不如一只死狗,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如果还要依靠皇上或者皇后,有朝一日就会变成现在的鹤淑妃!”
良言一句三冬暖,玲珑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就动恻隐之心,但是终究还是明白鹤淑妃的话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而且,道理放在那里,有很多人不愿意相信,玲珑选择中立。
听完鹤淑妃的话,玲珑细细一想,当日的事情历历在目,不过就如同鹤淑妃说的一模一样,好像是有一点巧合的厉害了,这样的巧合果然是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莫非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窝弓等着猛虎?
沁儿过来搀扶住了玲珑,说道:“主子娘娘,回去吧。地牢里面寒浸浸的,和她说什么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看看她……”
玲珑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把厚衣服披着了,这才摆了摆手,“我知道当天的事情是巧合,但是你也不该……”
“我不该吗?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但是我们呢!我们一无所有,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我们熬不起!”鹤淑妃还在讲自己的道理,玲珑忽然觉得厌烦起来,“别说了,我知道了。但是终究还是你做了坏事情,你要真的这样子认为,这辈子不会有人可以救你了。”
说完,不悦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狱卒走了过来,玲珑从袖子里面拿出来散碎银两送了过去,“每天给她喝点水吧,毕竟还没有到秋后问斩,你们也不要打量她今日登高跌重就踩她一脚。”狱卒接过了银子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娘娘的吩咐小的们照办。”
玲珑最后看一眼鹤淑妃,她也算是平静了下来。
“在后宫里面,也就只有娘娘你是可以与任何人抗衡的了,只是不要沦为被别人利用的匕首才好。”鹤淑妃望着玲珑。
玲珑心头不舒服,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压得玲珑喘不过气儿来。
“承你吉言,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看到了你的下场我也明白了失败者的最终含义。”玲珑的语声清冷,鹤淑妃点了点头。
玲珑侧眸,“有些事情还是注意点才好,好好的抄录《法华经》吧,本宫去了,日后有时间自然会过来看你的。”
听到这里鹤淑妃的脸上有了一个痉挛的疼痛,“怎么?你知道了?”
“本宫什么也不知道。”玲珑咬了咬银牙,“不过本宫只知道一件事情,鸡毛信是送不出去的,搞不好还会被发现,到那时两罪俱罚……”
“帮我!”鹤淑妃刚才还像灵魂出窍一样,瞬间那种行尸走肉的感觉又没有了,那双干涩肮脏的手探了出来,玲珑并没有表示亲和与好感,只是点了点头,“我会帮助你的,绝对不会有人克扣你的饭菜。”
说完以后,玲珑拂袖,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帮我!步玲珑你帮我!”鹤淑妃不死心,看到玲珑要走,从大牢的这一头走到了另外一头。
玲珑也很想要搞清楚这些事情的始末以及根由,神目如电的望着面前悲惨万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鹤淑妃,“究竟是为着什么?莫非是蓝尚书?”
“明人不说暗话,娘娘果然是举一反三,聪明的让人敬佩!”鹤淑妃抓住了最后的机会,索性说了出来,“不管别人怎么样告诉你的,你都不要相信,我很好。你看看我,我的精神头儿很好,我没有胡言乱语。”鹤淑妃的手指指了过来,“娘娘,您愿意帮助我吗?”
玲珑不为所动,鹤淑妃连连在地上磕头,“你如果可以帮我,就算我出不去我父亲也会帮助你父亲的,在这乱世里面不但是女子,就是我们的父亲也是需要人帮助的,不是吗?”
玲珑本打算彻底拒绝鹤淑妃的,但是看到了鹤淑妃那殷殷切切的眸光,心里面忽然有点抽痛,展现出了一种物伤其类,“起来吧,你说我要怎么做?”
“娘娘稍等!”
鹤淑妃摊开了一张信纸,想了想一挥而就,“父亲大人台鉴,女儿因龙裔之事收监在刑部大牢,如今兵连祸结,恐朝廷已经准备将尚书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父亲大人当远离朝堂,伺机援救女儿……”写完以后折叠成了一个符咒的形状,然后送了过来,双手高高的举着。
玲珑嗤笑,“你这是准备害我?尚书府是我可以明目张胆进去的吗?再说了口说无凭,大概你父亲还不知道你的情况,我要怎么样让别人相信我。”
太冒险了。
玲珑一向是想要明哲保身的,但是这一次的政治风云,却将玲珑卷到了里面。任何历史的改变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引起的,如果玲珑日后知道这封密信竟然引发了后面的事情,那么她还是会三思的。
鹤淑妃连忙从腰间卸掉了一块美玉,美玉无瑕,看起来晶莹剔透隐隐有一种柔和的色泽。
鹤淑妃将美玉一并送了出来,“这是我从小佩戴的玉佩,父亲一看便知。”
玲珑左右看一看并没有人,于是接过了这两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