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夜了。
夜将极,时未移。
鹤淑妃原是被申敕到坤德宫“脱簪谢罪”的,但是鹤淑妃并没有这样子做。
在徽祁的面前是一副样子,到了皇后季朱华的坤德宫自然又与前大不相同。
话不到一席,季朱华连连冷笑,自然说的最多的也是鹤淑妃,季朱华笑过以后,冷锋如同刀刃的齿缝中碾压出一句话,“你的意思是,这一次本宫竟然同你做了一条船上的和尚?本宫不管你是威胁也好,旁的什么也好。”季朱华将眼睛凑近了鹤淑妃,鹤淑妃几乎是看到了季朱华眼睑上面投下来的一片鸦黑阴影,那阴影颤抖着慢慢的覆盖住了她森凉的肌肤,而剩下的一句含辞未吐的话儿也是气若幽兰的说了出来,“本宫自然是不会害怕的。”
鹤淑妃听到这里手中的帕子绞了两下,琳琅笑一笑说道:“皇后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古训有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嫔妾已光脚了莫非还会害怕你这穿鞋子的吗?一来皇后兄长琦相王季大人在外面有一笔阎罗账这是皇上不知道的,二来——”眼风斜斜的扫视了过来,“皇后与季大人鱼信雁书从未间断,这中间要是动一动关窍,不难想见内容——”
堂内香烛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季朱华心下忽然一紧,冷然道:“你这是威胁本宫,你也说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等到本宫也是光脚的时候,你会知道你更加惨不忍睹。本宫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受人威胁,你难道不清楚吗?”季朱华说完以后点了点下巴,“出去。”
鹤淑妃指一指那个蒲团说道:“须知这个蒲团不但嫔妾是可以跪的,他日皇后未必就不会在上面卑躬屈膝,既然皇后已经说过了与嫔妾势不两立,并且是完全不会帮助臣妾度厄。那么嫔妾只有求人不如求己了,到时候说错了什么话儿,也不论过失大家一笑置之吧。”
说完了话胸口还是起伏的厉害,季朱华连连冷笑,“慢——”
用手指慢慢的摁着太阳穴,“你究竟要做什么?”
鹤淑妃看到机会来了,思之再三终于还是说道:“嫔妾要什么已经跟皇后娘娘说过了,娘娘何苦揣着明白装糊涂?”听到这里季朱华点了点头,面色不辨悲喜,忽而微微的嗤笑,“有的东西不是本宫可以给你的,本宫只能给你制造机会,你明白?”
“嫔妾自然明白,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预备的,嫔妾自认为时刻准备着。”看到事情差不多已经有了八-九成希望,鹤淑妃连忙截口说着。
季朱华点了点头,佩兰已经站了过去在季朱华的太阳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的摁着,皇后巍巍然的坐着,淡淡的说道:“这很多事情也就像是在太阳穴上面按摩,有一下没一下都是需要张弛有度的,别的话本宫就不说了,相信淑妃你也是明白的,那么就擦亮眼睛吧。”
鹤淑妃走到了皇后的面前,脚下莲步姗姗,皇后只闻到香风阵阵,掩鼻道:“罢了,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也不必说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如果你下一次还是借着这件事情兴风作浪,本宫自然会让你消失的无声无息的。”
鹤淑妃摆一摆宽袍大袖,“嫔妾明白了,就等待皇后娘娘的好消息了。”
当日晚间,徽祁到了皇后的坤德宫,皇后迎驾过后与徽祁到了内堂叙话。
又是夜晚,又是白雪皑皑的,很有点银河欲转星靥靥,雪浪叠山埋早红的诗意,徽祁望着皇后说道:“今日鹤淑妃可已经过来了?”
皇后连连点头,熙宁的笑一笑,“早间已经来过了,皇上也是,好端端一个人脱簪谢罪,这一次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诟病鹤淑妃了。”
徽祁望着皇后,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良久后冷然道:“你可知鹤淑妃在朕的面前说了什么?”
皇后点点头,“略微听人言,大概是说臣妾勾连兄长云云,皇帝是圣君,知道这事情大概是无中生有的,难道不是吗?”季朱华挑挑眉头,徽祁握住了季朱华的手,“自然是没有的,只是——”
“只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大概还是让鹤淑妃知道了什么?”
“臣妾两袖清风,皇上完全可以命人四处查看到底有没有与兄长暗通款曲。”季朱华早就已经准备着了,完全应对裕如,这点倒是让徽祁很是出乎意料,看到皇后的样子不像是撒谎,徽祁这才点了点头,“不过是妇人之见罢了,朕岂不知你是朕最得力的人,关于鹤淑妃……”
本以为徽祁还要敲山震虎的,季朱华倒是有一点畏惧,听到这里才冁然而笑,“臣妾以为鹤淑妃已长久失宠,只要皇上听臣妾一言自然是没有不了的事情,就是不知道皇上肯不肯?”
徽祁说道:“你且说来。”
“鹤淑妃惯会做这些小动作,不如皇帝做一个顺水人情也是好的,趁着什么时候将绿头牌也翻她一两次,要是她知道是自己的肚子不中用,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也就没有了。一来可以杜绝悠悠之口,二来皇上也不用害怕礼部尚书他们还有什么小动作。”季朱华慢慢的分析着。
徽祁听完,面色稍霁,“罢了,就按照你说的吧,鹤淑妃毕竟也是为了争宠。”
“那就是了。”季朱华帮着皇帝更衣,“皇上乏了早点安歇吧,臣妾帮皇上更衣。”
徽祁似乎在想心事似的,皇后的手刚刚伸过来,被徽祁漫不经心的扫落在了半空中,“你且不必了,朕今晚还有事情。”
“皇上有什么事情?”季朱华看到这个样子心里面一沉,徽祁站了起来完全是要走的态度,叫唤了禄公公,然后说道:“不是朕不流连此处,实在是今晚有事情分身乏术。”
皇后的手指这才解冻了一样,淡然道:“那么皇上就去忙吧。”
徽祁也不理会季朱华的态度,模棱两可的笑一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外面冰天雪地的,映照着明黄色的衣服以及明黄色的灯笼,徽祁换好了大氅走到了风雪里面,只觉得雪粒子一下就像要钻到鼻孔里面去似的,空气也是清新不少。
“皇上这是去哪里?”禄公公在皇上前面弯着腰带着路。
徽祁用手在太阳穴轻轻地点一点,略微思考过后点了点头,“先去李充媛宫里面看一看,之后到云鸾殿。”
说完以后禄公公点着头吩咐肩舆起身,这才拉长了声音,“起驾——”徽祁走了以后,雪地里面留下来一大片脚印,皇后季朱华走了出来望着脚印暗暗地发呆,问道:“可是去了步玲珑那里?”
佩兰点了点头,“说是先去充媛小主那里,然后再去步婕妤那里。”
皇后的指甲嵌进了掌心里面,“知道了,下去吧。”
红梅点点,春欲晚。
太监报了皇上进来,李充媛忙站了起来,因念到皇上上次来说是不需要行礼的,这倒好,把李充媛弄一个大花脸,到底是局促的厉害,行礼也不好不行礼更是不好。
皇上已经走了进来,李充媛微微的行一个半礼,“见过皇上。”
一边忙伸手帮徽祁将大氅脱掉了,徽祁一边拍着大氅,一边淡然说道:“都说过了,你是不用行礼的,现如今又是不听话了吗?”
李充媛抬起了头,眸光就像是一片温热的水流,落在了徽祁的眉眼之间,“臣妾——臣妾是不想要行礼的,怎奈何被腹中的胎儿折磨的必须要行礼才周全,皇上要怪就怪自己的孩儿吧。”
“那倒不行了,朕倒是怪责不了一个小孩子的,”说完坐在了暖榻上面,“今日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可还好吗?”
李充媛点了点头,就像是报菜名一样一一的都说了,徽祁这才拍着膝盖点了点头,转眼间已经两个月了,虽然是看不出身子来的,李充媛也是格外的注意。
徽祁凑过去在李充媛的手上抚摸着,李充媛连忙躲闪开了,“臣妾,臣妾不方便侍寝,还望皇上网开一面。”徽祁这才收回了心猿意马,点了点头,“朕等一下会去你步姐姐那里,只是今天事情繁多,朕又不舍得你,这才过来看一看你。”
不免话题谈到了鹤淑妃这里,李充媛笑了笑,“皇上真的以为鹤淑妃竟然会这么好说话吗?承恩以后更加是慈眉善目吗?”
李充媛是很善良的一个人,是从来不攻击任何一个人的,但是鹤淑妃那些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事情在心里面暗暗的形成了一个茧,遇到了自然几乎还是压制一下的。
徽祁侧眸,“你的意思是她会恃宠而骄?”
李充媛点了点头,“皇上英明神武自然是知道怎么做,淑妃姐姐在后宫那一副嘴脸皇上自然是没有见过的,只是不要骄纵了才好。”
徽祁略略点头,说道:“朕也是这样子想的,不过……”不过心里面还是有点不平静罢了。
聊了会儿,已经摆了肩舆不一会儿就到了步玲珑的云鸾殿,这倒是少见的皇上一夜的奔波竟然没有留宿而是把最后的目标放在了玲珑这里,玲珑自然也是受宠若惊的。
徽祁自然也是聊到了鹤淑妃,“婕妤,你以为如何?你一向是真的解语花,你且说说。”
玲珑自然是明哲保身的态度,“这也罢了,臣妾以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大自然是不好的,还是化为小,那么就要皇上的智慧了,这个需要皇上自己做主。”
“你倒是会说话,说了会子什么都没有说,你不要怕得罪皇后或者李充媛,说来听听即可,你说完朕也就左耳进右耳出了。”徽祁说着。
“那皇上就左耳进右耳出吧,臣妾以为还是按照充媛妹妹说得来做吧,鹤淑妃恃宠而骄是不用想的,皇上并非是深宫妇人,可知深宫妇人的感觉很是敏锐吗?”玲珑说完以后点了点头,徽祁握紧了拳头,“朕明白了,就连充媛和你都这样的态度,朕自然是明白鹤淑妃的为人。”
玲珑听的暗暗心惊,一边握住了手帕掩饰着心尖上掠过的怔忡,一边回眸笑一笑,“皇上累了吧,不如早一点休息。”
徽祁这才觉得一夜奔波的疲惫都像是回来了一样,点了点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