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和宫。
徽祁转身将折子大力一挥扔在了卷帙浩繁的奏章里面,禄公公低眉顺目的走了过去,“皇上可不要生气了,横竖想要发火只管打奴才吧……”
徽祁冷笑,“你倒是晓事的,只可惜打了你他不会疼。”
禄公公听不出皇上的意思,只能想办法让徽祁暂息雷霆之怒,徽祁冷冷的挥挥手,“这件事情他想都不要想,摆驾神晋殿……”
禄公公一边忙着去摆驾了,将肩舆准备好以后,这边厢不小心瞄了一眼摊开在紫檀木桌子上面的奏疏,不禁也是觉得手足冰凉的厉害,怪不得圣上会怒不可遏原来竟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还愣着干什么!?”徽祁回瞪禄公公,禄公公忙将眸光挪移了过来,将手中的浮尘一摆,几人到了神晋殿。
徽祁揉捏着太阳穴,只觉得这些事情让自己有一点左支右绌,平日里的恩典也没有办法将这些不法之徒笼络,实在不行就只有最后的一招了,都是被逼的……
神晋殿里面已经有人等着了,那个男人端坐在那儿,视线并没有移开大门。
“皇上驾到——”禄公公尖锐的嗓音就像是一只云雀划破了长空一样。
“臣弟参见皇兄——”徽邺拉长了声音,但是神态依旧是往日的傲然,徽祁从鼻孔里面哼出来一声,“起吧!”然后到了左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徽邺眼神肆无忌惮的望着皇上。
两人神态均有异。
良久,就像是空气被冻结了一样……
“臣弟刚才的奏疏皇上可有过目,如果皇上觉得可行,臣弟自当做好南面王,将社稷给大厉看好了。”徽邺说着甩了甩马蹄袖,然后跪在了皇上的面前。
徽祁脸色阴沉的就像是锅底,摆了摆手,“起吧,起吧!”
徽邺起身,“皇上……”
徽祁森冷的搪塞,“朕如果没有记错你已经有了郢都,还想要燕州做什么?”
听到这里,徽邺并不生气,而是表现出了一种超然的镇定,站了起来,貌似热心的连忙解释,“皇上有所不知,燕州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臣弟为了保中京这才想要将那四战之地部署一二,皇兄疑心了。”
好啊,一个美妙的谎言,竟然是那么的天衣无缝,徽祁蹙眉,确实如此,郢都当初想要杯酒释兵权是没有成功的,这已经有损国土完整,现在竟然狮子大开口要燕州了。
燕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南靠柔然,北临匈奴,西面是中京,东面是琦相王季林奇的都城,且不说徽邺的目的是什么,这个地方是不能随便让给任何一个人的。
徽邺挑眉,有些诧异的问道:“皇上莫非并不想将燕州让臣下去管辖?”
“燕州四族相处,通常是争端不断,还有那柔然与匈奴的屯垦区,屠杀血案一桩一件数不胜数,那里是朕山高皇帝远不曾照顾得到了,韩琦在那里戍边,朕以为大好,而七弟……”徽祁冷冷的看着徽邺,他也是不卑不亢,完全是没有惧怕,徽祁这才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而七弟未免过于想得简单了,朕的版图朕自然会让他金瓯无缺,就不劳七弟操心了。”“
徽邺并不放弃,眨着双眸,“臣弟以为皇兄应当好好的考虑,小小一个韩琦真的可以将燕州看着了吗?为什么臣弟还是听说匈奴屡屡兴兵犯顺?莫不是听错了?”徽邺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是肆无忌惮的样子。
徽祁并不反驳,倒是被勾起了兴趣,“怎么个兴兵犯顺法?”
“年年都有匈奴过西面到燕州企图攻破,不是吗?”徽邺冷冷的挑眉。
事实胜于雄辩,不过徽祁并不顺着杆子爬,而是冷声问道:“但是每一次都被打得一败涂地又回去了,不是吗?”
“但是每一次都劳民伤财!”徽邺瞪大了眼睛。
“远在他乡,要说保家卫国实属不易,天下总是要死人的。死在哪里,死得多少,总之是要死的合适才可以,朕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牺牲了也是我大厉朝的福气,难道七弟不觉得?”徽祁瞪视着徽邺,反驳道。
徽邺显然知道自己这一次会出师不利,但是依旧是据理力争,“如果让臣弟过去,就不需要那许多明争暗斗巧取豪夺了,臣弟自然有臣弟的办法。”
徽祁心中一紧,有些淡淡的怅然,语气更加冷了几分,“你的办法?”
徽邺咬咬唇,“各人头顶一片天,我自然是有办法的,至于是什么办法,皇上就不要操心了,这些事情臣弟会处理的。”
“这就是你和朕说话的语气?”徽祁冷然。
徽邺托着下颚,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冲撞了徽祁一样,回道:“臣弟并没有说错什么?”
“来啊,给朕——”徽祁挥了挥手,只看到神晋殿外面已经有一片杂沓之声,听得出来是徽邺自己带着的影卫,看来徽邺已经打算破釜沉舟了,徽祁握紧了拳头,“给朕送酒进来——”
徽邺清澈的眼看着徽祁,“臣弟无德无福不敢僭越,至于饮酒一说臣弟就不奉陪了。”
徽邺看到奏章被驳回,本就没好气,现在竟然还有这些后缀的事情,早就想要拂袖而去了,如果不是念在徽祁是当今皇上,他自然还会有更加出格的举动。
“七弟,留步,你我好久没有开怀畅饮了,今日难得的时间机会,朕很想要与七弟一教短长。”看到徽邺要走,徽祁伸了伸手,禄公公已经将酒坛子的封泥打开了,顿时浓香四溢。
“臣弟尚有公务在身,不可被这杯中物坏了行程!”徽邺回过了头。
“朕这是给你吃敬酒,莫非七王竟然不想要吃敬酒,偏偏要吃罚酒吗?”
“并非臣弟不吃敬酒,实在是身不由己,臣弟身系大厉朝宗庙社稷,祖宗家训不饮过量酒,臣弟谨记在心,所以不敢同皇兄对饮了,皇兄见谅吧!”徽邺摆一摆袖子,竟然悠哉的走到了外面。
徽祁冷笑,“来啊,将七王徽邺带进来。”
禄公公一挥手,周围一片羽林卫已经靠近了七王,徽邺不慌不忙的,因为身后另外已经有了一群自己的护卫,这些人看起来也是膀大腰圆满脸的罡气,好像谁都不能靠近似的。
徽祁挑了挑眉毛,数了数,笑道:“七王到哪里竟然都是要带着家丁护院吗?”
“臣弟生怕有朝一日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故而带着家丁以防自身安危。”徽邺说着话回过了头。
徽祁摆一摆手,将一杯酒递了过来,然后凑近了徽邺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徽邺脸色有一点灰败,看了看朝廷的羽林郎,默默的接过了酒杯喝了一口。
徽祁冷笑,“这才是七王,喝最烈的酒,养最得力的家丁。”
“皇上见笑了,臣弟这就告退了。”徽邺说着话再一次准备走。
徽祁握住了他的手腕,“燕州七王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一次是挑明了,徽邺的脸色变得很厉害,一下子拂袖,“想都不要想,不过到了非常时刻臣弟也是非常招数对应之——”
“很好!”徽祁鼓掌,就像是赞赏一样,“朕时刻等待着七王的非常时刻与非常策略。”
等到七王徽邺走开了,徽祁这才退后一步,坐在了龙椅上面。
“禄公公,将名单拿过来。”
禄公公从多宝阁上-将一张羊皮纸递了过来,徽祁冷冷的接了过来,将目光落在了这张纸上面。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一边红色的是七王的党羽,这些人是要立刻除掉的,一边黑色的是自己真正的实力,两相一对照,徽祁还是皱起了眉头。
“收着吧——”徽祁递了过去。
禄公公收着了,然后观察着徽祁的脸色,良久这才退了出去。
七王出了紫华城,没有想到竟然迎面遇到了季朱华。
季朱华原是要躲避的,但是没有想到不期而遇,只能站在了一旁。
看得出来徽邺脸色不是很好,但是依旧是到了皇后的身旁,“臣弟见过皇后娘娘。”
“你我不必有君臣之礼,”季朱华笑,“看来七王脸色不是很好,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让七王不顺意的事情吗?”
沉入了一秒钟的死寂里面。
七王徽邺嗤笑,“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不是吗?”
说完望了一眼季朱华,“琦相王最近也是书信频仍,娘娘看过了吗?如今的大厉朝今时不同往日了,良辰择主而事,娘娘虽然是后宫之主,但是也是要会看好路径,免得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季朱华微微的颤抖,但是还是力持镇定,“七王多虑了,这些事情并非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可以理解的,朝局是前朝,本宫不过是一个深宫妇人罢了,有什么乱不乱的。”
“本王的话儿还没说话呢!”徽邺凑近了季朱华。
季朱华眼瞳发亮,如两颗星星,看到七王凑近连忙避让,“七弟当心隔墙有耳,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七弟何不消防家兄?”
徽邺极为缓慢的但是肯定的点了点头,“今夜娘娘晚点子安息吧,臣弟会效仿琦相王的。”
“好,本宫自当扫榻以待七王的——”她略微咳嗽一下,然后看了看周围,“鱼书。”
徽邺冷笑,“不会让皇后失望的。”
两人笑着散了。
皇后心里惊疑不定,一边走一边思忖着如今的朝局,乱是的确的乱,不过乱中好像有一种秩序,究竟这个秩序是冥冥中天意使然还是有一双黑暗的大手在搅动着,那就不得而知了。
望着徽邺的背-景,她微微的挑眉,然后给身旁的佩兰说道:“给本宫加衣。”
佩兰给皇后加了衣服,但是看到皇后的脚步往回走,不免有点迟疑,“娘娘不去乾和宫了吗?”
“本宫去哪里你就跟着去哪里,不要问这些。”季朱华的语气依旧是往日那种淡淡的,含着一点轻微的责备在里头,佩兰连忙跟随着皇后原路返回,一个字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