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祁握着了步玲珑的柔荑,大庭广众之下玲珑难免有点怯懦,但是又不好有违圣意。皇上-将玲珑从高台的里面拉到了外面,竟不顾众人神态各异,玲珑脸颊微晕红潮,一线眸光在四处打量着,看到皇后脸上保持着一个淡定如斯的笑意盯着自己。
于是脸颊上的笑涡也如同霞光荡漾,但是看向另外一边,有那宁古塔氏与鹤淑妃,蓝昭媛几人恨得瞋目切齿,玲珑低低的垂了臻首。其实并不想要这样子争宠的,她的想法总是与现实有一种差别。
绣幕之下,皇后季朱华的笑容如同芙蓉一开似的,频频侧目,徽祁望着步玲珑,说道:“箫音吹得好,话儿说的也是千伶百俐的,朕很是欢喜,只是朕有一事不明,你怎知道朕喜欢《平风波》?”
这是徽祁小时候就喜欢的音律,并不曾在任何时候说出来过,大概是没有人知道的,但是分明被人一击命中,如果不是她真的有预想不到的玲珑心思,就是有意为之了。
徽祁自然也是害怕后者的,如果歪打正着还算好,有意为之的话她就有一点留不得了。
皇后斜偎宝鸭衬香腮,眼波频频而动,凑了过来。
玲珑还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少顷这才跪地,“玲珑还请皇上赎罪,方可以道出真情。”
后宫诸人俱心思缜密异常,且深谙自古以来就守口如瓶的道理,祸从口出也是早就明白的,是以很多事情并不会说清道明。
言其所当言罢了,只有玲珑,刚刚进宫不久,也不会撒谎,被徽祁拉起来以后这才说道:“臣妾前几日因是到了云翳殿练习演奏,无意间看到了皇上小时候遗落的一封书信……”
玲珑并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径自说道:“臣妾僭越,不小心阅读了书信,这才明白了皇上的心思,皇上降罪臣妾,臣妾也是百口莫辩。”
她说完看着徽祁的脸色,玲珑生来就不是搬弄是非的人,更不会嚼弄舌根以图自身与家族的利益。所以发生过的事情最好还是一吐为快,再说徽祁是何等样人,在徽祁的面前最好不要转弯抹角。
就连玲珑现在也是觉得自己成为了水晶石心肝玻璃人儿,会被皇上一下子就看透内心的。
鼻端是菊花散发的冷香与芬芳气息,秋意好像瞬间散落满庭,徽祁的脸色变了变,并没有预料中的雷霆震怒,而是握住了玲珑的手,“朕岂会怪你,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你肯口吐真言足见对朕的关怀与体贴,朕心甚慰。”
裙子上的褶痕动了动,玲珑抬起了头望向了徽祁,这人凉爽眸子就像是月射寒江一样,冷然而又淡定,不过话语依旧是那种温柔,仿佛可以滴的出水一样,玲珑于是淡淡的一笑:“皇上不见责就好,玲珑也是喜不自胜。”
徽祁没有察觉玲珑的异状,实际上玲珑不过是存着侥幸的心思,这样多少有点博弈的味道,现在心里面依旧是惴惴的,不过总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徽祁将身旁盆子里面的金色菊花摘了一朵,别在了她鸦黑的鬓角上面,笑道:“你比他们都不一样,朕喜欢你,今晚预备着吧。明天早朝过后,朕就新晋你为正五品婕妤,你看如何?”
步玲珑失笑道:“臣妾单凭皇上做主——”
徽祁将玲珑彻底的拉了过来,一边看着那颊上的笑颜,一边望着自己刚刚簪的花,笑道:“美人在时花满堂,至今三载闻余香。想来你也是受宠若惊的,回去准备着吧。”
“臣妾告退——”玲珑软糯的回一个礼,被沁儿搀扶着去了。
刚刚走到这边看到季朱华挥手,玲珑诧异,准备避而不见,不过毕竟对方是一宫之主,只能施施然的走了过去。
皇后先是望着玲珑如描似削的身材,后说道:“今日倒是超过了以往的水准,不但是皇上高兴,就连本宫也是与有荣焉。不过话说回来了,婕妤什么时候学的《平风波》,这也算得上是前朝的孑遗了,你倒是真有那玲珑心思。”
玲珑觉得不妥,一是自己还未册封皇后明目张胆就这样叫自己,二来,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玲珑心思,真真不过是歪打正着独占鳌头第一名,而且其中的曲折多有皇后在里面动作,自然是皇后起了重要的作用。
玲珑表现出一种怯雨羞云的情意,望着皇后季朱华,微微的颔首,“一来臣妾尚未册封,娘娘暂时还是不要这样子称呼臣妾吧。二来,关于曲子不过是歪打正着,原是因为《谁主浮沉》过于难以吹奏,臣妾是退而求其次,不想暗合了皇上的心思,却是臣妾弄巧成拙了。”
皇后不置一词,静静地听玲珑说完,举措娇媚的伸手将她的颊上的一缕青丝掠到了耳后,“起来吧,不管怎么说,你该是要高兴的。今晚的绿头牌依本宫看那是非你莫属的,只是一点,持盈保泰是很重要的,争宠容易固宠难,其中的微妙也就只有你自己去掌握了,本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皇后季朱华淡眉如秋水似的,殷殷切切的望着玲珑,玲珑只觉得那双眼睛也是宝光四射如同天际的一弯新月,那笑容也是别有深意的,虽然是嘱咐但是语音里面还有一种超然的威严与伤感,玲珑只能点一点头,“臣妾知道了。”
皇后伸手,佩兰已经将她的手搀扶了起来,在一边给季朱华手上戴着水胆玛瑙的护甲。“你也别累着了,本宫的话你需要好好的思考,这偌大的皇宫就像是一个你追我赶的修罗场,一步一小心,一不小心也就覆灭了……”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往外走,眼风斜斜的递了过来,玉-肌伴轻风已经走到了前方。玲珑忙不迭的跟着了,说道:“臣妾虽然愚钝,不过娘娘的叮嘱臣妾还是会想明白的。”
“那就是了。”季朱华威貌迫人的眼瞳最后一次落了过来,“回去吧,别在冷风口里站着了。”
玲珑这才回过了头,偌大的花萼楼现在人去楼空,已经显得空旷起来,风一吹过不禁觉得浑身寒凉,沁儿给玲珑披上了大氅,这才施施然的走到了外面。
季朱华心里面也是有着老大的疑窦,玲珑一向一丝不苟,行事有度,今天看起来并不是突发奇想,难道早就已经揣摩到了?
不会的,步玲珑不过是一个区区的才人罢了,这样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获得这个讯息的,那么就是自己想多了?皇后思前想后的,如果这个女人控制得好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如果控制不好,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可就狂傲不驯了。
季朱华渐渐的收敛嘴角的笑涡,对佩兰说道:“找个人也在后面盯着点步婕妤,本宫总觉得这个步婕妤并非是本宫想象的这么简单。”
佩兰一边点了头一边笑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刚才徽祁伸手拉过玲珑手腕的时候,蓝漱玉就坐不住了,同一时间也是拉过了身旁表姐蓝美鹤的手腕,一边用眼风斜斜的切碎了皇上那明黄的身影,一边恶狠狠的瞪视着因为吹奏了《平风波》而巧发奇中的玲珑,阴测测的说道:“姐姐走吧,还看这贱人出乖露丑吗?”
淡淡的银色月光落下来,鹤淑妃微微有点怔忡,这个所谓的妹妹一直以来并没有和自己有过什么亲昵的举动,今天这是做什么。不过少顷,自己就想明白了,左不过是珠联璧合想要对付目前共同的敌人罢了。
鹤淑妃冷笑道:“小娼妇一样的东西,值得什么?妹妹怕这个小娼妇,本宫是不怕的。”
鹤淑妃已经在去年被册立为淑妃,是正四品,自然是有意无意的流露一种身份的优越与高贵。
蓝昭媛还没有换掉刚才的衣裳,白衣上面银色的花就像是流动的一条河似的,那样巧夺天工精美绝伦的衣裳里面竟然是这样一个罪恶的灵魂与丑陋的肉体。
鹤淑妃站了起来,冷言冷语的骂着,因为两人站在这边厢,倒是不会把脏话让旁人听了去。
鹤淑妃的宫羽在腰间漫漫的飞舞着,蓝昭媛笑道:“姐姐,不要乱想了,我们走吧,今日毕竟是逊色了。”
鹤淑妃飘逸出尘的就像是一个临波仙子,但是嘴里的话语却像是一片刀子似的,“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罢了,谁知道哪一天栽一个大跟头。不过我看来,这个女人好像有皇后……”
说到这里,蓝昭媛连忙捂住了这个姐姐的口,她是百无禁忌的,自己却是不想要殃及池鱼,在后宫里面谈论这些东西若是被人听了去,自然是大不敬的罪过。
蓝漱玉身上的白色流苏随风而舞,脸色苍白的就像是天空的一轮明月,“姐姐不要命了吗?竟然在这里说这些事情,不如去御花园,现在人迹罕至一吐为快,也好与妹妹制定一个长久之计才是好的。”
蓝美鹤冷笑,“你们怕这个老妇本宫可是不怕的,既然妹妹你说了这句话,那么我们只好到僻静的地方去谈一谈了。”
鹤淑妃也是想要冷笑,这个蓝漱玉名义上是自己的妹妹,但是从潜邸到了皇宫完全是没有说过两句话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属于两个极端,是对立面,今天忽然间示好愿意与自己联手,且不论是做什么就凭借着蓝昭媛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也是可以珠联璧合一番的。
蓝美鹤抱着这种心思与蓝漱玉到了御花园的树林子里面去了,两人因为害怕秘密被人知道了,都是让侍女远远地看着。
莎菱与蓝美鹤的女婢明香远远的站着,鹤淑妃的裙角一走动就像是水一般的摇曳流动着,蓝漱玉的眉宇之间掩不住一种焦急,“姐姐可想一想,如今怎么办呢?”
鹤淑妃清高而又傲岸的笑一笑,嘴角就像是一朵完美的栀子花似的,略有些薄凉的冷意穿透了蓝漱玉的身躯,她觉得这个笑容简直是比天空的明月还要凉薄的多了。
那冰冷的目光不知道望着那里,似乎是没有焦距一样,手上握住了杂草里面生长出来的唯一一朵金盏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我姐妹先联手除掉了步玲珑,再想办法除掉皇后季朱华这个老妇,剩下的事情不难想象。”
对啊,不难想象,没有了劲敌一切都是自己的,但是她们的想法未必是那么容易进行的。皇宫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的厉害,就像是一棵大树没有人知道树根生长在哪里。
听到这里蓝漱玉不免暗暗的心惊,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中厉害得多了,。
鹤淑妃将那朵刚刚采摘的花儿扔在地上,然后用脚慢慢的踩碎了,这才满意的笑一笑,“不是吗?你也是这样子想的,对吗?”
蓝漱玉望着鹤淑妃那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觉得有一点陌生,这个女人到底是比自己进宫早了一些,已经开始变得心坚如铁了,蓝漱玉连忙点头,“就按照姐姐说的做吧。”
鹤淑妃眼神里面透露出来的清冷让人望而生畏,良久后蓝美鹤这才说道:“妹妹真的觉得步玲珑很简单吗?”
蓝漱玉璎珞轻舞,走到了鹤淑妃的面前,鹤淑妃只感觉到身后的暗香浮动,回过了眸。看到的却是蓝漱玉那张有点怔忡的脸颊,淡香的风从鼻端轻轻的滑过,就像是划过一把锋利的刀子,她凉薄的嘴唇翕动,问道:“难道还不是吗?不要忘记了,步玲珑的父亲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罢了,一个翰林院的待诏有何畏惧呢?大概是姐姐想的多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