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顾成礼的话,看着他那因为心切而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表情,顾长庚沉默了好一阵,随后缓缓说道:“这么看来,你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从这个家分出去不可了。中?文网 ? w=w≤w≈.”
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嗯。”撕破了脸皮之后,顾成礼算是彻底不要自己的脸了,当下就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出声来。
顾长庚面色渐渐凝重,说道:“分家这种大事,总要一家人到齐了再说,等老三回来之后……”
话还没有说完,顾成礼就出声打断他道:“别啊爹,您这要等老三回来,至少也得二三十天吧?这二三十天里头,会生什么事情都不一定,万一……”
“反正就只是分我一个出去而已,您做主就行了。老三老四他们,您若是不想,可以不分的啊。”
“只要,他们愿意和徐闲那个祸殃子住一块儿。”
“不行。”顾长庚斩钉截铁的说道,说着顿了顿,又道:“分家毕竟是大事,尤其是现在,大家可都讲究个父母在不分家,若是就这么贸然的分了……哪怕只分你一个人,也会引来旁人的耻笑的。”
“爹您……”顾成礼顿时就急了。
顾长庚摆摆手,满脸疲惫的说道:“你容我想想再说。”
说着,不等顾成礼开口,又威胁道:“要不然,逼急了我,我哪怕是拼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之罪。”
在大齐,忤逆不孝可是大罪。最轻也要仗八十,严重者流放,更严重的,还会被斩弃市。
所以,一听顾长庚这样说,顾成礼就哑火了,只道:“那好吧,爹您好好想想。不过,您可别想太久啊。”
说着,又放软了语气:“其实吧,我真是为了咱家好,爹您是读书人,是君子,要讲仁义,守承诺,这没话说。可您……总不能把咱们一家子都搭进去吧。”
“我知道您不信我说的,但是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这万一,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顾长庚并不接话,也不想再听他叨叨下去,吃力的摆了摆手,颇有些有气无力的开口道:“你出去,我这会儿,不想看到你。”
……
……
……
顾成礼和顾长庚说话的时候,就在堂屋里,并没有避着任何人,哪怕后来顾李氏吃完饭避嫌退了出去,当其实她也没走远,在外头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顾李氏知道了,也就等于顾有墨知道了,顾有墨知道了,有福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也就是瞒着顾杨氏而已。
毕竟,顾杨氏在徐闲被顾家老四顾成信追回来之后,就已经抱着有福和徐闲哭过一场了,直说他们娘几个快没活路了,有福劝了好半天,顾杨氏才渐渐平静下来。
这对她的身体非常不好。
有福又怎么给敢,再拿这种事情去惹她伤心。
……
……
……
当天晚上,入夜之后,有福和有墨手牵着手,走到了顾长庚的房门口。门还没关,顾刘氏在拿湿帕子擦床上铺着的席子。这个天实在太热,席子很容易渍汗,隔一两天就要用热帕子擦一次,要不然睡觉的时候会粘人,怎么睡都不舒服。
也是因为天热,擦席子也是要出汗的,顾长庚拿着蒲扇站在床边,背对着门口,有一下每一下的给顾刘氏扇着扇子。
动作有些有气无力,背影看上去,比往日萧索了好多。
两个小的见了,都觉得有些心疼,相互对望了一眼。
有福拉着有墨往旁边走了走,等确定不会惊动屋里的人了,这才俯在有墨的耳边,小声说:“三哥哥,要不,咱们别和阿爷说那件事了吧,不然,阿爷又要伤心了。”
有墨摇了摇头,在有福的耳边小声说道:“不行,长痛不如短痛……”
有墨的话还没说完,有福就小声喃喃道:“可是,阿爷看上去,真的好可怜。”
“三哥哥,我真的不想再刺激他了。”
说着,顿了顿,又小声低语道:“他要是倒下了,就更没人管得住大伯了。”
有墨握着有福的手稍微紧了紧,随后放开一只手,摸了摸有福的头,这才看着有福,低声问道:“妹妹知道脓疮吗?就是那种外面看着还好,只是稍微有些红肿,但是里面却连肉都烂了,尽是一包脓的那种。”
有福看着有墨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小声道:“知道。头前长贵奶奶腿上生过一次,阿奶还带着我们一起去看过她。”
有墨点了点头,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对,就是长贵奶奶生的那种。你记得那天李大夫怎么说的吗?”
“他说这疮要是不切开,不把里面的脓排出来,把烂肉挖掉的话,就会一直烂下去。疮越来越大,脓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整条腿都有可能会坏掉。”
“大伯就是咱家的脓疮。”
“倘若不把他挖掉,咱们家就会家无宁日,谁都好不了。这样下去,万一有一天,阿爷被大伯气死了……”
听到这里,有福一下子就被有墨的话吓到了,下意识的抓紧了有墨的手,央求的看着他,盼着他别再继续说了。
有墨的手被有福抓得有些疼,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说道:“长幼有序。到时候咱们这个家,就会落到大伯的手里。大伯是什么你也知道,到那时,他非得把咱们家折腾散不可。”
“那阿爷只怕……”
“只怕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宁了。”
“三哥哥……”听到这里,有福握着有墨的手更加用力了,忍不住开口唤他。声音听上去,像是要哭了一般。
有墨轻轻的拍了拍有福,小声却又语气肯定的说道:“所以,咱们才要去劝阿爷,把脓疮挖掉。这样,咱们家才会好好的。”
听了先前有墨说的那些,脑子里想到那样的情境,有福就开始六神无主起来,这会儿又听到有墨的话,心里也觉得似乎别无他法,心中倒是通透了一些,咬着唇,看着有墨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有墨冲着有福鼓励的笑笑,轻轻拍了拍她,轻声说道:“好了,妹妹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来,笑一笑,别让阿爷看了担心。”
“嗯。”有福又点了点头,用力的笑了笑。
有墨见状,这才重新牵了有福的手,回到顾长庚的房间门外,屈起手指,在敞开着的门上轻轻的叩了几下。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