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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第一百零八章(1 / 1)

此乃晋江的自动防盗,看不见更新的妹纸稍微等等,么么哒也无怪乎郦南溪如此惊愕,只因这卫国公实在太过出名了。

十岁时父亲平宁侯故去,身为世子的他袭了爵。十三岁跟着梁大将军上战场,第二年就立下头等功。将近十年下来,战功赫赫,一步步晋升,最后官拜大将军。去年他凯旋而归后,更是被封为卫国公,赐国公府邸。

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对郦南溪来说,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最要命的是,听说此人性子极其淡漠,就连他皇后姑母,都曾说过他生性凉薄。

一想到姐姐或许会嫁给那样的人,郦南溪就担忧不已。

不过她的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

“我听说国公府未成亲的不只是国公爷一个?”在江南多年,她对卫国公府着实不算了解,忍不住道:“会不会和郦家结亲的并不是卫国公?”

若是另有其人的话,这门亲事倒还算是得当一些。

庄氏对这桩亲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了。可她没法和大女儿细谈此事。四丫头是个脸皮薄的,多谈两句都要羞得钻回屋里去。自家夫君郦四老爷不喜欢听这些琐碎事,和那两个儿子更是没法说起这些。

庄氏满腹心思没法诉说,如今看到小女儿能谈上两句,当即就有些忍不住了,说道:“就是卫国公本人没错。”

郦南溪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挽了母亲的手臂道:“娘,他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将姐姐往火坑里推呢。”

庄氏听了这话,再一想外头的传言,有些了然,笑道:“你莫要尽听外头人说。我早些时候就问过你舅舅了。”

郦南溪这才记起来自己和卫国公算是转弯抹角的沾了点亲的。不过,京中的权贵之家多年的联姻之下,大都是这样了。

“舅舅怎么说?”郦南溪赶忙问道。

庄氏看她是真的急了,就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好生坐下,这才道:“卫国公人好不好,我不清楚。不过你舅舅说了两个字,可嫁。我想,这亲事应该没问题。”

郦南溪也知道传言不可尽信。但是如果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都说那人不好,唯独一个说他好,偏偏唯一的这个人还是自己很敬重的长辈,那到底是信好呢,还是不信好呢?

郦南溪带着满腹的担忧回屋歇息去了。

到底是连日奔波了许久,虽然躺下前并未觉得太累,但是刚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起来的时候,已然是过去了两个时辰。她让金盏给她简单的梳了个双髻,并未戴珠花,这便往母亲那边行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里头传来了议论声。

“明儿我去庄子上瞧一瞧,你在家里守着……”

旁边小丫鬟打了帘子,郦南溪进屋后就问:“娘你明天要出门?”

刚才郦南溪醒了后,郭妈妈已经遣了人来和庄氏还有四姑娘说了。此刻看到小女儿,庄氏并不意外,含笑道:“将要入冬了,田地庄子总得去看一看。不然过些时候再冷些就没法去了。”

她已经好些年没有回京。虽然庄子和田地上都留了可信之人看管着,平日里兄嫂也会帮忙看顾,但她既是回了京,总得亲自瞧瞧方才放心。

郦南溪有些心忧。

庄氏的嫁妆丰厚,光是京郊的田庄就有七八个。一个个瞧过来,回到家中怕是得四五天后了。如果半途碰到下大雪,那可怎么办?

她就把很快将要下大雪的话和庄氏提了起来。

庄氏如四姑娘那般,也并未将这话太当回事。毕竟往年的京城都是入了冬才会开始骤然转冷。如今离十月尚还有几日,怎会就突然下雪?

看着母亲不以为然的模样,郦南溪知道母亲是铁了心的要查看田庄了,沉吟了下说道:“不若我代您走这一趟吧。”

四姑娘笑道:“怎么?在家的时候到处乱跑还没跑够,到了这里还想如此么?跟你说,这一回我可不陪着你了。”

在江南的时候,每每庄氏要去哪里查看,郦南溪都要缠着母亲跟了去。在她十岁之后,有的时候庄氏没空,她就会代母亲走一趟。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会有兄长或者姐姐相陪。

郦南溪想的是若她去的话,好歹会提前做好预防大雪天的准备,不至于像母亲那样两手空空的被雪天弄个措手不及。

不过听了姐姐这番话后,郦南溪当即想好了托词,笑眯眯道:“我自然是不会麻烦姐姐陪着的。姐姐和母亲在家有大事要做呢。”

说罢,她还促狭的眨了眨眼。

四姑娘有些明白过来,登时脸颊红透了,朝着庄氏嗔道:“娘,你怎么什么都和西西说啊。”

郦南溪不待庄氏开口,赶忙说道:“娘不若陪着姐姐在家里吧。毕竟是大事,您和姐姐在一起,姐姐也好有个主心骨。”

这话倒是真真切切的打动了庄氏。

多年前的时候,郦老太太就曾经提起过几句。

郦老太爷当年救过一个人的命。那便是已故平宁侯的父亲、现卫国公的祖父,重家的老太爷。重老太爷想要答谢郦老太爷,在郦老太爷入京为官的时候,很是出了一把力。后来重老太爷和老太爷不时提起当年的救命之恩,就想着两家结亲。

谁知道两人生了几个孩子都是男的。两位老太爷无法,就允诺结成孙辈的亲家。而且重老太爷还说了,要郦家的孙女儿嫁过去。

郦老太太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平宁侯刚刚故去,重家乱成了一团。虽说侯府世子重廷川袭了爵,但谁也不看好他。毕竟重廷川原本是庶子,不过是被养在了重大太太名下,而这个时候重大太太被查出了怀有身孕。

即便当年平宁侯暗示过郦家女儿是要嫁给重廷川的,可那事儿毕竟没有过明面。郦老太爷觉得重廷川性子太过阴沉,且重大太太会否生下男孩儿也未可知,郦家也就未曾出手相助。

谁曾想这重廷川手段了得,重家再乱都没能翻出什么大的水花。再后来重廷川一出了三年孝期就去从军,一路晋升,直到受封卫国公……

郦家知道自己当年的选择已经寒了卫国公的心,就将当年的约定压在了心里,谁也不再抱有希望。

哪里想到,今年的时候重大太太居然会提起这一茬来?

不管重大太太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思。这对郦家来说都是好事。

但,郦老太太说了,嫁到卫国公府的女孩儿,可得仔细挑选过。莫要亲家没结成,结成了仇家。

自小到大,庄氏就十分信任自己的兄长。即便嫂嫂说卫国公性子不好,但哥哥说重廷川可嫁,庄氏就觉得这孩子定然不错。

只要夫妻俩同心协力,小日子不就能够过得十分舒坦?

她和郦四老爷便是如此。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办,只要他们两个心是齐的,其他人再怎么犯事作妖都不怕。

不过……

庄氏有些为难的是,卫国公和嫡母梁氏一直关系不佳,连带着她嫂嫂小梁氏亦是对卫国公有偏见。如果这两个人联起手来进行阻挠,即便兄长庄侍郎出手相助,恐怕事情也没法成。

看看面若桃花的大女儿,再看看眸光坚定澄澈的小女儿,庄氏终是下定了决心。

“那西西就帮娘亲走这一趟吧。”她不放心郦南溪独自前往,“到时候找你六哥哥或者七哥哥陪着。”

郦家的六少爷和七少爷都是三房的。

郦四老爷和郦三老爷是双胞胎兄弟,自小感情就非常好。三房的少爷们没有同胞姐妹,就待四房的女孩儿们跟自己的亲姐妹一样。

“娘可是犯糊涂了。”四姑娘嗔道:“六弟、七弟还要读书,清远书院可不会随意让学生告假,怎能脱身去陪西西?”

庄氏这才想起来这回事,转而与郦南溪说道:“那就让明誉陪你去吧。”说着就让人取纸笔来,“我写封信给你舅舅,明儿就让明誉过来一趟。”

庄明誉是庄侍郎的儿子、郦南溪的表哥。如今正在家中读书准备来年的秋闱,倒是有着大把的时间。

其实庄氏让庄明誉过来还有另外一个缘由。

庄明誉和卫国公算是比较相熟的。有些事情刚好当面和他打听打听。

母女三人商议已毕,海棠苑那边就来了人,说是少爷们都已经下了学,老太太在院子里摆了几桌给四太太还有姑娘们接风洗尘。

庄氏和女儿们就收拾了下往海棠苑赶过去。

一进院门,屋子里就冲出了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青衫戴着方巾,笑容很大,脚步很急。

他扬着声音喊道:“四婶、四姐姐、西西好!”

四姑娘说道:“七弟你慢点儿跑,莫要摔着了。”

郦南溪却是抿着嘴笑,“六哥哥,你又在装七哥哥了。”

庄氏和四姑娘都讶然的望向郦南溪,“你不记得哥哥们了?”

郦南溪依然十分笃定的道:“就是六哥哥没错。”

郦六少听了这话甚是稀奇,收了刚才刻意做出来的嬉笑模样,微微笑着问郦南溪:“西西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此时的他语调神态很是温和,与刚才判若两人。

郦家的六少爷和七少爷是双生子,身高身材相仿,五官极其相似。两人若是刻意装作对方的样子,莫说是久不见的四姑娘了,就连他们的母亲三太太都有时候会搞错兄弟俩。

听了郦六少的话后,郦南溪莞尔,指指眼睛,指指头上,“眼神不一样,而且六哥哥的方巾戴的更齐整。”

屋门处传来了一阵爽朗大笑,另一个少年大大咧咧的快步走了出来,“西西可是提醒我们了。下一次装的时候,得更为严谨些才是。”正是郦七少。

郦六少和四姑娘、庄氏一同望过去,果不其然,郦七少的方巾边角处已经有些歪了。

几人相视而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郦六少对弟弟道:“可不是。下次一定得注意才行。”

郦七少将手搭在了哥哥的肩上,对着郦南溪扬了扬下巴,“走,大家到的差不多了,就等你们呢。”

郦六少将他的手扯了下来,拉着他对庄氏行了个礼,又请了庄氏先行。兄弟俩这才和郦南溪、四姑娘一起,跟在后头嘻嘻哈哈走进了屋。

因着是老太太发了话,全家人聚一聚顺便给四房接风,所以一房二房三房的太太少爷和姑娘们都来了,不过老爷们一个都没来。

郦大老爷已经去世多年,二老爷和三老爷则是今晚都有事晚膳的时候赶不回来。前者是今日有礼部的同僚相请,后者是因为铺子上的一些事情走不开还没归家。

因着多年未见,郦南溪和大房二房的姐妹们都不太熟悉,偏偏早晨的时候四姑娘赢了五姑娘和六姑娘,所以那两房的女孩儿们就有点排斥她们。

只八姑娘还是如以往一般与她们亲近。

“西西你看,这是我新得的一对耳坠。怎么样,不错吧?翡翠楼的呢。”

虽然八姑娘比郦南溪稍小一点,但两人是同年出生,相差不过几个月罢了。八姑娘喜欢和郦南溪亲近,便一直叫着西西。

郦南溪很喜欢这个天真活泼的堂妹,虽然与二房不对付,但和八姑娘的关系却很好。听闻八姑娘和她这样说,郦南溪就仔细的看了过去,见是一对小巧的玉石耳环,难得的是雕工精巧,戴在耳上很称脸型,便颔首赞道:“是不错。”

八姑娘便美滋滋的笑了,拉着她的手不住的低声言语。

郦南溪怕姐姐受冷落,叫上了四姑娘和她们一起谈论。不多时,饭席开始,众人都分桌坐了。她们三个也挨在一起热络不已,倒是成了最为热闹的一处。

郦老太太不动声色的看了半晌,最终视线落在了郦南溪的身上,许久之后,沉吟不语。

这天因着高兴,大家散的晚了一些。

郦四老爷疼爱幺女,从来不准人早叫郦南溪起身。郦南溪在家里的时候习惯了睡到自然醒,到了这里一时半会儿的改不过来。前一日睡的晚,这天醒的也就迟了一些。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金灿灿的阳光洒进屋内。郦南溪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叫了秋英进来,边穿着衣裳边问道:“姐姐们是不是已经给祖母请安过了?你们怎么不早点叫我!”

说着话的功夫,她已经急得鼻尖冒了一层细汗。

金盏捧着装了温水的铜盆进屋,搁在桌上后笑道:“姑娘不必着急。老太太说了,先前老爷已经写了信来,说是姑娘身子弱早起不得,让老太太担待着点莫要因着这些小事而责怪姑娘。故而老太太下了死令不许婢子们叫姑娘起身。”

听了这话,郦南溪瞠目结舌,连起身的动作都停滞了。

她身子弱?

她怎么不知道……

郭妈妈刚巧进屋,听了个准,在旁笑道:“老爷可真是疼爱姑娘。”

郦四老爷这样和老太太说,简直就是直接为小女儿讨了一个晚起床的特赦令。

郦南溪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念自家那严肃死板的爹爹了。赶忙垂下眼掩去思绪,让丫鬟们服侍着起了身。

梳洗完毕后,郦南溪先问过了母亲和姐姐。

郭妈妈道:“太太带着四姑娘去了墨兰苑,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

墨兰苑是三房的住处。想必是母亲带着姐姐去找三伯母了。毕竟离开京城多年,郦家的很多事情都已经不甚了解。

郦南溪心中了然,便先去了海棠苑,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后,祖孙两个一同用了早膳。老太太这才让郦南溪回来。

一进蕙兰苑的门,丫鬟们就欢快的和郦南溪说表少爷已经到了,正和太太在书房里说话。

郦南溪没多想,就朝着书房行去。

少年清朗的声音从屋里隐隐传了出来。

“……依着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让他往后都留在京城……”

皇后是卫国公嫡亲的姑姑。能让皇后出面亲自过问的,恐怕就是卫国公了。

郦南溪只听了大半句就知道他们是在谈论谁,赶忙缩回了身子不再去听,又忙制止了守在门口将要通禀的罗妈妈,轻声和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急着进去,转而到了院子里的花圃旁歇着。

不多时,门被人从里打开。

郦南溪回头去看,便见一个穿着紫色锦衣束着玉带的公子哥儿踱着方步走出了屋子。

他容颜俊美身材高瘦,边走边摇着扇子往前行,端的是风度翩翩姿容出众。

郦南溪扯了扯嘴角,扭头对身侧的郭妈妈轻声说道:“大冷天的还扇扇子,真是不怕冷。”

哪知道不过是声低语而已,却被对方给听了去。

庄明誉刷的收了折扇,桃花眼半眯,大跨着步子过来朝着郦南溪头上就是一下。

“什么冷不冷的?这叫风流倜傥!小丫头不懂就别乱说。”

她并不知此人是谁。但她在和他视线相触的刹那几乎就可以断定,这是名武将。

而且,是居于高位、征战沙场多年、刀下亡魂无数的武将。

不再与男子对视后,心底的紧张感稍稍消弭了些。郦南溪努力稳住心神说道:“稚子无状冲撞了大人,还望您莫要和他计较,饶他一回。”

在男孩不住的哭声里,她软软糯糯的声音显得平和而又轻柔,丝毫不受那哭音的影响,缓缓的从不远处传来。

重廷川见她几句说完后再没了其他话语,剑眉微蹙薄唇紧抿,慢慢调转视线望向常福。

常福生怕重廷川即刻就将人轰出去,赶忙躬下.身子毕恭毕敬说道:“爷,这是郦七姑娘。就是上一回帮了九爷的那位。”

他滞了半晌没有等到重廷川下令赶人,暗暗松了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就顺溜了许多,“这小子是庆阳侯府的,郦七姑娘不过是帮忙看着他罢了。”

重廷川抬指轻叩着椅子扶手,许久之后,方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虽然他不过是随口应一声罢了,但这短短的音节听在郦南溪的耳中却不啻于惊雷。

郦南溪尚还记得,曾经不久前,她也听过这样的声音。

低沉醇厚,隐带金石之音,甚是好听。虽则仅仅两个字罢了,却让她印象极其深刻。

郦南溪再也无法遮掩自己心中的惊愕,猛地抬起头来,愣愣的看向高大男子,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你、你是……”

就在她愕然的话语声中,男子身后的门吱嘎一声从里打开。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从里行了出来,“爷,纸笔已经备好,如今可以开始了。”

他走到半途中往郦南溪这边望了过来,立刻惊讶的睁大了眼,“郦七姑娘?”

郦南溪缓了缓心神,将万般惊愕尽数压下,努力扬起了个笑容与他打招呼:“万管事。”

万全看看郦南溪,又看看重廷川,与郦南溪寒暄了两句后,便退到了重廷川的身边立着。

常福不知郦南溪居然和万全相识,眼神在两人之间溜了一圈儿,到底顾忌重廷川在场,没敢发问。

重廷川慢慢站起身来。

他身材极其高大。上一回是离得远郦南溪不过感慨下罢了。刚才他坐着的时候也还不至于太过明显。如今两人距离较近的相对而立,郦南溪顿时感受到了身高差异所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再加上他周身所透出的威慑力……

郦南溪很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可沈玮的问题还没解决。眼看着他好似要回屋去,她只能鼓足了勇气扬声唤他,“大人。”

重廷川侧首望向她。

郦南溪双拳紧握,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望向不远处的男子,“沈家的小少爷站了那么久想必已经知道错了。不知大人可否通融一下,允我将他带离此处?”

原先男子坐着的时候衣衫微有皱褶倒也看不出。如今站起来之后,轻薄的衣料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劲瘦的肌肉轮廓勾勒得一览无遗。

郦南溪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之前自己看到过的锁骨和胸膛。她急忙低下头去,再不敢看他第二眼。

重廷川瞧着女孩儿羞赧的样子,视线扫过她红红的小巧的耳垂,语气沉沉的道:“待他站足一个时辰再说。”

郦南溪暗道糟糕。若真站足了一个时辰,事情想必无法善了。此人既是知晓了对方是庆阳侯府也不退缩,自然是丁点儿也不怕侯府的。

可姐姐岂不就得罪了沈家人?

郦南溪赶忙上前急追了两步,在男子冷冽的目光中复又停了步子,“大人,他尚且年幼,若……”

“若你再劝,不若改为两个时辰?”重廷川冷冷说道:“此子行事莽撞十分无礼,只罚他一个时辰,着实太轻了些。”

他声音沉静有力,即便沈玮在卖力大哭,依然将他的话给听进了耳中。

不待郦南溪开口,沈玮已然在那边嚷嚷道:“你个坏人!竟敢欺负我?我爹饶不了你!我爷爷也饶不了你!你且等着吧!”

重廷川脸色一沉朝他望了过去,眼神愈发冷厉,而后望向郦南溪,唇角勾起一抹很淡的笑,“你说,他知道错了?”

郦南溪也没料到那沈玮居然依然不知悔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才是。

万全看重廷川脸色不佳,在旁欲言又止:“爷——”

重廷川淡淡扫了万全一眼。万全赶忙低下头去,半个字儿也不敢多说。

重廷川朝郦南溪走近了两步。

“实话与虚言乍看之下不过是几个字的差异而已。”他垂眸望向女孩儿,一字一字慢慢说道:“但结果如何,单要看你如何选择了。”

男子身材很高,离得这样近,那股压迫感愈发强烈起来。

郦南溪忍不住退了半步。脚跟触到身后侧的一方小花圃的边界,不得不停了下来。

谁知他长腿一迈,又逼近了半步。

郦南溪退无可退,只能一点点抬起头来,望向眼前的男子。

两人离的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低头时口唇边溢出的温热气息。

他的眼眸很黑,黝黯深沉,有着刺穿人心的了然与镇静,好似能够看透所有的遮蔽与掩盖,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确实做错了。”郦南溪脸有点发热,别开视线选择了实话实说,“只是他若出不去,我和姐姐必然要被人埋怨。对方是侯府,我们等闲招惹不得,且也不愿连累家里人。还望大人网开一面,帮帮我们姐妹。”

重廷川没有开口。

郦南溪自认自己再没什么欺瞒的了,很是坦然自若的回望他。

许久之后,她终于等到了对方的回答。

“不若你帮我一次。”重廷川缓缓说道:“你帮我一次,这事我便再不追究。”

郦南溪很是意外。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可以帮到他的时候。正要细问个究竟,谁料对方根本没有等她,已经径直回了屋子。

万全透过窗子往里一瞧,看重廷川走向桌案停在了铺开的纸张前,顿时有些明白过来。

——这纸和平日爷练字练画时所用的不同,是前些时候陛下特意赐予爷的。可他每天画纸铺开无数次,早晨怎么铺着的,晚上怎么收起来。几日了还没个结果。今早更甚,直接说先不用铺了。

如今郦七姑娘来了,事情可算是出现了些转机。

万全心下大喜,望向郦南溪的时候更是与上次不同。他恭敬的请了郦南溪入内,而后将门从外面虚掩上。

常福之前心里就憋着无数的疑问,现在看到万全的行事之后,心里头的问题愈发多了起来,赶忙唤了万全到一旁细问。

屋门关上的瞬间,郦南溪看到的便是万全被常福拉走时的模样。

郦南溪心知他们并不是恶人歹人,不然的话,庄明誉根本不会放心的把她单独留在他们的宅子里。可如今让她在屋里与一个陌生男子单独相处,她还是万分的不自在。

“我姐姐尚还在院子外等我。”郦南溪转过身来望向屋中男子,“不知大人能否让她进来陪我?”

“不能。”重廷川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她的提议,“我的屋子,旁人不得入内。”

“可我……”

“很快就好。”

重廷川说着,抬指抚过纸面,又望向眼前笔架,有些拿不定主意画这样一个娇娇的小姑娘应该用哪一支。

他还从未画过女子。

偏偏这是皇上的命令,违背不得。

郦南溪看他在做自己的事情没空搭理她,就自顾自的打量了下这个屋子。

这里与寺内寻常的客房大致相同,有一桌一椅一柜。只不过更为宽敞,占地足有她的两间那么大,看着倒是有些太过空荡。好在窗下多了一张金丝楠木的案几,让这里显得稍微雅致了些。

不过那个案几上摆着的东西,着实有点眼熟……

郦南溪紧盯着那白玉碗,直到走过去将它拿在手里,依然有些不敢置信。

“你居然把它带来了?”她错愕的问那立在桌案前的男子。

这碗正是当初下雪时她插了干花让人送回宅子的那一个。

碗中情形与当初大差不多,只是那时候撒在上面的雪早已不见了踪影,而那原本青嫩的小草此刻也已经蔫的耷拉了脑袋。干花保存的很好。须知花一旦干透,上面的茎叶就会变得十分脆弱,稍稍用力一些就会折碎断裂。

眼前的干花尽数和她当初送出去时一模一样,可见它们的新主人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郦南溪微笑着望向重廷川。

重廷川却只淡淡的看了那碗一眼,并未回答她所说的话,而是朝着桌案前不远处的一张凳子指了下。

“坐。”

旁边的张娘子也附和道:“表少爷一早就跟我们说了的。这已经是结的第二茬果子了,待到下雪,这些果子怕是都要冻落。姑娘不如全摘下来拿着吧。”

她是张庄头之妻,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庄子上的事情都是她们夫妻俩在负责打点。听她这样说,郦南溪点了头,金盏就跑上前去要摘果子。

庄明誉探手将金盏挡了,让郦南溪摊开手帕,他亲手将那一串串的红果轻轻拿下来搁在郦南溪的帕子上。

秋英给郦南溪洗果子的时候,之前送少年从后门出去的洪管事已经折了回来。郦南溪看庄明誉凑到井边盯着秋英去洗果子了,便把管事还有和他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的张庄头都叫进了屋,问道:“已经知晓他是怎么进来的了?”

“那位公子说了,”见了郦南溪对少年的态度后,洪管事也不再一口一个蟊贼的叫着了,已经改了称呼,“他是看着四周无人的时候进来,走了半晌后看到有吃食,便拿了一些来用。”

因着郦南溪并未对他太过苛责,少年愧疚下,就将自己先前的做法一五一十的道来。如今郦南溪问起,洪管事便如实的详细讲给她听。就连当时是哪一处的门进来的、走了哪条路到了厨房,都详详细细清清楚楚。

郦南溪思量了下,问张庄头,“洪管事说的这处门,是谁负责守着的?”

庄子里占地广,很多路上都没有人,那少年避着人走倒是一时半会儿的不容易被人发现。

最关键的便是守门之人。

那少年温文尔雅,虽然饿极了寻食物,但他显然并无任何这类的经验。这样的都能混到庄子里面偷拿到东西,只能说守卫之人太过不用心了。

张庄头道:“李把式。原先是庄子里的护卫,后来伤了左胳膊,就调了他去守偏门。”

“当时是何事伤了左臂?”郦南溪问道。母亲将庄子里的人事与她梳理了一遍,并未提过类似的事情。

提起这事儿,张庄头的眉头拧得死紧,平日里十分洪亮的声音此刻却很是低沉,说话也是有点含糊不清:“醉酒后与人打架。”

郦南溪刚才与那少年周旋完就跟着庄明誉去摘果子,这时候才刚能歇息会儿,就捧了茶盏来喝。抿了一口后道:“具体说说看。”

张庄头看瞒她不过,就将那李把式怎么与人起了争执然后借着酒意把人给打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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