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些人,他带着打劫粮铺什么的,似乎也还好,但那都是一拥而上,然后炸窝撒丫乱跑的,他要是真的带着这些人去同充州的州府府兵对阵,那是一点儿胜利的可能都是没有的。
“你不是还喜欢兵书么?兵书都看到哪里去了,这样的兵,虽然不是很好,却也不是不能用,你看古往今来的那些有名气的将军们,哪里是一开始就能得到一支精锐的部队的?”蒙书悦拿出一副姐姐的样子来,老气横秋地教育起越清鲤来。
虽然明明是被教训了,但是越清鲤却发觉自己意外地没有感觉到反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些兵虽然不是精锐,但是,如果不是正面的对冲,只是骚扰一下的话,应该还是能派上不少用场的。”蒙书悦这样说道。
其实刚刚越清鲤只是一时脑子没有转到那里去,现在经过蒙书悦这么一提点,一下就明白了过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现在林如辉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册子上,而且城里也是戒严了,如果非要出城的话,会非常的麻烦,而且我们带来的人也不能都带走,但是如果让他的注意转移一下的话,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了,对么?”
蒙书悦赞许地点点头:“没错,聪明,就是这个到来,小七你果然是个天生的将军。”
东方百利不懂军阵,听他二人说话倒是觉得仿佛在听天书一般:“扰乱林如辉的注意,你们在说什么?”
“那个小镇,东方先生可还记得?”越清鲤笑着看了看蒙书悦,果然在蒙书悦的脸上看到了几乎是相同的神情,可见他们是想到一处去了,“那个小镇,原本是林如辉他们几个为了一举剿灭盗匪所设下的圈套,就等着我带人过去呢。如果……”
“等等,既然明明知道是圈套,那你过去还有什么用,是想要将自己给搭进去么?我只负责救阿悦,我可不负责救你。”
“圈套,那是我们不知道那里有人,那个地方才能变成圈套,如果一早就知道的话,那么谁套住了谁还不一定呢。”越清鲤信心满满地道,“姐姐是去过那个镇子的对吧?”
蒙书悦点点头:“是去过的。”
“那姐姐可还记得地形?”越清鲤连忙问到。虽然其实现在外面是有地图买卖的,但是这种给百姓用的地图,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你野外到哪里可以住宿,已经不要迷路,仅此而已。
这种地图上面绘制的山川道路等等,其实都是胡乱画的,比例统统都不正确,就是为了防止有奸细过来偷盗。所以根本不会在市面上贩卖正确的地图,就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图,也是折腾了很久,朝廷才允许民间刊印的。
越清鲤是要带兵去行军打仗了,自然是不能用这么不准确的地图,不然很容易就将自己的人带到沟里去了,只能问去过小镇的蒙书悦是不是记得小镇,还有小镇附近的那些地形。
“这个……”蒙书悦回忆了一下,又是那些让她胆颤心惊的画面,她不自觉地就抖了抖,“我虽然是去过,但是却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惠娘是同我一道去的,她应该是能记得的。”
惠娘原就是暗部的人,一定原本也就是会绘制地图的,所以,她去过的地方,相隔的时间还不是很长,让她根据市面上卖的那种地图绘制一份比较正确的地图,应该不是很困难。
想到这里,越清鲤心中已经是比较安稳了,直接就摊开一张纸,但是却不拿笔,就只用手指在白纸上面指指点点戳来戳去。
“你,这是做什么?”东方百利见他这个样子,也是觉得好奇,就顺口一问。
蒙书悦替越清鲤回答道:“应该是在排兵布阵了。他这次,才算是真正的第一次出征呢,紧张不?小七。”
“图都没有看到,我紧张什么?”越清鲤大声地反驳到,但是手指却紧紧地压在那张白纸上,指尖因为过分地用力地微微地发白,颤抖。
“我还是觉得,我们现在就走比较好,明明能够到手的东西已经到手了,你们还非要去撩拨一下他们,好玩么。这样?”东方百利虽然是个大夫,不过他的确是没有其他的普通大夫那样的妙手仁心的医德,他只关系他关心的人,也只保护他需要保护的人。
而现在,这个人具体出来,就是蒙书悦。只要蒙书悦是安然无恙的,东方百利其实并不是很介意这里的百姓最后到底还能活下来多少。在他看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很残酷的,能不能活,说到底,最后都还是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如果因为太弱小被淘汰了的话,那么也怨不得别人的吧?
但是现在,这两个人,居然一起发疯,明明有了一个看起来就要稳妥很多的方法可以离开,但是他们就不,偏要去打个仗,这是什么思路,东方百利其实是不懂的。
蒙书悦见东方闷闷地,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也只能安慰道:“东方,我们这样做,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有什么理由,比你的安全还更重要?”东方百利冷笑了一声,“别告诉我是外面的那些百姓,那些流民,对于你们这些掌权者来说,百姓,庶民,不就是地里的韭菜吗?反正割了一茬,等到了春天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顽强地再长出来的。”
听到东方百利的比喻,蒙书悦的脸色也是一变,下意识道:“我没有将他们当成过韭菜,小七也没有将他们当做是韭菜。而且……”
“而且什么?”东方百利问道,“我觉得你们这是在胡闹,想要打仗我不反对,我也懒得反对,但是不要在这种危机的时刻来做这样的事情。而且,就你这样的水平,那些跟着你的农民,一个多月前,还只是会挥舞锄头的,你觉得你现在就教会他们拿刀了?”
东方百利说得讽刺,越清鲤面上也是一阵阵地发烧。他的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要反驳,但是那些反驳的话,他自己却是都听不进去的。什么他们很努力,他们被自己训练得很好,他们只要拿起武器,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儿,一定会拼命的,现在本来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时候,他们不会退缩的,等等的反驳的话,越清鲤单单只是自己想一想,就觉得自己脸上臊得慌。
“你带他们去抢劫粮铺,因为只是谋财,那些粮铺里面的家丁虽然会反抗,但是绝度不会拼死抵抗,而且那些家丁,和你现在手头的这些简单训练过的流民比较起来,也就是半斤八两的战斗力,我没说错吧?”东方百利冷冰冰地指出来。
越清鲤紧紧地咬着下唇,内心自然觉得十二分地难堪,并不说话。
虽然他不说话,但是东方百利的话却没有停止过:“你只是带他们去打劫,也不过就是拿着棒子棍子锄头挥舞而已,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回答我,七殿下,你所谓的那些兵,他们杀过人吗?”
这话问出来,问得的确多少是有些尖锐了,其实大家都是清楚的,越清鲤知道那些看守粮铺的百姓多半无辜,所以也从来都不希望自己手底下的人伤人。而且他们不伤人,只是抢东西的话,那些人发现只要给粮食,就不会被打,自然也就不怎么剧烈地反抗了,这样以来,受伤的人也就十分地少。
但是,这种偷奸耍滑的办法,真的到了战场的话,那是绝对行不通的。越清鲤一开始还被自己即将征战沙场的那种爽快感,刺激感给包围了,并没有思考得太深,现在被东方百利这么一说,也才想到,这些人,连血都没有见过,他怎么能指望他们去打仗?
真正的战争,绝对不是那些纸上的黑字白纸,也绝度不是那么几个简单的词语,那是呛得要让人呕吐出来的,浓郁的血腥味儿,那是尖锐得要将耳膜给戳穿的尖叫和哭号,那是踩下去连落脚的地方都要找不到的,遍地的残骸。
这群没有见过血的人,如果真的冲上去,哪怕是偷袭,哪怕占尽了天时地利,只要一个回合,只要想起了第一声惨叫,只要有第一个人的身体在他们的人群倒下,他们大概就会恐慌吧。
打仗是不能害怕的,因为人一旦害怕起来,就会忘记那些训练了,只能凭着本能去做事。
这些流民不过是农夫,就在一个月前,都还是在泥巴里面刨食的泥腿子们,他们的本能是什么?如果说充州的州府的府兵同西汉对峙了这么长的时间,府兵的本能是狼的话,那么这些流民的不能,就如同北面的荒漠上被狼群驱赶的羔羊一样。
平白多出来了那么多的人,平白长了一副高大的身躯,但无论如何,只有被狼群追着四散奔逃,最后口吐白沫分而食之的结局。
如果不是东方百利提醒他的话,越清鲤是想不到这一节的,他说不定真的就会因为自己的大意,让这些人去白白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