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这泉水还有疗伤奇效,你的伤口,若是在这泉水中泡上一个时辰,必定能够愈合。”绛纳尔边说边脱去外袍。
手下的泉水温热透骨,蒙书悦只顾低头看着水面朦胧摇曳的灯影,突然听到扑嗵一声,水花立时四溅,蒙书悦一声低呼,急急避开。待抹去面上水珠,才见绛纳尔上身赤祼,站于水中,望着她笑,她莫名的一阵心慌,转身便跑。
绛纳尔右手猛击水面,白色水珠夹着劲风击中她的膝弯,蒙书悦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唉哟”,跌跪于泉水边,她不敢回头看他,只得低头怒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男女有别,懂不懂羞耻!”
绛纳尔从水中哗哗走过来,上身攀在她旁边的池沿,悠悠说:“你是我妻子,这里又是我的地盘,我在自己家里宽衣解带,怎么叫不知羞耻?下来一起泡吧,对你有好处。”
蒙书悦愤声说:“打死我也不下去!”她被池中冒出的热气蒸得有些头晕,慢慢坐落于地,仍旧不敢抬头,还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对于那声婚礼,她已经解释了几千遍,说只是她的缓兵之计,不作数。赭翥栢栢族人都追求自由婚配,只跟自己爱的人喜结连理,虽然灵女从来没有得到过这项权利,但她是不同的,她自小没有生活在族内,也从未接受过任何关于灵女的教育,她绝不接受这场强加而来的婚礼。
可是绛纳尔说,没有人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嫁给他,既然答应了就要认,事后反悔算什么?还说她可以否认,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坚持认定?他绝不是拿婚事开玩笑的人,他们的婚礼有天地为媒、有几百族人作证,哪一点是假的?他没有马上跟她圆房,一方面是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另一方面是他不喜欢强来,他想得到她的人更想得到她的心。
她的心?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被遗失在了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一颗能爱人的心。
“下来吧,别浪费时间,我可不像某人,出尔反尔,我说过不碰你,就绝不会违约。”
蒙书悦轻哼一声,就算他不碰她,她也不习惯当着男人的面下水湿身。
绛纳尔侧头看了看,轻笑一声,转过身,背对着蒙书悦,长吐一口气,将整个身子浸入水中。
蒙书悦听得身后动静,知他已沉入水中,便欲起身,可先前被水珠击中的地方酸痛无力,竟无法站起。拳头在地上捶了一下,直骂绛纳尔混蛋,她好不容易走上石阶,又想起水中的绛纳尔半晌都无动静,那人又在玩什么?在水中憋这么久,不怕把自己憋死吗?
摸摸石室中的寝具,这地方湿气这么重,这被褥都跟水里浸过一样,他当年怎么能在这里住几年呢?原来好身手是要吃那么多苦才能练成的,而若非意志坚定之人,又怎么能长达十几年的囿居于此,每天重复单调的练功日子。就像沙姬说的,他的一生都被责任害苦了。
胡思乱想的,再等了一阵,仍未见到绛纳尔从水中钻出,蒙书悦不由有些心慌。她也知道有些内力高深之人可在水中憋气甚久,但要憋上这么一炷香的功夫,却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峭壁之外,风声呜鸣,凛冽清寒,蒙书悦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跌跌撞撞的下去先前他入水之处。
池上水雾缭绕,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水下景况,蒙书悦叫一声:“绛纳尔!”不见回应。她再提高声音:“绛纳尔……绛纳尔”峭壁间传来回音,她心跳加快,这个混蛋,他不会是为了跟她赌气,把自己憋死在水里了吧?水池有多深?好像刚刚漫过他的腰部,她不会水,下去不会被淹死吧?
蒙书悦犹豫再三,到底咬了咬牙,跳入水中。
而她一时惊慌,忘了自己膝弯道被水柱击了那么一下,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入水后腿一软,双手扒拉几下,直往水底沉去。迷糊中呛进几口水,心想千百种死法都想过,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救一个并不熟的人,死在水里!
忽觉腰间被一双手搂住,身子又慢慢上浮,口鼻冒出水面,剧烈咳嗽之下吐出数口水。
绛纳尔拍上蒙书悦后背,大笑说:“担心我了?哈哈……这可是你自己入水的,怪不得我。”
蒙书悦趴在池边继续吐着喉中泉水,只觉呛得难受,又觉气愤,更觉得自己笨得可以去死了。
没听到她的回应,绛纳尔笑声渐歇,轻拍着她的后背,蒙书悦感觉一股真气透过背部穴道绵绵而入,胸口渐感舒坦,膝弯处的伤在泉水里泡着也得到疏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在水中听到她第一声叫他的时候,就想看看她的表现,第二声的时候,他就想出来了,又觉得看她着急的样子很好玩,便想再等一下。第三声落,他便慢慢从水底游了过来,没等他冒头,她就扑嗵一下跳进来了。
蒙书悦猛然转身,拂开他的手,解下湿透的棉衣扔了出去,嗵一声全身泡在水里,冷冷说:“没事,是我自己太傻。”
“阿悦,我是有点恶作剧的心,没想到你真会跳下来,看到你为我着急,我心里很高兴。”绛纳尔一脸正色靠过来。
蒙书悦后退几步,靠在池边,一脸平静。绛纳尔尴尬的轻咳几声,好吧,他错了。也后退几步,靠在另一边,正对着她,说:“越宫景他们已经离开龙脊山了,但柏毅平和东方两个却迷失在了里面,我让人在留意,如果看到他们,就把他们带出来。”
蒙书悦置若罔闻,她早知道每天早晚各一次,汪洋会交些信件给他,而他总是避开她,处理完了之后就一脸轻松的回到她面前。她早猜到就算离开,他也不可能把一切事情都抛开,带着她离开,东方、越宫景他们一定会追上来,而他一定会给他们设下陷阱、圈套,阻碍他们追来。只是为什么越宫景他们都离开了,东方和柏毅平会在里面迷失?不过她也不担心,凭他们的身手和智慧,天下还有困得住他们的地方吗?
“我们发现了青鸟的踪迹,那可真是一个大家伙。”引走青鸟很简单,蒙书悦现在穿的衣服里有特殊的熏香掩盖了她身上的气息,而她穿过的衣服上再加一点药水,便可吸引青鸟来寻。至于御军那些人的记忆,都不需要用到摄魂术,花护法手里的一梦引便可。树林里除了树,没有什么特殊的,只要他们在另一处伪造一个青鸟曾停留的痕迹,再把御军将士们移到那一处,再加上一梦引的药效,他们绝对不会知道自己曾昏迷过一段时间,更不可能知道昏迷的时候,就已经被偷梁换柱了。
蒙书悦神色微动,还是没有说话,也许他会因为愧疚再多告诉她一些消息呢?温泉水舒适透骨,蒙书悦只觉全身毛孔渐渐放开,筋络通畅,他刚才输入自己体内的那股真气也似绵绵不绝,先前一直麻麻痒痒的伤口,痛感渐失,心中不由暗赞这泉水神奇至极。
果然,绛纳尔见她还是板着一张脸,没有表情,只好继续说着更有价值的消息:“越宫璃还活着,被渔民所救,现在已经被他的人找到了,去了霍州。听说朝堂上,关于怎么处置皇后和越宫璃,无人敢提,所有人都猜不透鉴元帝的心思。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蒙书悦抬头看着他,神色闪动,越宫璃真的还活着?她一时间有些按捺不住的欣喜感,顿时又觉得不对,马上又垂下头。果然听到绛纳尔轻嗤一声,他哗啦一声入了水,水波涌动,池子里又不见了他的身影。
蒙书悦知道他肯定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上了一次当,也绝不会再上第二次。晚风有些清凉,她也慢慢滑了下去,把整个身子都浸在水里,回想着他刚才的那番话。之前在郁郡的山里时,越辳就说皇帝下了旨意,要开无极殿审判皇后和越宫璃的大逆不道之罪。在她这两世的记忆里,鉴元帝都是一位仁君、明君,当时她听到越辳说这个决定时,心里还惊了一下,开无极殿就太重了,不过不如此重罚的话,对皇后和越宫璃犯下的罪行又太轻了。现在无人敢提是什么意思?就算是再仁慈的君主,也不会放过敢觊觎自己江山、并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乱臣逆子。那是什么原因迫使鉴元帝要改变主意呢?
鉴元帝子嗣不丰,越宫璃已经没有了继位的希望,而越宫景的身体……如果越宫景再出了意外,他就只有越清鲤一个皇子了,而越清鲤在她前世的记忆里,没有活过十五岁。越清鲤并不成器,前世的越宫璃是想放过他的,但他盲目自信,妄想挑战越宫璃的威信,然后秋狩的时候,不小心堕马,被马踩死了……所以鉴元帝是担心越宫景回不来,才留下越宫璃,以便万一还后继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