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书悦一回来就病倒了。迷迷糊糊的,似乎看到东方百利有过来,对她说什么,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她想开口问,有没有去看蒙程,蒙程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声音。
那天在健锐营里所发生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见到了安西王,他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这样就很好,这一世,她一定会保护他,会让他平安无疾富贵终老。
越宫景也见到了,只是他一脸愤怒的看着她是为什么?
蒙书礼两姐妹又过来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什么太子、太子妃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的,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好累。重生之际,她欣喜若狂,踌躇满志,以为上天厚爱,让她重活一世,得以手刃仇人,以抚未出世孩子的在天之灵。但实际上呢?前十五年,她活得浑浑噩噩的,心机手段一概不懂,要人没有要钱也没有。要复仇谈何容易……
没有关系,反正这一世不管怎么活,她都已经赚到了。对付蒙府的计策正在慢慢展开,对付越宫璃,她已经跟越宫景结盟,又结交了赫喧公主,有了石锦泉和他结交的一干能人奇才,她相信一切正在慢慢好转,她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她好开心。只是越宫璃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这一世他要来纠缠她?
她想起来了,越宫璃在健锐营里模棱两可的说她是他挑选的太子妃,完全不知情的越辳事不关己,越宫景愤怒难抑,越宫璃的那一派纨绔子弟则瞎起哄,越宫璃有意纵容,还抱着她共骑,跑马一圈。
之后她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完全没有印象。为什么重活一世,她已改变自己,为复仇做了那么多的事,最后结果还是沦为一样?不如就现在放弃吧,一死百了,免得以后遭受那么多的凄苦。
同衣把伴儿和小贝壳支使出去,关上门。她和无夷被三皇子派过来时,三皇子说,有个女人不知道怎么跟太子结了仇,说要跟他结盟,拉太子下马,他只是太无聊了,想看看一个弱女子怎么去把太子拉下马,所以你们两个好好盯着她,能为我所用就留着,不能为我所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刚来时,她和无夷都是心犹不甘的。别的同伴都被派到更需要更能展露他们能力的地方去了,而她们为什么要来陪一个闺阁女子胡闹?
她们还是没有打听到她为什么怨恨太子要把太子拉下马,初时的不甘慢慢也变成了甘愿。她所做的一切,看似目光短浅,其实都有后着。她的心思有时单纯,有时深沉,她们猜不透,却渐渐折服。蒙府的人欺负她,她一个个还击回去,她给自己谋福利,扩张自己的势力,要一步步蚕食这头大象。
她体谅她们,她其实心思很单纯,对她好的人,她记在心里,投我木桃报以琼琚。她生机勃勃的样子,比她现在死气沉沉的样子好看太多。
无夷说她们只是偶然在西门遇到了太子,太子也像是一时兴起,要带她们去了健锐营。虽然小姐去之前有犹豫有拒绝,太子却强行要她们跟着。到了之后,小姐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后来太子在介绍安西王时,却说小姐是他挑选的太子妃,然后小姐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跟太子到底有什么仇怨呢?京城大半女子想成为太子妃,将来一步登天,为什么她听到太子选她时,就如世界末日般?
无夷说:“小姐,不要睡了,快醒过来吧,起来做点什么反击回去,你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外面都在传,太子相中了蒙尚书府上的五小姐,一个庶出小姐就要一步登天成为太子正妃了。
神医说了,她身体没病,是心病了。她的心病是什么?找太子复仇?现在太子似乎对她有好感,所以她觉得万念俱灰了?这样不是更好么?她们一直在愁没有人能近太子的身,如果她做了太子妃,对三皇子而言,这是一个多好的同盟?
“小姐,你恨太子,是不是?恨他打乱了你的计划,是不是?什么都不做,不是小姐的风格,你要做什么,我和无夷,还有伴儿、小贝壳都全力支持你,生死相随。所以,不要睡了,快点醒过来,好吗?”
“小姐,我查到一些关于五夫人的事,现在说给你听吗?还是等你好起来?可是你要消沉到什么时候呢?五夫人死的多冤屈,你知道吗?”
同衣扯一下无夷,无夷却顾自说下去,恨才是一个人最大的力量。
“同衣……水。”
终于听到她呢喃的声音,两人都要喜极而泣。慌忙端了水过来,喂她喝下去,“小姐,你想吃点什么吗?”睡了两天滴水未进,谢天谢地终于唤醒她了。
“无夷,叫越宫景来见我。”做为盟友,她应该告诉他一些关于自己的事。
“小姐,赫喧公主后日回国,送了帖子过来,请你今晚前去参加送别宴会。”无夷说。
蒙书悦摆手,“让我再睡一会,等越宫景来了叫我。你们去吧。”
同衣叫来伴儿,告诉她们,小姐醒过来了,让伴儿去准备一点清粥小菜过来,让小贝壳去医馆告诉神医,自己则再次守到蒙书悦的床边。
越宫景看着床上那个消瘦的身影,眉头紧皱。她口口声声说着跟太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转眼间太子又是英雄救美嘘寒问暖的,又是亲临蒙府替她打抱不平还她清白,前天竟然还带她一起去了健锐营,还说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事。他还能怎么信她?
每一个性情大变的人背后都有一段悲伤的故事。做为一个默默无闻逆来顺受的庶出小姐,她的过往让人唏嘘。他第一次为她解围,只是无聊想看一场好戏。答应跟她同盟,也是觉得好奇,她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跟越宫璃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她母亲的身世飘零,歌女出身,数十年来辗转各地漂泊无依,二十岁的时候在京城认识蒙远扬,然后做了蒙府的五姨娘。每一个妻妾成群的后院,都是残忍的战场,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战士,移花接木、暗渡陈仓、瞒天过海……用得堪比大将。蒙府莫名死去的二姨娘,弱智的蒙程,最后被诬通奸的五姨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被蒙远扬杖毙……
这是粗打听来的过往。无夷说她想知道她娘亲真正的死因时,他派人查出的真相,更为惊愕。
无法查到过去的神医东方,在成为神医之前曾出现在她的身边,也有一个很东方相貌相似的人曾出现在五姨娘身边。所以传闻脾气怪异的神医却对她有特例,而她跟东方相处的模式也跟所有人不同,他们之间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你来了。”传来她低沉的声音,随即看到她在帐幔中坐起来,“还未梳洗,就这样聊聊吧。”
越宫景还在气头上,身形不动,也不开口。就算她不让无夷去找他,他也准备要过来问个清楚的。
“本来以为不说也可以的,现在想来,必须要说明一下。不知殿下是否听说过借尸还魂?我是五年后死于太子之手的一缕冤魂,临死之前我发誓,做鬼也会去找他索命。没想到没有变成厉鬼,魂魄却到了五小姐的身体里。”她停下来,看一眼越宫景,光线太暗,隔着帐幔,看不清他的表情。
“五小姐已经不在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大概是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吧。她曾跟我说过,为人很累,她为生而为人痛苦。我到了她的身体里,也接收了她的全部记忆,我发誓会替她报仇,当年蒙府众人曾让她承受过的痛苦,我要让他们十倍的还回来。对于越宫璃,我一定要毁了他的国君梦,我一定要让他死得比我当年惨。”
沉默。如果不是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别人对她说这些,她也会怀疑的。
“你当年是怎么死的?”
“我怀了孩子,却被别的女人陷害,被捉奸在床。他让那些女人来处置我,我的孩子被她们生生刮了下来……我都记得那些脸呢,我会加倍还回去的。”
“你是他的女人?”
蒙书悦笑一下,“曾经是。你相信了是不是?我绝对不会跟他有什么交集,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挑拨离间?”
“或许他是认真的。吏部尚书蒙远扬,掌管着朝廷大小官员的任命和考核,世故圆滑,大小官员谁不买他的帐?关系交好的,由他提携、点拨过有师徒之恩的,遍布全国。最重要的是,他只忠于皇帝。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储君之路又近了一步。蒙大小姐太精明,不易掌控,而且她心系于我,所以他不会选。蒙二小姐又蠢得无与伦比还飞扬跋扈,他也肯定看不上。而突然崭露头角的你,虽是一个庶女,心机手段都有一点点,如果他选了你做太子妃,你可谓一步登天,誓必对他言听计从任予任求。之后只要蒙书雅不嫁给我,那么蒙府荣辱就全部系在越宫璃这条船上,蒙大人肯定会支持他。”而他是绝对不会娶蒙书雅的。
“不是有西汉的公主要来和亲?一个公主还比不过我这个小小庶女所能带来的好处?”娶一个庶女当正妃,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越宫璃绝对是来挑拨离间的!
“一个外国公主能有什么好处?”
好吧,他就没有好处就没有吧。
“听说过沉渊书院吗?”蒙书悦突然想到这个。
越宫景点头。院首南砚平号称是布衣卿相,收的学生三教九流都有,个个都是奇葩,视官场如粪池,榆木脑袋不肯入仕。皇帝却很喜欢,曾经三顾茅庐请南砚平出山,却都被拒绝了。
“神机营已经有大半个握在越宫璃手里了,健锐营里他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最重要的是这个沉渊书院院首在万寿节时,作为太子的宾客,出现了。”于是太子的势力文武双全了。
越宫景神情一凛,听她继续说:“所以,你要抓紧时间,把他请到你的阵营里。”
“你说的对,我太沉湎于自己的世界,做为盟友没有给你带来一点好处。我以后不会了。”
她对他这么公事公办,他刚刚雨过要天晴的心情又阴郁起来。
“我们的关系就不能比盟友更进一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