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闻言,又惊又喜看向父亲,又看向哥哥,最后又看向父亲:,故意问道“爹爹,您真的要听观世音菩萨的话,让哥哥到咱们家?”
前世哥哥到了她家,先是在学堂那边帮忙,因为天赋惊人,这才被爹爹正式收养的!
虞世清一向是不信神佛的,可是今日之事实在是蹊跷,眼前之事居然与青芷的梦境契合,不由他不信了。
他看向青芷,温声道:“青芷,这得看这位钟小哥愿不愿意来咱家了!”
韩氏一直跟着母亲高氏信佛,听了女儿的话,便觉得这是菩萨的安排,因此也看向钟佳霖,等着钟佳霖答应。
青芷眼波流转看向钟佳霖,大眼睛里满是恳求:“哥哥”
钟佳霖从四岁就开始跟着父亲读书,即使流落异乡,也一直没有放弃学习,他始终不信怪力乱神,可是看着这个小女孩满是渴望的眼神,他根本没法拒绝。
他垂下眼帘看了过去——不知何时,这个叫青芷的小女孩又紧紧抓住了他的破衣服,似乎怕他离开。
钟佳霖抬眼看向虞世清,声音沉稳:“好,我愿意。”
青芷闻言,顿时欢呼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可爱极了。
虞世清看向韩氏,见韩氏眼睛也亮亮的,抿着嘴在笑,便知韩氏心里也是喜欢的,不由也笑了。
青芷实在是太开心了,笑眯眯看着爹爹、娘和哥哥,大眼睛满溢欢喜——她爱的人都在一起了,真好
这时候外面的雨停了。
虞世清起身结了账,带着韩氏、青芷和钟佳霖出了蒋氏老馄饨铺子,沿着城南街往北走。
刚下过雨,空气湿漉漉的,温度也有些低。
青芷觉得有些冷,刚才她只淋了几滴雨,却还觉得冷,钟佳霖身上的破衣服湿透了,岂不是更冷?
她看向钟佳霖,见他身上的破衣烂衫贴在瘦得脱了形的身子上,脚上穿着双草鞋,紧跟着他们一家走着,背脊挺得笔直。
青芷被爹爹牵着手,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韩氏:“娘,家里不是还有些白绫么?你给哥哥做衣服吧!”
她又看向爹爹:“爹爹,去成衣铺子给哥哥买件衣服,好不好?”
韩氏觑了丈夫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温柔的答应了:“我回去就把白绫拿出来!”
青芷又看向虞世清:“爹爹——”
虞世清只得答应了:“前面就是玉石街,那边有成衣铺子,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其实青芷越是这样子,他就越确信真的是观世音菩萨在梦里给青芷启示了,不然青芷那么聪明懂事,怎么会一心一意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乞丐好?
地下落满了紫色的梧桐花,脚踩上去软绵绵的,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梧桐花的甜香,特别好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波流转看了钟佳霖一眼,心情愉快极了。
青芷自然知道祖母那一关很难过,前世爹爹就是怕祖母王氏知道了大闹,就先把哥哥安置在了学堂里住,谁知还是被王氏发现了,王氏整整闹了大半年,隔一段时间就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全套把戏,快把人给烦死了。
后来还是哥哥显出了读书的天赋,第一次参加院试就考中了秀才,还考中了案首,王氏这才渐渐不闹了,开始打算着要把疼爱的外孙女雷雨馨嫁给哥哥
青芷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困难,可是如今有了哥哥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钟佳霖被青芷一眼一眼地看着,奇怪的是,却没有心惊肉跳之感,他只觉得心情平静,如静水缓缓流过河底的鹅卵石,舒适而安逸。
他因为相貌生得美,因此最怕的就是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到了成衣铺子,虞世清给钟佳霖买了两套内外衣物和两双鞋子,都是青芷选的,一套是月白色棉布袍子,一套是藏青色纱袍,裤子则都是白棉布做的,都是青芷挑选的。
青芷知道钟佳霖对颜色的喜好,知道他喜欢月白、水绿、竹青、靛青和藏青这些颜色,不喜欢像当年京中纨绔少年那样穿着大红锦绣衣服。
虞世清付了帐,正要让成衣铺的伙计把衣服都包起来,却听青芷道:“爹爹,哥哥身上衣服都湿透了,不如让哥哥在铺子里换上新衣服吧!”
看了钟佳霖一眼后,虞世清点了点头,吩咐成衣铺的伙计:“麻烦你带着这孩子换一下衣服吧!”
成衣铺的伙计才十六七岁,眉眼很灵活,当即就带着钟佳霖去了帘子后面。
青芷知道爹爹这次花了不少差不多快一两银子了,怕爹爹心疼,忙凑到爹爹身边,一脸巴结道:“爹爹,今晚回了家,我就开始抄书,争取一个月也挣一两银子!”
虞世清笑了,伸手摸了摸青芷的脑袋。
青芷见爹爹心情挺好,当即笑眯眯插了祖母一刀道:“爹爹,我若是挣了银子,您可不要告诉祖母,祖母肯定会抢走贴补六姑姑的,我要留着银子,等母亲给我生了弟弟,我就给弟弟买最软的衣料!”
虞世清看王氏一向是隔着一层薄纱加以美化的,最不喜欢听人说母亲王氏的坏话,原本听青芷说到“祖母肯定会抢走贴补六姑姑”,他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可是听到青芷说“等母亲给我生了弟弟,我就给弟弟买最软的衣料”,他脸上的表情又舒展开来,心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有自己的儿子啊!
韩氏瞅了女儿一样,悄悄叹了口气。
她也想有儿子,可是真是奇怪得很,她身子一点毛病都没有,这些年却一直未曾怀孕
正在这时,小伙计掀开了帘子,笑着请钟佳霖走了出来。
青芷眼前一亮——钟佳霖身上穿着件月白色棉布袍子,头发全梳了上去,用黑丝带挽住,脸也洗过了,肌肤白皙,眉如墨画,眼若明星,鼻梁挺秀,唇若涂丹,竟然是个美少年,再加上清雅的月白色袍子和脚上的白布袜黑布鞋,整个人秀雅之极,像仙长身旁的小道童一般。
被青芷这么看着,钟佳霖脸有些红,垂下眼帘,抿了抿嘴,脸颊上一对小酒窝时隐时现,看着可爱得很。
青芷笑嘻嘻鼓掌:“爹爹,娘,哥哥像不像观世音菩萨旁边的金童?”
虞世清和韩氏都打量着钟佳霖。
他们没想到钟佳霖不过是换了衣服洗了脸梳了头,居然变得如此好看,一看就是好人家子弟,不由都笑了起来。
四人离开了成衣铺子,往与马车夫约好的地方走去。
在马车上坐下之后,虞世清想起自己那极为不好惹的母亲,交代钟佳霖道:“回村子后你住在学堂里,洒扫整理之事你来做,平时跟着我读书,其它事情慢慢来!”
钟佳霖点了点头。
他透过车窗向外看去。
雨后的梧桐树绿得清新润泽,行人在青石道路两边走着,各自有各自要走的路。
他总得活下去,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见事不对,拔腿就跑。
虞世清交代车夫,直接让马车去村东头的学堂。
他和韩氏感情不睦,常常会留宿学堂,因此学堂里原本便有一套铺盖,学堂西边有一个小小的灶屋,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也是齐全的,粮食也都有,学堂后面有个小菜园子,就让钟佳霖先住在学堂里吧,正好跟着他在这里读书。
至于母亲那边,只得慢慢说了。
想到这里,虞世清忙交代青芷:“见了祖母,别说你做了什么梦,就说学堂里事情太多,我雇了佳霖在学堂帮忙!”
青芷笑盈盈“嗯”了一声。
虞世清又看向韩氏。
韩氏低下头道:“我知道。”
等马车驶入蔡家庄,天已经暗了下来。
马车在蔡家庄东头的学堂外面停了下来。
虞世清把钟佳霖安置在了学堂西侧的厢房里,交代了几句,单把厢房和灶屋的钥匙留下,然后就带着韩氏和青芷回家去了。
厢房里除了一套旧铺盖,别的也没什么;小小的灶屋里也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锅碗瓢盆。
即使这个叫钟佳霖的小乞丐洗劫了厢房和灶屋,虞世清觉得自己的损失也比不过收获——这是他对钟佳霖的第一个考验。
如果钟佳霖安安生生留下,就通过了他的第一个考验。
钟佳霖立在学堂的篱笆墙外,目送虞家一家三口离开,这才回了西厢房。
他把西厢房和灶屋细细看了一遍,心里有数了,就又去后面的菜园转了转,发现菜园子里有一口井,井上修着草棚子,便打了几桶水,倒进了小灶屋的水缸里。
待天黑透了,他拿了虞世清放在西厢房的香胰子,用瓢舀水,痛痛快快用凉水洗了个澡。
洗罢澡,钟佳霖把灶屋和西厢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这才闩上门睡下了。
铺盖不是新的,可是干干净净,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而且被褥外面那层都是洗得极为柔软的棉布,挨在身上很舒服。
钟佳霖躺在床上,想起自己的奶娘,想起自己的爹爹,又想起自己奇诡的身世最后脑海中蓦地浮现出虞青芷笑盈盈的可爱模样,接着毫无预兆就堕入了无边的睡眠。
他一直在外流浪,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下雨天,睡觉天。
躺在干燥柔软的床上,听着外面滴滴答答下着雨,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如果睡起来,再有人恭敬地摆好晚饭,那就更加完美了。
王氏在床上舒舒服服享受了一下午,等天黑透了才下了床,却发现韩氏和青芷母女俩不但没把饭菜做好摆上来,连这母女俩人都不见了!
王氏被韩氏恭顺地伺候惯了,一旦发现韩氏居然胆敢不经她允许就出门,她当即火冒三丈,一屁股在方桌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心里计划着如何拾掇韩氏和青芷母女,让她们从此不敢再自作主张!
她正在在臆想中痛快地殴打韩氏和青芷,却听到大门“吱呀”响了一声。
王氏霍的站了起来,拎起靠在门口的捣衣棒,气势汹汹向大门口走去,预备先在韩氏的脑袋上敲一棒,给韩氏一个难忘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