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说起来,屎黄兄最近有没有联系我们?”
“凡人有句话叫‘说操操操操操’。”风潇一边推门一边说,“虽然我不明白这句话为什么解释作‘想谁谁来’,但你进去就知道了。”
“……莫非你说的是‘说曹操曹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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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楼来了两名访客。
楼上秦屎黄,楼下黄老。
在风潇授意下,薛小西在上面陪着秦乐闲扯淡,王建刚在楼下陪着黄老参观闭馆后的博物馆。两人互不知道另有客人在。
“前天阿姒去拜访黄老,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衣帽间里,风潇一边帮纳兰德性脱外衣一边说。
“哦?”
“据黄老说,秦友仁老先生的曾孙秦乐,的确曾担任学校的戏曲顾问没错,但去年年底就已经离职去国外深造了。”
“你是想说……”
“我也只是猜测。”
“明白了,明白了。所以你约他俩同时来小楼,请黄老当面辨认?”
风潇默认。
“办得漂亮。”纳兰德性赞许地拍拍他肩膀,甩掉袜子换上家居棉鞋,“走,看好戏去。”
先去一楼道具展厅找到了黄老先生,客套了足有十分钟才成功邀请他上楼坐谈,因为这黄老眼神不好耳朵也背,扒在那些搁着旧时行头的展柜上就爱惜得走不动道。
他背上也背着把胡琴,这可能是秦友仁戏曲学校的风俗。
上楼时跟老先生约好这个月每天晚上到小楼上两小时课。老先生对一切诚心学习戏曲的年轻人都喜欢得不得了,尤其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一代名伶纳兰楚客的孙子,高兴得连连说“小伙子可真俊俏,扮上相一定美极了”。
虽说是褒奖,但纳兰德性还是更喜欢别人夸他帅。然而没什么好纠正的,谢过三番,一行人来到二楼会客厅外。门半掩着,可以听见里面有人在夸夸其谈:“那可不,国家首批一级戏曲演员,当时中国谁不知道‘秦友仁’?我们家本来就是名门望族……这么跟你说吧,我曾祖在世的时候,那家伙!家里是门庭若市,每天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薛小西一副很崇拜的语气说:“名门望族就是不一样,招待客人都亲自下饺子,传统,厚重,有意义,有文化!不像我们小门小户一来客人就下馆子。”
秦屎黄也不纠正,一唱一和搭得不亦乐乎:“是啊,中国人嘛,就喜欢吃饺子,我就觉得猪肉大葱味的饺子是人间美味!走南闯北我就认这个味儿。其他譬如上海的蟹黄小笼包什么的,我就很吃不惯。”
“是啊?不过广东的云吞面还不错,解晃路就有家很不错的香港餐厅,我那天去吃,他家云吞面里的酱牛肉丝实在太好吃了!推荐你去试试噢!”
听完这段对话,纳兰德性觉得自己的逻辑被狗吃了。赶紧敲门打断两人的畅谈。刚要引见两位客人,不料那秦屎黄却好像见着熟人一样,眼睛一亮就小跑过来:“黄伯伯?您怎么来了?哦,您也认识纳兰先生啊?”
黄老眯着眼还没看清这人长相,就不明就里被人热情地握住双手亲昵摇晃,心想人家这么热情一定是认得自己,自己桃李满天下,忘记一两个也情有可原。于是一边抱歉一边模棱两可回说:“是啊是啊,刚结识的小友,来做客……”
“那行那您先忙,学生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再会!”秦屎黄打着哈哈就来向屋主人告辞,临了凑在纳兰德性耳边小声说了句,“关于那谱子,有个大秘密……我们来日方长。”而后神秘一笑,异色的双瞳里隐约透出一丝诡秘的光芒,仿佛刻意要吊他胃口。
纳兰德性和风潇侧身让过,都没拦他。然后相视一眼,心照不宣。一起回来邀黄老坐下,王建刚这时也沏了茶上来。
黄老摘下胡琴开始给弓子擦松香:“那么我们开始上课吧,先从发声开始——”
“冒昧问下,黄老认得刚才那位?”纳兰德性却打断发问。
“啊……应该是认得吧。”
“应该?”
“记不清了,不知道是哪届的学生。”
“学生?”纳兰德性抓住破绽又问,“刚才那位,难道不是秦老的曾孙室篁先生吗?”
“不是啊。”黄老笑说,“我老是老了,但还没老到连乐乐都不认识的地步。他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果然是假的!难怪那人眼看身份败露就落荒而逃。纳兰德性又看了眼风潇,猜想被印证般得意地抬了抬眉,好像这高明的局从头到尾是他设的一样。风潇也对他抬抬眉,一副“你高兴就好”的表情。
但是回过神一想,两人都觉得不妙。不是真正的秦乐,那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他说他手里有粉墨梦的半篇谱子,又知道谱子背后的秘密,可不可信?他想要全篇的谱子是什么目的?为什么不能以真实身份出现?朋友还是敌人?
一连串疑问,暂时都得不到答案,看来跟那假秦乐,还有交道可打。纳兰德性回过神来,继续问黄老:“黄老知不知道秦老家祖传的半篇谱子在哪?就是我大爷爷创作于解放前的?”
“哦,你说啊,早没了。”
“没了?!”
“是啊,关于这件事呢我也稍有了解。不知道沈先生是出于什么目的,创作之初就把曲子一劈为二,一半用来流传,一半不给任何人听,不给人听的就是你们家的那半篇。本来另外半曲都已经灌好唱片准备发行了,结果赶上四九年解放,形势一下子天翻地覆,文艺界许多事情就耽误了,后来谱子送给我师父保管。所以这半曲事实上也并没有面世,只有我师父熟稔。二三十年前突然有一天,沈先生来拜访我师父,请他把珍藏的谱子和唱片都毁掉。就这样。”
“就这样?没有传人吗?”
“没有。好像沈先生嘱咐过,不要传授任何人。”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一圈分析下来,如果里真有秘密,这秘密竟然是大爷爷埋下的。大爷爷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要他用一篇谱子掩藏大半个世纪呢?太匪夷所思了。
话说回来,既然秦家的谱子没了,那冒牌“秦屎黄”声称拥有的是什么?是别有用心的谎言?还是从别处得来的真正的谱子?
可惜的是,一切都知道得太晚了,家里的谱子已经在装修中搞丢了。
正追悔莫及,只听黄老已经在校弦准备拉琴了:“时间已经过去一刻钟,那么我们抓紧上课,先听我唱一段昆腔……”
请人来也不好不尊重人家,只好强扯回思绪专心学戏。因为纳兰德性嗓音条件并不算好,从小五音就比较不全,曾经眼红安冬演戏之余发专辑圈钱,也录过一张ed去卖,结果销量剃了光头。所以这第一堂课颇费了黄老师的一头汗水。学生虽然深感抱歉,但也只能私下里发奋练习了。
最后看到黄老实在忍不住想骂人,赶忙派人送他回家。先生出门的时候明显比来时消瘦了一圈,王建刚啧啧:“看把老头累的。”
风潇背手接口:“世上没有耕完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纳兰德性浑身一个抖擞:“死文盲你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要说!妈的老秀什么文采!”
风潇表示莫名其妙,在王建刚的小声提醒下,才知道这句谚语的正确语境竟然又是床笫之间。妈的中国人就是淫/荡,俗语三句不离裤腰带。
等到送黄老的出租车走远,风潇才想起来一件事,转头问纳兰德性:“这个老头你信不信得过?”
“怎么说?”
“请他帮个忙。”
“什么忙?”
风潇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勾唇看他:“先说怎么谢我?”
“谢你个鬼。”纳兰德性没当回事,结果第二天起来,床头已经放了一叠纸。纸上是完本五线谱,也就是两个半曲合并后的版本。更让人惊奇的是,每一行五线谱下面,还有许多手写的奇怪字符。
毕竟是文化人家的小孩,纳兰德性不费功夫就辨认出那是工尺谱。
当时就觉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尿急的感觉如此真切,在起床解手后,发现枕上谱子还在,才相信这是真的。当时就大喜过望。不用问,这就是风潇昨晚说的“请他帮个忙”。
一开门正好撞上风潇,正开心得不知所以,直接就跳到身上去搂着他脖子大笑:“太厉害了风骚!就知道你什么都能做到!不过你哪儿找来的谱子?”
风潇不答,只是垂眼近近看他。纳兰德性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要跳下来,却被风潇狠狠按住腰身,被迫半挂在他身上不尴不尬。
一时无话。
风潇目光有些深沉,总觉得他有话要说,却一直也不张口,只是近近看着。然后有人“噔噔噔”跑上楼来,纳兰德性这才使了全力挣脱,移开目光时不觉脸上已经烧红。
跑来的是张开全,手里拿着一只老旧半导体样的东西,神奇的是上面居然还能插耳机,他把耳机递给纳兰德性一只,递给风潇一只,说:“快听快听,有大发现。”
“什么发现?”纳兰德性边塞耳朵边问。
“自从我们那天放走林之远,他和卢俪就一直冷战分居。直到昨天晚上,林之远貌似喝醉了被人送回家,才对卢俪说了好多话。这里面是我用偷偷植入他皮下的纳米窃听器录下来的对话,发生时间是凌晨三点一刻到三点四十四。”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