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开始的拘束自卑,到如今的肆意大胆,翠花的性子,完全是云珩亲自纵容出来的。这点,翠花或许还不自知,可其余人,李林伙同自己的九个属下,小福子公公,还有府里其余的下人们,个个都深有体会,亲眼目睹着翠花的蜕变。
马车里的视线比较暗,渐渐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清冷的月光一笔一划勾勒着她恬静面容,这个敏感而胆怯的姑娘,却能在一个多月后,闻着身边熟悉的气息,安然睡下。
因为,让她觉着安宁的人,离她不过两尺远。所有的喧闹和危险,都被外边倚靠着树干的姑娘,隔绝在外。她就像一道分界线。她的外边,是危险而又喧闹的。她的里边,是安全而又宁静的。
翠花睡得很香,正倚着树干的云珩,此时还有些担心马车上的姑娘睡相不好,起了身亲自过去替她掖了被子,才放心回到原处坐下。
云珩的一举一动,都被在场之人尽收眼底。见过血雨腥风的十个暗卫,连同从深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小福子公公,此时都很是羡慕马车上酣睡的少女。
因为翠花遇见了云珩,所以她的下半生,免了颠沛流离,免了世间疾苦,和血雨腥风。
小福子公公吃饱喝足后,坐了大半个时辰,见云珩还不进马车休息,顿时一脸殷切的上前问道:“韵姑娘,时辰不早,不如早做休息?”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的云珩摇头拒绝了,道:“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公公若是困倦了,便先去睡吧,我就这么坐一会再说。”
小福子也知道她的确睡了一下午,便不在劝解,而是转了话题重新说道:“韵姑娘,再过两日,就到渃临皇城了。陛下肯定会直接让您进宫住下的,到时候姑娘不必慌张,会有管事嬷嬷教您宫中礼仪,一切陛下都会安排妥当。”
云珩听得皱了眉,问道:“为何要进宫?我不能住在外边吗?”
小福子公公还是头一次见到不愿住宫里头的姑娘,他诧异道:“韵姑娘为何不想进宫?”
“因为我不想学规矩,在外边多自由自在。公公是知道我的身份,过惯了闲云野鹤般的恬静日子,要是进了宫,不就是打断了我的腿?”云珩说完,便静静的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火光。
小福子公公抬眸看了她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有火花跳跃着,却如平静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分辨不出云珩话中真假,可这种想法,他会一字不落的转述给启皇听。因为启皇想要了解这个姑娘的一切,她的想法,喜好。
“那韵姑娘不如先去皇宫里住一段日子,若是真觉着不舒坦,就亲自跟陛下说。陛下那般疼爱姑娘,定然会允下的。”小福子提出了最稳妥的法子,道。
云珩闻言一笑,回道:“多谢公公好意相劝,不过我意已决。若是真让我进宫,那渃临我就不住了,回廖安当个快活人。”
小福子以为她在开玩笑,顿时笑出了声,回道:“奴才也挺喜欢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只可惜入了宫,身不由己。”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小福子公公看着是个有福气的,又会做人,若真下了决心,这种日子很快就能到来的。”云珩听出了他的伤感,难得出声安慰了一下。
小福子顿时笑的更开怀了,引得旁边的暗卫们纷纷看来。
李林更是主动坐了过来,一脸好奇的询问道:“两位在说着什么好笑的事情呢?不如讲出来让大家伙一块乐一乐?”
小福子顿时瞪了一眼来人,没好气道:“好好的天,让你一句给聊没了。李大人不同自己的属下聊志向,同咱家说什么话呢”
听着小福子一口一个抱怨,李林哭笑不得,道:“是李某错了,打扰公公跟韵姑娘谈心了。哎,都是相处了两个多月的人,看来还是小福子公公,比较招人喜爱啊!”
李林的话另有所指,听得云珩笑弯了腰,感叹道:“奇怪,我怎么闻着一股子酸味呢?”
边说着,她还拿衣袖在鼻尖扇了扇。
此举顿时引发众人大笑出声,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李林,都笑的很大声。小福子公公更是笑了个人仰马翻,惊飞了夜间在此处栖息的野鸟。
后半夜,负责警示四周的人换了岗位,就连小福子公公都忍不住睡意,跑去另一辆马车休息去了。
另外的七个汉子,都抱着剑眯着眼睡了过去。
云珩喝了口冷水,坐够了这才起身往马车上走去。她上了车后,稍有动作,就见原本紧闭双眸的翠花,睁开了眼。
“姑娘,您是要吓死我吗?”翠花弯了弯眸子,打趣道。
云珩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才道:“到底是谁吓谁呢?你不是睡着了吗?突然出声,吓得我心都不跳了好吗?”
翠花打了个哈欠,半支起身子开口道:“那是您不经吓,胆子小。书上是不是有个成语,叫胆小如鼠,专门用来比喻姑娘这种人的?”
“我服了你了,连睡觉都不让我安稳了是吧?谁借给你的胆子,居然还敢用成语骂我?”云珩松开了发髻,整个人都躺在外侧,感叹道。
翠花顿时翻过身来,面朝着云珩露出了一口白牙,声音娇俏道:“你借的呀,姑娘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的胆子,不就是您亲自给惯出来的吗?”
“就你能说会道,怎么,睡早了,现在有精神闹我了?”云珩盖上了被褥,懒懒道。
翠花没在说话,她只是静静凝视着云珩,咯咯笑出了声。她看的很认真,很专注,旁人被她这么盯着,估计要发火。
可云珩面皮厚,再加上被翠花给盯惯了,此时就算在对方炽热的目光下,她依旧巍然不动,闭上眼踏踏实实的睡了过去。
翠花的目光在她闭上眼的那一霎,陡然变得柔和了。马车外听着噼里啪啦柴火燃烧的声音,翠花只觉此刻有种岁月静好的幸福感。
她看了没多久,便学着对方的样子,也跟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