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铁骑早已杀红了眼,他们疯狂的追杀着溃兵。
他们如同在校场上练习砍杀一般,将逃窜的敌人一个个砍倒在地,而那些酋婀人连回头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只是拼命的往连营深处逃窜。
“这是在虐杀……”钱立缓缓的收住了长剑,他是个传统的武将,只要他还有选择,他就不会去杀害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人,那些血债不会给武士带来任何荣誉。
“杀敌懈怠者,杖责五十。”唐慕云抹去了捏在眉间的血渍,加快了马速冲入人群,左劈右砍间,她那身红衣已经被染成了黑袍。
慌乱中从军帐里跑出来的酋婀士兵,见到自己的同袍们相竟亡命,口里还喊着“齐人大军杀来了!”竟也不明所以的跟着逃。
右贤王麾下万余名士兵,居然就这样被一标铁骑给击溃了,万人亡命,场面混乱不堪,酋婀人在后面跑,出云军在前面追,一开始还有零星的抵抗,到后来,就变成了残酷的追杀。
单于王莫多带领本部精锐从中军驰援而来,竟然和这些溃兵迎头撞上,莫多下令斩杀溃逃者,可是,那些溃兵宁愿往自己人刀口上撞,也不愿回头面对唐慕云这尊杀神。
“他们……怎么如此……”
“大单于!莫要再杀了!”莫尔顿看着同胞成片倒下,心如刀绞“王上在前面杀,唐慕云在后面杀,死的可都是我们酋婀人!齐人大军都已经杀过来了……”
“胡说!”莫多奋力将马刀摔在地上“我来此,兵临城下唐慕云才知晓,何来大军?!把他们给我赶回去!”
在这一阻一逃之间,唐慕云的铁骑四处放火,穷追猛打,到处都是惨嚎和火光,原本雄壮威武的万余军士,此刻已经稀稀拉拉,蝇营狗苟。
不少人见往自己人一边跑也是个死,纷纷跪在原地等着齐军一过来,就抱着脑袋伏地哀求“女将军莫要再杀啦……我们投降……”
唐慕云倒也不是那种好杀伐的人,她略略停顿了一下“等着!”说完便继续追杀其余残兵,其他人一看投降了之后齐军就不杀人了,有样学样的跪倒在地投降,等齐军回头来抓,但是绝大多数人也没能免去一死。
唐慕云行事冷静,为人冷酷自是无妨,可其他出云军士却是已然杀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见人便是一剑刺穿,但就这般,还是有不少人选择投降。
不知过了多久,出云军不追了,莫多的亲兵也不拦了,因为,他们已经无人可杀。
屠杀持续了一夜,鸡鸣日晓之时,在两军之间铺成了一道矮墙,唐慕云的三百铁骑在南,莫多的上万大军在北,隔尸山血海对望。
西风穿越荒野,浓厚的血腥味仿佛是在嘲笑眼前的惨剧,漫天飞灰翻腾,万人横尸遍野,其状之惨,满场除一人外无不动容,那个人,便是唐慕云,她悠悠策马出列道“九原兵府都统,唐慕云,拜会单于王。”
“唐将军行事如此狠辣……”莫多胸中憋着一口恶气,着实闷得慌“就不怕酋婀人以死相拼吗!”
“窥我大齐江山者,死。”唐慕云将利刃横于身前,她身后火光摇曳,没人能看清她的面容,口中字字如刀似戈“万里江河,尽在本府身后,哪个来夺?!”
“撼如雷!”三百铁骑齐声呼为主帅助威,旁侧却又响起数百人的呼声“撼如雷!”
莫尔顿从尸山血海的震撼中缓过来,侧目一看,又见钱立的三百精骑从旁侧涌回唐慕云本阵,他们身后便是辎重堆积之处,此刻却天火焚空,好不壮观。
唐慕云从容的勒马调头,留下鞭长莫及的酋婀人,他们呆在原地,看着连营飞灰,万军铩羽……
“还是着了道了……”莫多看着红袍女将身后离去的六百铁骑,他有心剿灭,也无力跨越这延绵尸山追上他们。
他只是慢了一步,而这一步,却让万千酋婀血洒黄沙“战端未开,折损万军……辎重焚毁……好一个邺城唐家将,本王此刻,连云梯都找不出一架了……本王心头……恨呐……”
“我王莫要自责。”时至今日,扈尔汉也只能稳住自家单于再作打算了“折损万军也好,给各部族敲个警钟,齐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至于辎重焚毁……这,也罢,至少绝了我们侥幸突击的念头……”
与捶胸顿足的莫罗不同,唐慕云此刻可是威风八面,六百余骑踏着碎步归城,行至城外,骑兵们开始高喊。
“大军归城!”
城头的守军略微观察了一下,认出唐慕云之后高喊道“开关,撤据!”
城门缓缓打开,城中军士们挪开各式各样的路障,城外铁骑列队进城,钱立排在队列右侧宣告战绩“九原奇袭,斩首八千,俘虏八百,大捷!”
“将军神武!大齐万年!”
九原居民多为长城边军眷属,心系家人安危,听城外厮杀不断便彻夜未眠,听到大捷,纷纷倒出自家浊酒为唐慕云祝捷。
唐慕云见此有些不悦“九原令何在?!”
“都统大人,下官在这!”九原令的胡须有些散乱,衣衫不整,似是民众撕扯所致,他艰难的从人群中钻出来“下官没能阻止百姓们夹道迎师……请大人治罪……”
“罢了。”看着眼前的景象,唐慕云绷着的冷脸难得的松动了一些,挥了挥手示意众军士下马,自己带头接过了一老妇递来的酒,那酒十分浑浊,她仰头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
这酒虽然浑浊,却是辛辣无比,唐慕云先是皱了皱眉,强忍着将酒水吞了下去,作出一副如饮琼浆的畅快模样“此酒是九原同胞于我军祝捷之酒……”
她端着酒碗旋身扫视身后精骑,彻夜厮杀,骄兵悍将个个面露疲态,他们的弦实在是绷得太紧了。
现在酋婀辎重尽毁,数日无再攻城之力,也该是放松一一下了“军法虽严,但,法不诛心,将战俘移交府军,本府特许,凡今日出城迎战者,皆可一醉,准假一天。”
“什么?”不少军士呆愣当场,唐家自古治军以严,这种话从唐四娘嘴里说出来,让人不由觉得是否自己害了幻听之疾。
却见唐慕云将手中浊酒一饮而尽,把碗翻了个面“本府干渴难耐,就不等诸位了。”
“谢将军体恤!”钱立反应极快,迅速的饮下手中浊酒,冲着街道旁的一个小女孩招了招手。
“爹爹!”
小女孩的声音很甜,娇嫩嫩的像是开春的柳芽,唐慕云不由得回头,就见一个粉嫩的小姑娘被钱立抱在怀里。
“这便是钱标统家千金吗?”
钱立淡然一笑“是的将军,这是标下的女儿,千千。”
“爹爹,这个姐姐是谁啊,她身上怎么脏兮兮的?”钱立连忙捂住千千的嘴,但是已经晚了,唐慕云皱起了眉头,兀自看着远处自言自语“姐姐吗……”
“大人,小孩子口无遮拦……”
“无妨。”唐慕云收回目光,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她蹲下来捏了捏钱千千粉嫩的小脸“千千,告诉姐姐你多大了?”
“一、二、三……”钱千千似乎是不记得自己的年龄,掰着胖乎乎的手指算了半天,随后自豪道“我有五岁了呢!”随后她水汪汪的眼睛打了个转“姐姐你为什么要蒙着脸呢?”
这倒是把唐慕云问住了,燕赵之军自古便有蒙面之风,她还从未想过这是为何“因为……因为大家都蒙着面不是吗?”
“姐姐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好不好?”钱千千撒娇似得伸手拉住唐慕云的衣角,歪着脑袋看着她。
唐慕云微微一笑,摘掉了遮面的红巾,钱千千睁大了眼睛“原来姐姐蒙着脸是怕吓到人啊!哎哟!爹爹你敲我作甚?”
“臭丫头,你胡说什么呢!”
钱千千捂着头顶,无辜的撇着嘴“本来就是嘛,姐姐那么漂亮,会吓到人的!”
“噗!”唐慕云看着她无辜又委屈的样子笑了出来,抬手又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别装了,你爹爹又舍不得打疼你。”
“啊?”钱千千被揭穿了之后愣了一下,随后气冲冲的瞪着钱立“爹爹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
“嗯?!”钱立本来是没精神和这小丫头片子扯,听到这一句话之后被噎得哑口无言“我对你不好谁对你好?”
“姐姐对我好!”说着小丫头便解下了腰间的金铃塞到唐慕云手里“姐姐你对我好,你看你那么漂亮,却连件首饰都没有,我把小铃送给你。”
唐慕云看着手里的金铃有些出神,随后她便眼眶发红,将那铃铛紧紧握住,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得可怕……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啊?没有啊……”唐慕云第一次当众露出了慌乱的神色“那……姐姐就谢谢你了,对了,姐姐有些乏了,就不陪你了……”
唐慕云说完便慌慌张张的起身欲要离去,走了两步,又徒然顿住脚步“对了,钱标统,出云军副旗令一职空缺已久,你今日立下头功,它就属于你了。”
钱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身边同袍都凑来表示祝贺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属下谢大人信任!”
“不用谢本府。”唐慕云叹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去“多陪陪家人吧。”
话已说完,她便不做停留,这红尘中,伤心事,已太多,此番亲情温热,她还是少看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