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城虽然没有Z城那般寒冷,但却少不了细雨绵绵的天气,它温柔着却总能唤起人的感伤。
欧阳濬想从周君那里,打听关于高中时的一些事情。不过,周君却是支支吾吾的,好似故意有所隐瞒。实在不想,再去听别人为他编制的记忆。
于是,他裹着厚重的大衣,撑着深蓝色的伞,慢慢的往那个他曾经几度迷失的学校走去。
然而这个时候,学校大门却紧锁着。但这对欧阳濬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见他轻松的就翻越进去了。可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多少还是沾湿了衣裳。他只是随意的轻拍了一下衣袖,并不甚介意,潇洒的往学校里走去。
虽然没有什么记忆,但是凭着直觉他却能轻易找到每条转弯的小路。在一颗梧桐树下,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记忆几乎呼之欲出,却又戛戛然而止。
这段时间,叶莺萝曾一次次的走进过他的梦里,而这才是,他最近大张旗鼓缠着她的原因。
许多空白,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填满。欧阳濬其实压根,不是一个冷酷的人。只不过他为自己铸就的一个城墙,而骨子里他却是简单的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便也不会去纠缠。
最近,他反反复复的走进医院。而医生多半告诉他,不要心急,记忆总有一天会找回的。可是他们不是他,无法体会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那种缺失。无时不刻在等待着圆满的时刻。
当一个人连回忆都没有了,他还能有什么?是那个永远黑着脸不可亲近的父亲。还是那个爱金银珠宝多过于他的母亲。没错,他是含着金汤匙。可是那又能怎样,留给他的只有更多的规则,更多的束缚,永远无法随心所欲,因为无时不刻有人在提醒他,他的身份。
欧阳濬在那第三棵梧桐树下,久久的站立着。除了莫名的熟悉感,其他都不得而知。
迈步继续往前走着,眼睛却望向了一处草坪。那里是否也有他的记忆?也许只有那片草坪知道。
沿着一条小路。欧阳濬一直走,一直走,最后走出了学校,却又好似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带着他继续的往前。
终于,走到了一条幽静的小路上,道路两旁种满了羽叶莺萝,只是过了花季,一片颓败。欧阳濬继续往前走。那里立着一个指示标——莺萝花之路。
在见到那些植被之后,欧阳濬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此刻在看着这个路标,更是头痛欲裂。他扶着那个写着‘莺萝花之路’的路标,大口的喘着气。一手按着用力的头,一手紧紧捂着那有着疤痕的耳朵。
那么多的莺萝花在脑海里涌动;那么欢快的笑声穿透着他的耳膜,那是谁的笑声?他越想头疼得越厉害。
片刻后。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了起来。看着这大片大片的羽叶莺萝,欧阳濬几乎可以从心底里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记忆里一定与叶莺萝脱不了干系。否则,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巧合;那么多熟悉的感觉。而梦里又怎么会有她的影子。
抬头,都是些低矮破败的房子。而欧阳濬的眼睛却被那一扇铁窗吸引住了,那是整栋楼里,唯一一个安装着铁窗的房间。
他急匆匆的上楼,终于找到了那个房间,房间外还装着两个铁门,这和欧阳濬心里的答案居然一样。原来他真的知道这里,那这里又是谁住过的呢?
“你找谁啊?”一个五十岁多岁的妇人向欧阳濬投去探询的目光,这帅小伙她好像哪里见过,但细想又一时想不起来,这么俊朗的年轻人到底是哪里见过呢?妇人边打量着欧阳濬边回想着。
“阿姨,我就是想问一下,这间房曾经有谁住过啊?”欧阳濬礼貌的询问着。
“住得人可多了,就在前几天就有一个老汉刚搬走。小伙子,你到底要问哪一个啊?”妇人看着欧阳濬如此气质不凡,心里在盘算着要帮哪个亲戚家的闺女介绍介绍,更是惋惜自己的女儿嫁得太早。
欧阳濬有些泄气的沉默着,想了片刻,又急匆匆的问道:“那这铁门什么时候装的,我看隔壁的房间都没有装铁门,这个是谁装的,那时又住着谁?”他一口气问了一大堆,暴露着急切想知道答案的心情。
“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莺萝的小男朋友吧!……没想到一年后,小伙子变得更高更帅了,我这老太婆差点没认出来啊!”老妇人激动的说着。
欧阳濬愣住了,他都听到了些什么——叶莺萝和他?他不确信的狐疑着:“你认识我?”
“也不算认识啦,我是这的房东。以前那会总能在楼下看到你,这铁门还是你装的呢,那时候你不是问我要钥匙来着……”房东阿姨想起那时他那讨好的模样,就笑着摇了摇头。
“您怎么知道我和她就一定是那种关系?”欧阳濬仍旧不敢完全相信这些话的真实性。
“呵呵……以前这栋楼里的人哪个不知道啊!那时候……你们俩在楼下那啥,我们可都看见了!”房东捂着嘴偷笑。
“我和她到底那啥了?”欧阳濬继续追问着。
“呵呵”那房东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然后悠悠的走开了。在拐弯处还回头,莫名其妙的瞅了一眼僵硬着的欧阳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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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吗?他听到了那么多的声音,遇到了如此多迹象,全部都是指向叶莺萝,为什么要她却总是要逃开,总在否认着。
欧阳濬的头痛得几乎要炸开来了。额头渗出了许多的汗滴。这一刻他没有任何抵抗的,任脑海的画面一遍遍的播着。不去管那些该死的疼痛。
他需要知道答案,全部的答案。
有时候。越想要清楚的记得,却总是无法轻易如愿。疼痛很快就消散,脑海里的一切很快就淹没。
只记得,他在水里用力的抱住一个人,看不清她,却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拼尽全力的神情。那些画面里总是夹杂着蛋糕的甜香味,还有无数的奶油沫在空中飞旋,而他几乎可以清楚的听到心跳的声音,是他的。也是她的。
但不管是什么,这一刻他只想找到她。是去质问她,或者只是仔细的看看她。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看她的眼睛会不会说谎,还是依旧疏离的可怕。
忽略那刺骨的疼痛,欧阳濬奔跑着,凭着直觉,想要找到她。走到十字路口。他的鼻尖好似飘进了血腥味,那个倒在血泊的身影,如此的熟悉。是谁,他抱着头努力回响……
突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紧接着就是慌乱的刹车声。又是该死的红灯………
随即,就是身体与车碰撞的声音。欧阳濬的头重重的撞在挡风玻璃上,而身体却被强大的撞击甩出了几米远。
鲜血从他额头的发迹处慢慢的流了出来。几乎要遮盖住他的漆黑的眼眸。
他忘了求救,也没有喊疼。嘴里只是在念叨着:“莺萝、叶莺萝,如果不是你。我谁都不要!”
欧阳濬的记忆好似回到了一年前和方清订婚的那天,也是这个十字路口,也是这样的红灯,也是这样的车辆,而他也正好鲜血淋淋的躺在了这里。
是他不够勇敢,还是她总放弃得太快。
每个人都觉得是他太骄傲,可是谁又知道真正骄傲的,其实是她——叶莺萝!
他可以在责任和她之间选择她,可是她却总在尊严和他之间,义无反顾的选择尊严。也许她压根都没有相信过,他们是可以走到一起的。
如果这是欧阳濬最后的结局,那么他想知道,她是否是没有感情的?若不是,她可以对他如此陌生,又怎么可以无数次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他。
很多人,在他的眼前晃,而他至始至终都只想见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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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萝在厨房里洗着碗,心突然一跳,整个人都空得可怕。手中的碗“哐啷!”的摔在了地上,她拍了拍了胸口,试图让心脏好受些。
“怎么了?”黎穆辰率先跑了进来,看到满地的碎片,轻声的责怪道:“就说叫你不要洗吧,偏不听!”
她扯出了一抹干笑,假装平静的说:“你先出去吧,这里我会收拾的,放心,放心!你跟秦雨快打你们的游戏去吧!”说完她就蹲下身体去见那些碎片,表情很专注,专注得好像灵魂已经掏空。
“你别捡了,小心扎到手。还是我来吧!”黎穆辰蹲下来就要去捡,动作却被莺萝止住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你快去吧,这点小事,哪需要你黎大少爷出马啊!”
在她再三拒绝下,以及秦雨客厅的几声大喊,黎穆辰只好站起身往客厅走去。
莺萝捂着自己的胸口,真的疼得几乎要不能呼吸,为什么会感觉到难过?她把手中碎片握得很紧,几分钟只好她才意识到疼痛“啊”的一声,鲜血却早已浸满了她的手掌。
手在疼痛,她却自言自语的打趣道:“还好我不是什么钢琴家,否则手总这样受伤,那还得了!”
尽管,手被扎伤了。莺萝还是坚持把碗筷洗干净、擦干、放进橱柜里。她的动作连贯,看不出一丝疼痛的表情。也许是因为,这一刻心痛胜过了一切。
一切都清理好之后,她才往客厅里走去。
黎穆辰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她,尽管她那么的静悄悄。只一眼,他就看见了她手上还留在血的伤口,“手怎么回事?”说时他已经站在了莺萝的面前,那速度快得秦雨都不自觉的心酸着。
“没事啦,就是划伤了一下而已。贴个创可贴就好了!”莺萝轻描淡写的说着,好似真的一点都不疼一般。
“你在这坐好等着!”黎穆辰厉声的说道。而后急匆匆的往里走去。
秦雨也站起身往莺萝的旁边坐去,“我看看伤得严重不?”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原来侧脸也可以这么美的。
“没事,是穆辰他太大惊小怪了!”莺萝颇为无奈的笑了笑。
然而,秦雨却淡淡的薯片:“他很少这么关心人的!”语气是苦涩,这是苦寻不得的关心,可莺萝却好似并不甚在意,她要怎么平衡这种天差地别。
莺萝再傻也感觉到了秦雨的忧伤,她没有受伤的手握着她的,发自内心的对秦雨说:“多给他一些时间吧!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的好。最应该跟他在一起的,是你。而不是我!”
黎穆辰就站在她们的不远处,他清楚的听到莺萝对秦雨说:“最应该跟他在一起的,是你,而不是我!”这是多么伤人的一句话,她是如此轻松说出了口。
他握紧着拳头,然后又沉默的松开了,这答案他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手伸出来!”黎穆辰蹲在莺萝的面前,表情冷冷的看着她手心扎进的瓷片。拿着镊子轻轻的夹出。
咬着牙关不去发出一丝疼痛的声响,莺萝像一个木偶一样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真的空得很厉害,这是她从不承认的旧患,自从离开L城去了Z城之后。她的心里就会总出现像此刻这般,无比落空的感觉,总把压得无法正常的呼吸。
她总不愿意承认。这毛病只为欧阳濬一人犯。
“我今天回家,你们可说好一起的啊!”也不知道是觉得太冷。还是她的心空得几乎要有回声,所以她才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
“那我得现在回去整理一下行李!”秦雨站起身就潇洒的出门去了。
偌大的房子。又只剩下了黎穆辰和莺萝两人。她能感觉到他在生气,生她的气。其实开始的话她故意说给他听的,她不想他放过任何可能幸福的机会,既然她给不了,为什么不能让那么好的秦雨勇敢的尝试一下。
黎穆辰低头拿着棉签继续帮她擦着药,声音却无比沙哑的响起着:“你就这么想要把我推开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们为什么就不可以,为什么?”
莺萝的心很空,她蜷缩着身体,感觉内心的悲伤几乎要把她侵袭。没有力气去回答黎穆辰任何的问题,她已经难过的几乎要死掉。
“你说啊!你说倒是说啊!”黎穆辰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大,他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肩膀。只要她说,他一定会做到,而且一定会做得最好。哪怕是命,他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开口,他都会给。
“穆辰,我……突然……好难过……”她拍着胸口说眼泪一滴一滴的说着:“这里好痛,我到底怎么呢……心里好空……”
她的反常,瞬间让黎穆辰愣住了。“叶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他一手帮她擦着眼泪一手依旧握着她瘦弱的肩上,眼里竟是惊慌。
其实,莺萝也找不到难过的理由。她摇头眼里依然有着泪光:“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这里真的空荡荡的,很难受!……呵呵……你吓坏了吧,我是故意的,演技很高吧!”她随即大笑了起来,不过这笑才是她真实的演技,而心里的难过却是真的。
“你有病啊,没事有事哭啥啊,懒得理了!”黎穆辰一把甩开了莺萝,表情是既好气又好笑。
“记得去整理好你的行李哦!”莺萝对着黎穆辰的背影喊道,喊完之后整个人却落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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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濬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天还在下着细雨。无数的人在雨中奔跑着,却好似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最后,他终于无力闭着双眼。
梦里一直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他努力寻找着声音的源头,可什么也没找到,只有一个无比大的黑洞,几乎要把吞噬。
而另一边的莺萝,却在沙发上闭眼沉睡着,突然她好似被噩梦惊醒,嘴里不断的在喊着:“不要,不要走,求你别走好吗?”她哭着嘶喊着。
黎穆辰把她用力的摇醒,“叶子,没事吧?……怎么才几分钟的事,你就睡着了,到底是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啊?”他一边擦着她额头上汗以及眼角的泪一边轻声的问道。
莺萝把头垂在了膝盖上,这个梦太可怕了。她再也不愿意去回想,他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的。在心底里,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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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欧阳濬听见了莺萝在岸的对面拼命的朝他喊,求他不要走!所以他努力的回了神,往她的方向走去,越靠近她离光明越近。梦里她哭着乞求他,求他留下。欧阳濬试图去摸她哭泣的脸,却发现怎么也摸不着她。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陷在了梦里。于是,梦很快就被惊醒着,而他的脉搏也开始跳动,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就连一直摇头说抱歉的医生,眼睛都睁大着,感觉是在见证着生命的奇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