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微微一愣,瞬尔就明白过来了,“孙大夫,我都是将死之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说?我只想死,也死的明明白白!”若是到了九泉之下,还是个糊涂鬼,只怕她到了棺材里,眼睛还是不会闭上的!
孙大夫捋了捋胡须,说道:“按理说我开的药方里面压根就没有助眠安神的药材,可夫人这段时间却是嗜睡,我怀疑……有人在药里头动了手脚……”朱门大宅之中这种事儿太多了,他见得多了,可向临死之人下手,他还是头一次见!
“什么!”卢氏一下子呆住了,这屋子里都是许文琅安插的人,实在是容不得他多想,“孙大夫,你……你可是确定……”她现在似乎能听到心一点点碎掉的声音,同床共枕五六年,她的丈夫为了娶新夫人进门,在她临死之前,居然要毒死她!
屋子里很静很静,甚至能听得到雪籽砸到窗户上的声音,再加上一股子药味,实在是憋人得很!
虽然卢氏没有明确的指出是谁,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孙大夫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医术有限,也不是说有十足的把我,夫人最好还是请宫里头的太医亲自来诊脉罢!”他的医术和太医相比,可以说是一点都不逊色,如今这样说,也不过是推脱之词而已。
事到如今,卢氏心里已经很清楚了,阖上眼睛摇了摇头,“不用了。”她可不想躺在棺材里,还成为别人的笑柄。
孙大夫也不知该说什么,对着丫鬟交代了几句,就下去了。
虽说都晓得了实情,但方才有个小丫鬟还是依了孙大夫之言,去请了镇南侯老夫人过来,镇南侯老夫人一进来,就见着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却没有孙大夫的影子,转身就要走。
可卢氏听到动静,却是唤道:“母亲……”声音很小,带着几分嘶哑,带着几分无力,听起来倒是很可怜,和她平日咄咄逼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镇南侯老夫人的步子顿了一顿,转过身来,目光中的神色柔和了几分,“怎么呢?”对一个临死之人,就算是之前有天大的仇恨,她也是恨不起来!
更何况,镇南侯老夫人乃是信佛之人,她一直都相信,今生你造的孽,总有还回来的时候,既然如此,她还计较什么呢?
卢氏挣扎着想要起身,抬起瘦骨嶙峋的手,唤道:“母亲,我死之前,有些话想要与您说……”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张狂的资本了。
镇南侯老夫人快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傻孩子,快好好躺着,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说着,她将屋子里的丫鬟们都遣下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卢氏心里对镇南侯老夫人还是有些感激的,若是换成了她,只怕做不到镇南侯老夫人这样,“母亲,方才孙大夫……来过了,与我说了,我……我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我方才也想过了,不管是我和侯爷,还是和羡姐儿,我……我都有错,但如今……就算是想改……也是改不了了,侯爷怕是连见都不想见我,羡姐儿……对我这个当娘的也是亲近不起来……我除了找您,实在是不知道该去找谁了……母亲,我有几个不情之请,还希望您能够答应我……”受到如今,她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难,自己到底是有可怜!
镇南侯老夫人也不敢冒冒然答应,只说:“你先说说看,若是我能做到的话,一定会帮你的!”若是要求太过分了,她自然就做不到了。
“母亲,对您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卢氏与镇南侯老夫人相处了几年,也是晓得她的性子的,要求自然也不敢提的太过分了,“我一是放心不下秀玉,她是我最小的妹妹,因为……因为我的私心,被耽搁到今儿还没有说亲事,这满京城的适龄姑娘,她的亲事只怕不好找,母亲,您可以帮她找一门亲事吗?不用太好,只要家世清白,对秀玉好就成……而且,我几个哥哥的性子我也晓得,只怕秀玉回到了卢家,日子不会好过……所以,我还想请娘,让秀玉在没有出嫁之前,都住在镇南侯府!”她爹没了,如今卢家当家的是她几个哥哥,只怕她妹妹一回去,就会被她哥哥嫁出去,至于所嫁的人家,她却是想都不敢想了。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镇南侯老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
“谢谢母亲!”卢氏扯出几分笑容来,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却带着几分辛酸,“还有,既然是皇上赐婚,只怕等我去了之后,新夫人很快就要进门了,虽说……我相信贵妃娘娘的眼光,但天底下当娘的,没有能放心下自己孩子的,母亲,你们都说新夫人是个好相与的人,但她迟早要有自己孩子的……我只想请您能多多照拂羡姐儿,到时候绑着羡姐儿找一门好亲事!”虽说许文琅很疼羡姐儿,可毕竟羡姐儿是许文琅唯一的孩子,他自然会疼爱的,若是以后新夫人生下男孩了,事情就不好说了。
更何况,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个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镇南侯老夫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就放心罢,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羡姐儿的,更何况,羡姐儿是咱们镇南侯府的嫡出大姑娘,贵妃娘娘又那样疼她,就算是新夫人怠慢了谁,也不会怠慢了羡姐儿的!”其实她倒是觉得,若新夫人是个聪明的,就会好好对羡姐儿,毕竟羡姐儿只是个姑娘家,又不会分得镇南侯府的家产,到时候备上一份嫁妆就能将她嫁出去了!
卢氏眼里这才闪出点点光亮来,虚弱道:“那我……就谢谢母亲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也只能来世再报呢!”
“傻孩子,你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强!”镇南侯老夫人心里也不大舒服,埋怨道:“叫我说,这孙大夫还是京城名医了,医术也不怎么样,还是专程请太医来为你看看比较好,我待会儿就差人去宫里头请太医来!”许文琅不准太医来给卢氏请脉的消息,她也是晓得的,但她觉得,许文琅之所以会这样吩咐,是因为他没有看到卢氏如今的样子,只怕卢氏如今这样子,谁见了,都不会忍心罢!
卢氏却是摇摇头,苦笑一声,说道:“不用了,若是太医来了,只怕谁面子上都不好看,我……我不想到了最后,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孙大夫能查出来不对劲,这宫里头的太医,又怎么会查不出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镇南侯老夫人一心礼佛,压根就没有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有什么谣言,只怕也没人敢当着她说的,“什么叫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你是不是怕太医看到你这样子?放心,没事儿的,太医不会对外说什么的!”想要在宫里头生存下去,最要紧的一点就是慎言慎行!
“不是!”卢氏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道:“方才……孙大夫说我的药中被人下了安气宁神的药材,所以我……这几日才会一直昏昏沉沉的!”
镇南侯老夫人心中猛地一跳,这长思院上上下下都是许文琅安插的人,难道……她只觉得不敢细想,强撑着说道:“不会的!你想多了!先前我就觉得孙大夫医术不怎么样,只怕是他年纪大了,诊错了脉,若是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请太医来为你瞧一瞧的!”其实心底也是有几分确定了的,镇南侯府中谁人有了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请孙大夫过来诊治的,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什么问题!
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叫卢氏稍微安心一些!
卢氏惨惨一笑,哀怨道:“不用了,我这身子骨,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是救不了我了,母亲,我困了,让我好好睡一觉罢!”方才镇南侯老夫人来之前,她又喝了一碗药!
镇南侯老夫人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来,帮她掖好了被子,这才吹去了。
外头的雪依旧落个不停,镇南侯老夫人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只觉得有些刺眼,好在软轿直接停在了长思院院子里,她上了软轿,就直接走了。
只是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她一直在想,这事儿到底是不是许文琅所为?若是许文琅做的,那只能他为了达到目的,真的是太狠毒了一些,对自己的发妻,都能下这样的毒手,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可若不是许文琅做的,镇南侯府中,怕也没有谁有这样大的胆子了罢!
越想,她心里越烦,若是许文琅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定然会二话不说,派人将许文琅找来询问一番,可偏生许文琅与她并没有血缘关系,有些话,她也就不好问了!
这两年来,许文琅虽对她敬重有加,从小在她身边长大,但她也晓得,许文琅对自己,仅仅局限于敬重而已,毕竟萧姨奶奶如今还在府中,这母子之间的血缘亲情,是怎么也割舍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