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仙鹤搭载沈易扶摇而起,直掠白丈巍峨之上,穿过浩淼烟波,四处尽是无边云海,俯瞰大地,绵延千里壑峦青峰。
仙鹤与沈易亲切,一路上经过名山大川,也是不厌其烦地尽心解释,哪座山头上曾经出过某个散修高人,哪个方向便有一个枝繁叶茂的大派宗门,尽是一一道来,一路上沈易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说话间,天色见晚,日薄西山,大半轮浩阳挂在云层之上,一人一鹤,飞行在茫茫天地之间,看着大川中四处升起的炊烟,和农忙后络绎不绝扛着农锄回赶的山民,一种叫做孤独的感觉渐渐从心头升起。
似乎是感觉到沈易的愁绪,仙鹤双翅一振,几声鹤唳响起,似悲似泣,鹤背之上,一时沉默哑然。
“沈师弟,前面便是封阳城了。”
当天地之间只余下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仙鹤放缓了速度,长颈晃了晃,对沈易说道。
“嗯。有劳鹤兄了。”沈易恳声,看了一眼远处余晖中已然阴阳相割的巨大雄城,却是问道:“此地距那潘家镇还有多少路程?”
“师弟不去那封阳城歇上一宿?”
“不去了,正事要紧,此行不过是心血来潮,山门里还有些要紧事要办,实在不便耽搁。”沈易坦言,若不是想到自己突破炼气二层在即,兵匣突破炼气六层时又需要巨量丹药,这种费时的外派任务还真不是首选。
“好。师弟坐稳了。”
只见仙鹤折身一转,载着沈易与那雄伟的城池迎面擦过,顺着林间一条小道,朝山野飞去。
潘家镇,封阳城治下极为不起眼的一个小镇,人口百余户,是封阳城三大家族之一林家的附庸,平日里靠着耕种细粮,养蚕织造一些布料卖与城里换取嚼裹,偶尔也狩猎一些山货,到了隆冬季节,卖上一些毛皮,给老小添置几身衣裳,民风淳朴。
此番出了妖邪鬼物,镇里不少稚子开始莫名走失,短短一月,已达到五指之数,说是有鬼怪作祟,几户人家痛失亲子,却又出不起高价去封阳城里请来天师,只好凑出一头老牛,紧赶慢赶百里之遥,来到群玉山,玄青门外求仙人相助。
修道之人本来便是舍了亲情家室,视为一生遗憾,见一众父母哭得老泪纵横,山门长老也是感同身受,当即将山民请进了门内,详细询问之后,估摸不过是一般兽类成精,阴尸鬼魅,不成气候,便向外门发布了任务,也算是给弟子一个历练的机会。
行至傍晚,暮色四合,夜色渐起之时,潘家镇的风貌才渐渐出现在眼前,整个镇子坐落在一片平缓山谷之中,依山傍水,土墙篱笆围起四周,大都是低矮瓦房。
虽然夜色还未升起,但镇落里家家户户已然是灯火通明,屋舍巷道处也是燃起了火把,不时还有三五汉子手持叉斧经过,偶尔几声疏落的狗吠,更显得有些风声鹤唳的味道。
“沈师弟,你打算如何?”仙鹤在潘家镇上盘旋了一圈,朝沈易询问道。
“不要靠太近,就在旁边山腰将我放下便可。”沈易思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明面上不宜出现,躲在暗处比较好,免得风吹草动,打了水漂。
仙鹤闻言也不耽搁,双翅一振,悄然掠起,在山谷左侧一座矮峰上盘旋落下。
“谢过鹤兄了。”沈易从鹤背上轻轻滑下,冲仙鹤拱手道。
“本来便是我分内之事,沈师弟莫要客气,倒是一路上贪图风景,绕了远路,耽搁了师弟时间了。”
沈易闻言爽朗一笑,一路上贪恋风景的何止是仙鹤,自己也是大饱了一番眼福,见夜色渐深,也不再客套,神色一正,拱手道:“鹤兄还急着回门内交差,在下就不多言了。等到任务完成,还劳烦鹤兄再来接上一茬。”
“呵呵,这个自然,三日之后,我来此地寻你便是。”仙鹤晃了晃长颈,爽快答应,说罢又嘱咐了沈易小心一番,这才双足一曲,振翅飞走。
“鹤兄慢走!”
沈易站在原地拱手相送,片刻后,仙鹤身影已远,沈易隔着密林,遥遥望了一眼远处灯火点点的潘家镇,第一次代表宗门出来行走,虽然对手可能只是寻常山精野魅,但也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马虎。
将那些山民去群玉山路上的时间除去,时间又过了大半月,见这这阵,怕是情况还有些恶化,沈易忧人之忧,急人之急,立刻打定主意,决定先隐藏身份,混入这潘家镇中再说。
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幸好今日出门随意,并未着那套镶铁长袍,而是一袭普通黄衫,只需将腰间玉牌摘下,袖口收起,束发解开,随手在地上扯了几根麻草,在额头简单缠了一圈,此刻沈易活脱便是一个七分像的江湖行客。
“呵呵,如此甚好。”沈易抬了抬手,满意一笑,换上一副疲惫表情,这才悠然从山头往下走去。
一路上虽然光线黯淡,但依旧隐约可见不少良田中已经是杂草丛生,一些作物也是东倒西歪,显然缺乏打理,来到镇门牌坊处,更是依稀可以感受到几个血气颇为深厚的武者气息藏在四周,沈易佯装不知,步履不减,穿过牌坊,朝里面走去。
“站住!”
一声大喝猛然传来,四周猛然窜出来数道人影,皆是身穿短褐布结,手持钢叉,一副山民打扮,不约而同地将手中利器指向沈易,一脸不善。
“几位大哥,小弟途径此处,见天色见晚,前来借宿一宿,这……这是何意。”沈易神色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惊慌,冲几人善意一笑,镇定道。
“你是赶路的人?”其中一个糙脸大汉问了一声,沈易赶忙点头,那人又靠近了一些,借着远处火光,朝沈易又仔细看了一眼,见沈易不过十六七岁,脸色顿时舒缓下来,冲身边两个汉子喊道。
“潘良潘兴,还不快把家伙收起来!还是个娃子!”
“啊?”
两人惊讶了一声,还是将钢叉收了起来,正好沈易上前走了一步,两人定睛一看,不正是个面容白净的年轻小哥,虽然一副江湖打扮,但着实是年轻了点。
“小兄弟小小年纪便出来行走,令人佩服,方才冒犯,只是因为最近镇子上有些不太平,闹了妖邪,小兄弟多多包涵。”大汉并未因为沈易是个少年便有所轻视,而是端正抱了一拳,正色道。
“哈哈,几位大哥,刚才着实是吓到我了。不过小弟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大哥如此解释,在下心下已然了然,无妨无妨,哈哈。”沈易拱手回了一礼,笑道。
“哈哈,小兄弟练达,我潘礼喜欢。既然是来借宿,便不要在这里呆着了,镇子里怎么说也比外面安全,小兄弟随我来。”潘礼侧过身子,让开路来,虚手一引,虽是乡野,但人如其名,却是礼数周到。
“好,潘大哥,小弟沈易,就厚颜叨扰一宿了。”沈易冲几人揖首笑道,说罢便随着潘礼朝镇里走去。
行了半晌,几人来到一座堂屋门前,潘礼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一个老者声音从门内传来。
“谁呀?这么晚了。”
“叔公,是我,潘礼,找你有些话说。”潘礼高声答道。
沈易则是趁这空当不动神色地打量了一下镇子四周,此时不过是才刚刚入夜,但街道巷子里已经是人烟杳无了,户户门窗紧闭,门口大都贴了一张什么用都没有的鬼画符。
“吱……”
一声梢子响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白了一半头发的老者探出头来,快速朝门外扫了一眼,视线迅速瞄向了生面孔沈易,朝潘礼问道:“这人是?”
“哦,他是经过此地的一个路客,天色已晚,便来借宿一晚,叔公,你家里儿女正好不在,不如就让他来住一宿如何?”潘礼看了看沈易,朝老者询问道。
“住人?不行不行。”老人闻言赶紧一口拒绝。
“前些日我跟人打听了,这邪物最爱往风水不好的地方钻,换做平时还好说,如今日夜风紧鬼祟,老头子我家里还有个孙女,可不敢让生人进来,冲了风水格局。”老者连连摇头,说罢便将头缩了回去,潘礼刚想说句什么,门便嘭一声关上了。
潘礼顿时有些为难,别户人家他知道的都是婆娘孩子住一个炕头,住上这个外人又不方便,挠了挠脑袋,眼神宽慰了一下沈易,心头却是犯起难来。
“礼哥,我看不如就让他去后山那儿吧,反正那地方也没人住。”站在后边儿的潘兴灵光一现,说了一声。
“这……”
潘礼眼神一亮,似乎正在考虑,沈易见状忙道:“大哥不必为难,只要是个容身之地便可,我自幼行走江湖,粗枝大叶惯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讲究之人。”
潘礼见沈易如此爽快,哈哈一笑,拍板道:“那好,大哥就带你去一个地方住下,不过那地方确实有些偏僻,有些委屈小兄弟你了。”
沈易连道多礼,又是谢过一番,这才跟着一路过去。
几人复行了数百步,早已远离了镇上屋舍密集之地,到了山谷镇落边缘,绕过一小块竹林,一座丈许高的青瓦小屋出现在眼前,一些破落的篱笆朽在四周,似乎曾经门口还圈了一些田地,里面幽黑一片,此时万籁俱寂,显得十分渗人。
“咳咳,小兄弟,你看这里能住下吗。”潘礼神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试探着问道。
“还行,这地方不错,很安静,好睡。”沈易自然不会被这些表象吓到,自然道。
“小兄弟好胆色。”潘礼冲沈易点点头,见沈易面不改色,倒是真心生了几分佩服,给沈易指了指方向,便告辞道:“那小兄弟待会儿直接进去住下便可,这里本来住着一户人家,后来突然搬走,便没人来过,虽有些破败,但屋子倒也收拾得干净。小兄弟,我三人还要巡逻,就不久留了。”说罢朝沈易拱了拱手,便与潘良潘兴二人转身原路离开。
“搬走?”沈易见三人身影走远,嘴里冷冷一哼,朝那屋子望了一眼,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太阳刚落山就这么重的阴气,这里定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