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位于楚幽国境群玉山脉之中,钟天灵秀,以傍晚时分崖壁流光映霞而得名,周围山势纵横数十里,数百山峦参差拱卫,终年寒林云卷,鹤鸣沥泉,是一处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上有宗门一座,名曰玄青门,距其祖师清玄子草创,至今已愈千年。
虽没有仙界的万丈琉璃,却自有凡间的云卷云舒。
玉波峰是落霞山之南最大的山峰,高数百丈,一边壁立千仞,背面却坡势平缓,一道山涧从中蜿蜒而下,两边田院精舍错落,竹林掩映,淡淡灵气逸散,既是玄青门外门弟子的居住之所,同时也是不可多得的修炼之地。
此时,在玉波峰山底,一只赤足仙鹤扑翅着降落在一段石阶旁,抖了抖身子,收拢翅膀,望向背上的少年,口吐人言道:“沈师弟,这便是玉波峰了,拿好你的玉牌找这里的外事长老,他会告诉你一些规矩的。”
“有劳鹤兄了。”沈易从鹤背上一跃而下,客气道。
仙鹤见沈易有礼,人又生的老实憨厚,摇摇脖子,便提醒了一句,“沈师弟初来驾到,莫要怕生,这外门上下门道颇多,师弟万万不要特立独行,与诸位师兄还要好好相处才是。”
沈易闻言,知道这仙鹤是在提点自己,放在心里,连连点头。
又交代了一些琐碎事项,仙鹤还有其他弟子要接送,一番道别后便振翅飞走,速度奇快,几声鸣唳后便消失不见。沈易伫在原地拱手相送。
在登上玉波峰的路上,沈易脑袋里一直回忆着之前在鹤背上的风驰电掣,还有途中那些御剑飞行的师兄长衫响猎,脚踏青虹的仙逸,心中火热,无不憧憬着自己有一天也能达到那种地步,高高在上,回到家里让爷爷好生看看。
这石阶足足走了有半个时辰,才遥遥看到一片雾气蕴蕴下的楼阁屋舍,沈易脸色一喜,擦了把汗水,一路小跑了过去。
“什么人!”
一声大喝,沈易只觉得自己仿佛撞在了一张棉被之上,被弹出去两步,只见眼前一尺处如同镜花水月般荡起涟漪,一道人影在涟漪后隐隐浮现,一步踏出,站到沈易跟前。
沈易见此人一袭黄衫,束发整齐,又是在此玉波山上,知道定是同门弟子,赶紧拍拍身上,抱拳见礼道:“见过师兄,师弟今天方才入门,不晓得规矩,还望师兄莫要见怪。”
“哦?新来的?”那人眉宇间松缓下来,想起刚才沈易连区区玉波峰禁制都不得其入,不禁莞尔,笑道:“哈哈,原来是师弟,难怪如此莽撞,今日与我相遇也是有缘,我带你进去吧。”说罢指尖轻点,禁制便如水帘般分开,正好融两人通过。
沈易睁大眼睛,心道仙门里果然神通非凡,处处皆是玄妙,闻言赶紧稽首一谢,跟着穿了进去。
一路上下来,沈易得知此人名叫马良,也是外门弟子,已在玉波峰修行了六载,算是这里的一个老人了。
片刻功夫,两人来到一处宽敞地方,和一路上的低矮屋舍不同,这里连挨着矗立了好几栋两三层高的楼阁,地盖青砖,顶覆乌瓦,气势明显不凡。
“到了。”马良在门前驻足,拍了拍沈易的肩膀,严肃道:“外门长老就在里面,名叫南风,位高权重,拿了东西就离开,切莫惹恼了他。”
“师兄放心,稍等片刻。”沈易点点头,也不耽搁,径直便往里走去。
入到阁宇内,才发现此楼不凡,外面看最不过长宽数丈,入内却如同身置殿堂一般,左右皆开有小门,两道阶梯折转而上,其上再转,其间摆设假山铜兽,玉瓷锦屏,一老者手拿一方玉狮子,正在堂内踱步端详。
沈易不敢喧哗,轻轻叩了两下门,拱手道:“见过长老!外门弟子沈易,前来报道。”
南风斜眼瞄了沈易一下,只见门口这个少年十六七岁左右,肤如黄杨,眸若朗星,一身利索打扮,显得极为得力。南风看得顺眼,沉吟一下,放下玉狮,点头道:“好,有礼有数,不错,随我来吧。”
到了二层,南风引沈易来到一间书房,翻找出一册,取出笔来,为沈易登记造册。
“如何上得山来?”
“仙缘接引而来。”沈易如实答道。
南风在册子上记了几笔,又问道:“是何灵根?”
“杂灵根。”
“杂灵根?”南风笔锋一顿,略有惊奇地看了沈易一眼,又低眉淡淡道:“既是杂灵根,接引长老又怎会许你仙缘。可是取巧了?”
“杂灵根不好吗?”沈易不明所以,疑惑道:“我们村就我一人具有灵根,长老也曾言道杂灵根万中无一,我才随他进山的,并未取巧。”
南风闻言不禁一笑,敢情这小子还以为这个“万中无一”的杂灵根是什么了不得天赋,看来接引也是没得选了才拿他充数,但见沈易懂事,不忍打击,只是摇摇头,不再回话,而是在纸页上写下了“资质下下”的纪录。
沈易撇撇嘴,想起马良的叮嘱,也未追问。之后南风又问了一些基本情况,沈易皆如实回答。
“好了,如此一来,你现在就算是玄青门玉波峰上的弟子了。”南风将书册一合,轻松道,又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一些物什,放在沈易面前,道:“这里是你的几套衣物穿戴,和新的身份玉牌,两瓶丹药。还有两部典籍,今夜莫要贪玩,多翻来看看。”
“谢长老。”沈易神色有些激动,三五两下收拾好,垂手恭立等候吩咐。
“你可以离开了,玉牌上刻有你的住处,快去吧。”南风挥挥手,和气道。
话音刚落,沈易只觉得身边景物一阵扭曲旋转,眼前光怪陆离起来,不过转瞬,却是出现在了一层厅堂门口。心道神奇,攥了攥手里的袋子,沈易冲着大厅内又是鞠了一躬,这才转身推门俩开。
到了外面,再回头瞧那楼阁,只觉得还是如先前一般大小,暗暗咂舌,左顾右盼一番,却是没有发现马良。
莫不是有事先离开了?沈易心中想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无人来。此处又位于山脚开阔处正中,抬头一望,正好看见高山倾斜而上,云遮雾绕,层林叠嶂,见天色还早,便想四处转转,溜达上去看看。
山势越往上,越是平缓,但住宅却是明显变少了许多,沈易一路东张西望,无论是灵田植株,还是野禽走兽,都要感叹一番,发泄一下心中的激动之情,世俗皆传说,入得仙门,修的法术,不仅神通广大,更能长生不死,高来高去,自在快活,沈易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其中一员,便满是庆幸。
“滚!”
“嘭!”
一声大喝突然从前方的密林中传来,随即又是一阵拳脚相交的沉闷声,似是有人在打斗,沈易性格谨慎,自己人生地不熟,不敢掺和,当即转身便要离开。
“哼!马师弟,我劝你还是莫要再做无用功了,此物根本不是你能所有,今天不交给我,来日怕是连命都要丢掉,师兄这也是为你好,不要不知好歹!”两人似乎势均力敌,一人见强攻不下,出声劝道。
“陈师兄何必如此虚伪,要抢就抢,放手过来便是!”另一人冷笑一声,一针见血,倒也干脆。
沈易闻声脸庞一抖,止住身形,他听出来后者的声音正是马良,自己还寻了他一会儿,没想到看样子却是被同门看上了什么东西,遭了抢劫。
沈易是个重感情的人,马良性格真挚,一路上有问必答,谦逊客气,颇得沈易好感,以生结交之意,此时见马良有了麻烦,虽知道极有可能惹火烧身,但性格使然,略一思索,便定下计来。
弯腰钻进一旁草簇里,打开袋子,取出衣衫套在身上,明晃晃的玉牌系在腰间,怔怔心神,听密林里打斗声又起,长吐一口浊气,高呼道:“可是马师兄在里面!”说罢便往里面走去。
见有人察觉赶来,两人的交手之声嘎然而止,绕开几堆细竹,沈易硬着头皮出现在二人跟前。
只见马良捂着胸口半蹲在地,嘴角几缕血迹触目惊心,另一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衣衫褴褛,露出一道道血痕。见来着竟是沈易,马良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随即又闪过几丝复杂,另一人神色却是阴晴不定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与陈师兄切磋切磋,这里没你事。快走!”不等沈易做声,马良先开口道,语气用的颇重,但显然是为了不让沈易卷进这场麻烦。
“慢着!”陈放眼神一禀,凶光聚起,慢悠悠道:“这位师弟看着眼生得紧,也不知道实力如何,不如也留下切磋切磋。”心想着外门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偶尔少几个人已是常事,今日大不了一拼,只要抢了宝物,虽担些风险,也是值得。
“你!……”
“陈师兄!”
马良正要开口,却被沈易一口打断,抱拳向二人稽了一首,恍若不知情般,若有所指道:“师弟今日新来,师兄自然是眼生。适才南风长老还让我跟着马师兄一段时日,先学学规矩,哪敢与师兄切磋。”
“哼!”陈放见沈易不卑不亢,也摸不准底细,犹豫了下,问道:“你刚从南风长老那里来?呵呵,倒是巧了,我听说他今日刚得一宝物,爱不释手,也正想抽空过去看看。”
见陈放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试探自己,沈易心下稍定,不假思索道:“我去之时,南风长老确实一直在把玩一尊玉狮子,甚是喜爱。”
见沈易说的不错,陈放心中虽有不甘,但又怕南风忽然记起此人,眼神微眯,阴沉道:“既然南风长老吩咐,我也就不耽搁你二人了,马师弟,这几日你可要好生教教他规矩,过段时间,陈某定会来考校考校。”
说罢深深地看了沈易一眼,咬了咬牙,冲马良冷哼一声,也不顾身上血迹,转身便向密林深处走去。
见陈放身影渐渐消失,马良这才长出一口气,骤然放松,只觉得身上伤口处传来一阵阵剧痛,一阵目眩,最后只看见沈易一脸着急地向自己奔来,随即眼前一黑,仰头栽倒。
沈易见马良忽然昏迷,心下大急,急忙跑过去,却正好瞧见马良衣襟内滑落出一物,四四方方,闪烁着木质光泽,沈易只当是什么玩意,便伸手去拿。
这一拿不要紧,只见那木盒侧面陡然现出一条槽口,一道两寸长的弧形剑气从中激射而出,来不及撒手,沈易掌心瞬间便被划破,鲜血登时淋漓如洒,沈易大骇,下意识便要将木盒扔出,但却发现如同黏在手上一般,不过眨眼功夫,已经是血迹斑斑。
仿佛是吃饱了一般,木盒发出一声宛若金铁相交的器鸣声,其上血迹连同木质表面一块块脱落,最后只留下指长一截,不等沈易反应,便直接顺着掌心伤口钻了进去,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从经脉里传来。
“嘶!……”
沈易一手抄起地上的马良,强忍着痛苦,咬紧牙关往山下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