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在每种不同的局面下,你应该扮演什么角色了吗?”恩崔立和瓦维尔再次在黄铜赌局附近的暗巷中会面时,恩崔立问道。这个地方同样被瓦维尔的防窥视手段保护着,任何预言法术都无法获知这里的情况。
“只要你给我讲过这种局面的话,”半身人的微笑中含有某种警告的意味。
“那么,你就是知道所有的局面了,”恩崔立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他非常自信地向瓦维尔回以微笑。
“你考虑到所有可能的状况了吗?”半身人怀疑地问。“他们是黑暗精灵,是诡计和欺骗的大师,他们营造他们所希望的状况,并且制订他们所想要的规则。”“但他们不是在他们的故土上,他们不了解卡林港事务的微妙之处,”恩崔立安慰道。“他们将整个世界都视为一个大号的魔索布莱,更重要的是,他们以此来估计其他人会做出的反应。我是个iblith,是低等的生物,因此他们不会想到,他们设下的骗局正在成为现实。”“时候到了吗?”瓦维尔的语气中仍然存有疑惑。“或者,你打算现在就展开决战?”“我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恩崔立承认道,但他嘴角的邪笑反而加深了。
“每种不同的局面,”瓦维尔说,“也就是说,每种你设计出来的真实。要小心啊,我能力非凡的朋友,不要在你所设计的不同计划当中迷失。”恩崔立正要发火,但马上将负面的情绪摒除,他意识到瓦维尔是在为他提出理智的建议,帮助他在这场平生最危险的游戏中击败最危险的敌人。阿提密斯-恩崔立知道,即使是在最好的环境下,他的成功、以至于他的生命,都依靠于电光火石般的瞬间中的一个反应或一个动作,反过来说,只要他有一点点错误,甚至仅仅是运气不够好,都会丧失一切。但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件不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杀手所采用的精确打击,而是一个被逼无奈的人最后的绝望搏斗。
尽管如此,当恩崔立将目光投向他的半身人朋友时,他的自信和决心又找到了支撑。他知道瓦维尔决不会让他失望,她会用尽全力,协助他完成他的计划。
“如果你成功了,我就不会再见到你,”半身人说。“而如果你失败了,我恐怕也没办法找到你的遗骸。”恩崔立认为这率直的语句是出于他们之间纯粹的友情。他的微笑十分诚恳——对于这个杀手而言,这是很稀罕的一件事。
“你会再见到我的,”他对瓦维尔说。“卓尔会对卡林港感到厌烦,他们将退回那些不见阳光的洞穴,那里才是属于他们的地方。也许是在几个月之后,也许是在几年之后,但他们终究会离开。这是他们的天性。莱基和金穆瑞明白,对于他们本人或是整个达耶特佣兵团来说,在地表世界开展贸易并没有长期的利益。只要被发现了,就意味着战争。这也是他们之所以对贾拉索感到不满的主要原因。所以他们会离开,但你不会。而我会回来。”“就算那些卓尔现在没有杀了你,难道我就该相信,只要你离开,你面前的道路就不再危险?”半身人轻轻地嗤笑道。“对于阿提密斯-恩崔立而言,有那种安全而平坦的道路么?我说,没有。事实上,借助你的新武器,以及那个防御性的手套,你大概会去猎杀那些杰出的法师,作为你复出的宣言。而且,毫无疑问,将会有一名法师搞清楚你的新玩具,以及它们的极限,他会把你烧得只剩下一张冒烟的皮。”她轻笑着,摇着头。“是的。去猎杀凯尔本、维加德哈斯特,或者伊尔明斯特本人吧。至少你会死得很快并且毫无痛苦。”“我的确说过,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恩崔立赞同道。
让他和半身人都非常惊讶的是,瓦维尔突然冲向他,然后跳到他的身上,用力拥抱了他。她很快松开手向后退,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只是祝你好运,”她说。“比起那些黑暗精灵,我当然更希望是你取胜。”“这只是因为对手是黑暗精灵,”恩崔立试图让对话的气氛轻松起来。
他知道在等待着他的是什么。那将是一场残酷的测试,测试他的技能——他的所有技能——以及他的神经。他正走在灾难的边缘。他再次提醒自己,他可以完全信任瓦维尔-泰戈维斯,最有能力的半身人。他凝视着她,意识到她将会依照他刚才那句话来行事,她不打算表示否认,或者告诉他,她的确将他视为她的朋友。
如果她那样做了,阿提密斯-恩崔立将会非常失望。
“小心,不要让自己陷入到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瓦维尔说话的时候,杀手已经准备离去,正将自己的身影隐入暗影之中。
恩崔立将这句话深深记在心里。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的分析混合起来,的确容易让人迷惑。也许只需要超强的反应能力就能使他渡过难关,而恩崔立的整个生命都是在灾难的边缘度过的。他一直被迫依赖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反应能力来挑战一切,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十几次,甚至二十几次,而他仍然活了下来。他对于每种可预见的情况都有自己的计划。尽管他对于自己的能力以及自己设下的计划都非常自信,但他从没有忽略过,一旦真的有他未曾预料到的事情发生,或者他自己犯下一个错误,并且没有及时想出补救办法的话,他就会死。
而考虑到莱基的个性,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卡林港的所有大街都非常繁忙,而这条街道也同样如此,但现在整条街上最不平常的人看起来却最不起眼。阿提密斯-恩崔立化装成乞丐的形象潜藏在阴影里,他并没有在阴影之间移动,那样会引来怀疑。他只是静静地潜伏着,观察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他的行动并非毫无目的。他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猎物。
夏洛塔-维斯帕走过这条大街的时候可算得上是大张旗鼓了。这位被认为是巴沙多尼公会真正头目的女性正在走向危险的帕夏达克兰所控制的地区。很多饱含怀疑甚至敌意的目光投向她,但没有人会向她出手。根据莱基的命令,她要求与达克兰进行一场会面,而与此同时她也将自己置于达克兰的保护之下。因此,她现在摆出的是一副自信满满的伪装。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在这些注视着她、包围着她的人当中,有一个并非是依循帕夏达克兰的命令而来。
恩崔立了解这片区域,因为他以前也曾几次为探索者公会效力。夏洛塔的行为让他确信,这个女人这次是带着很大的赌注前来的。很快,她又走过了一个可供会面的场所,恩崔立知道,可以会面的地方只剩下一个了,事情必然会在那里发生。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场会面对于莱基和金穆瑞的重要程度。
“你在使用你那奇特的精神力观察她迈出的每一步吗,金穆瑞?”他无声地询问道。
他开始思索如果事情确实如此,他该做出怎样的对策。尽管他认为那两个卓尔正忙于考虑自己的计划,不太可能去监视夏洛塔的行动,但这种可能性毕竟是存在的。恩崔立想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很快就可以确认这件事。他所能指望的只有,当事情发生时,及时改变自己的策略。
他迅速移动起来,穿过偏僻的巷子,绕到那女人的前面去。他甚至爬到房顶上面,然后跳向另一栋房屋的房顶,然后是另一栋。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条小巷中,并且发现在一座房子的房顶上,有一个身影正在窥视巷子里的情况。这更使得他确信,夏洛塔将经过这条小巷。
如同死神般寂静无声的恩崔立悄然摸到了那个哨兵的背后,对方的注意力显然集中在下面的巷子里,对他竟是毫无所觉。但恩崔立仍然十分小心,因为他知道,既然发现了一个哨兵,那么附近肯定会有更多。他花费了一些时间,探察了整个区域,并且发现小巷对面有两个哨兵,而他自己身后的一座建筑上还有另一个。
他对自己面前的这个哨兵没怎么注意,但对于另外三个则非常重视,他研究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转头。最重要的是,他要猜测他们注意的焦点。终于,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当另外三个人都没有朝这个方向看的时候,杀手出击了,一把将他的牺牲品拉到了一张天窗后面。
过了一小会儿,帕夏达克兰派出的四个哨兵看起来又各就各位了,所有四个人都非常专心地注视着下面的小巷。这个时候,夏洛塔-维斯帕转进了巷子,两个达克兰的士兵守护着她的后背。
恩崔立的大脑开始全速转动。有五个敌方的士兵,还有一个表面上是同伙,但实际上比任何人都更怀有敌意的女人。他也不会以为敌人只派来了这五个士兵。在巷子外面的主街上,近百名游荡的家伙里面肯定还有达克兰的人。
不过恩崔立还是行动了,他翻身将自己的身体悬挂在二层楼楼顶的边缘,只用双手抠住楼顶,然后轻巧地落地,来到了惊讶的夏洛塔旁边。
“这是个陷阱,”他用刺耳的声音低语道,同时转过身面对着那两个跟着他的士兵,伸出手来命令他们停下脚步。“金穆瑞已经在房顶上设下任意门供我们逃离此处。”久经考验的夏洛塔虽然很好地掩饰了她内心的情绪,但恩崔立还是能看出她心情的转折:从惊讶,到愤怒,再到冷静。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迷惑了她,借用金穆瑞的名字,让她相信了自己这个荒诞的说法。
“我要把她带走,”恩崔立对卫兵说道。他能听到从巷子的尽头和两边传来的声音,并且由此得知,另外三名哨兵中,有两个人开始向这边移动,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其中也包括曾与恩崔立呆在巷子的同一侧的那个哨兵。
“你谁啊?”夏洛塔身后的一个士兵怀疑地问道,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普通旅行斗篷里面,摸上了他那把精制长剑的柄。“快走,”恩崔立低声对夏洛塔说。那个女人还在犹豫,所以恩崔立干脆不再用任何语言来提醒她。他抽出了镶嵌宝石的匕首和查伦之爪,将披风全部展开,露出了全身的华丽装备。他向前一跃,长剑挥向提问的那个家伙,而匕首则向另外一名士兵刺去。
对方的剑也挥了出来。其中一柄剑招架了查伦之爪的挥击,但这一次的格挡却迫使持剑者不得不后退了两步。而这正是恩崔立的主要目标。另一个士兵就没那么好运了。当他持剑准备格挡的时候,恩崔立手腕轻轻一抖,匕首绕过了长剑,直接刺入了那男人的腹中。
因为其他敌人正在迅速接近,杀手没有时间去彻底杀掉他,但他使用了匕首的吸取生命能力,让那个男人感受到了他从未想象过的绝对恐怖。实际上,他受的伤并不是非常严重,但他倒在地上,捂紧肚子高声惨呼着。
此时,夏洛塔-维斯帕正在攀爬墙壁准备逃上屋顶;杀手急速向后退却,将敌人引离了那堵墙。
被恩崔立的长剑逼退的那名士兵又从左边攻了过来。另一个敌人从右方接近,还有另外两个人正从巷子的另一端向这边接近。恩崔立向右边的敌人刺出一剑,但迅速将剑锋转向左边。这次转变并非是出乎四个敌人的预料,但正当他们寻思该如何应对的时候,杀手又再一次冲向了右方,而此时,右边的那个士兵正在加速准备追逐他。
这名士兵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阵剑刃的飓风当中。他能够很好地使用自己的长剑和长匕首。他绝对不是一个没有经验的战斗者,但他面对的是阿提密斯-恩崔立。只要他做出招架的动作,恩崔立就会改变出刀的角度。他艰难地抵挡了一阵,但匕首最终还是在他的右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割伤。在废掉他这条手臂的同时,恩崔立旋转了一圈,用查伦之爪挡开了身后敌人刺来的剑,然后再转回来,穿过伤者被削弱的防守,当胸将他砍成了两段。
与此同时,恩崔立的邪恶长剑释放出了黑色的烟雾。烟雾呈水平状,而非垂直于地面,因此并不能遮挡敌人的视线,但这奇特的景观还是使得他们的动作略有停顿,恩崔立趁机干掉了他右边的敌人。然后杀手开始迅速地舞剑,制造出了一堵不透明的墙壁。
剩下的三名士兵不敢贸然穿过这堵墙壁,他们在墙壁的另一边迷惑地试图作出某种有限的协作,但在他们鼓起勇气穿越烟雾墙之后,却发现杀手已经不在那里了。
此时的恩崔立正在屋顶上注视着他们,为他们的无能而摇头叹息,同样也为宝剑未能遇上称职的敌手而叹息——每结束一场战斗,他就会对这柄剑愈加的喜欢。
“它在哪儿?”夏洛塔在另一边向他喊道。
恩崔立嘲讽地看向她。
“传送门呢?”夏洛塔问。“在哪儿?”“也许达克兰做了某种干扰,”恩崔立回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莱基和金穆瑞似乎并没有密切关注夏洛塔的行动,杀手不由得一阵窃喜。“或者,也许他们决定放弃我们,”他又补充道。如果这句话能让夏洛塔对她的世界观以及黑暗精灵阴谋者们产生一点动摇,他不会介意的。
夏洛塔听到此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身后的噪音告诉他们,小巷中的士兵并未放弃对他俩的追捕,同样也提醒他们,这是个充满敌意的地区。恩崔立跑到夏洛塔前边,示意她跟上,然后跳过另一条巷子,来到另一边的房顶上,然后又跳过第三条小巷,此后他们从屋顶跳下,穿过阴暗的僻静街道,最终进入了下水道之中——恩崔立本就不惧怕进入下水道,而在最近杀掉了多摩之后,更是连一点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了。他们并没有在地下呆多久,就再度回到地面,而此时他们已经远离了达克兰控制的地域,回到巴沙多尼公会附近的地盘了。
恩崔立仍然走在前面,他一直快步前行,直到他们来到黄铜赌局附近的一条小巷,在那里,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夏洛塔似乎并不为这次“拯救”而感谢他,反而甚为恼怒,显然是在怀疑所谓陷阱的真实性,也不认为这种逃亡有任何必要。她走过他的身边,并没有停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但是,杀手的长剑伸了过来,抵住了她的喉咙。“我想你最好别往那边走,”他说。
夏洛塔瞥了他一眼,他则示意她继续向前走,进入通向瓦维尔黄铜赌局的小巷。
“这是什么意思?”女性的人类询问道。
“这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恩崔立回答。但她仍然没有任何的动作,于是他抓住他的胳膊,以惊人的力量拉着她走进小巷。他的长剑不断指向夏洛塔身上的各个部位,胁迫她继续往前走。
他们穿过巷子里的一个密门,进入了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中有一把椅子,恩崔立以不太客气的手段逼迫夏洛塔坐在椅子上。
“莫非你已经把你原有的那点儿理智也给丢掉了?”女人问。
“跟黑暗精灵搞秘密交易的人可不是我,”恩崔立回答。在夏洛塔来得及掩饰自己的表情之前,恩崔立就已经从中察觉了事实的真相。
“我们大家都得做一些必要的交易,”女性的人类愤怒地回答。
“交易?还是耍两面派?这两者可不大相同,即使对于黑暗精灵而言也是如此。”“你在说蠢话,”夏洛塔怒斥道。“不过你比我更接近死亡,”恩崔立凑到夏洛塔面前,手里拿着镶嵌宝石的匕首,脸上的表情告诉夏洛塔,他可不是在说大话。夏洛塔非常清楚这匕首那吸取生命的可怕能力。“你为什么要去与帕夏达克兰会面?”恩崔立开门见山地问道。
“达拉巴德发生的变故引起了怀疑,”女人回答。这答案非常确实,但也显然不够全面。
“这种怀疑还不至于让贾拉索产生忧虑,”恩崔立说。
“但某些人的怀疑确实可能引起一些麻烦,”夏洛塔继续说道,恩崔立明白这句话完全是她临场发挥的成果。“我与帕夏达克兰会面是为了向他保证,无论是在街道上,还是其它什么地方,形势都会逐渐缓和到原有的态势。”“那不就是说巴沙多尼公会的扩张就此终结了?”恩崔立怀疑地问,“等到贾拉索进行下一次的征服,你的话就变成了谎言,将会遭遇更猛烈的怒火啊。”“下一次征服?”“你觉得我们那位突然变得野心勃勃的领导人会在这个时候停手么?”恩崔立问。
夏洛塔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至少,我被告知巴沙多尼公会将会逐渐撤出目前占领的区域,返回此前的地盘,”她说。“只要我们没有遭遇到外界的其它影响的话。”“就像达拉巴德出现的那些间谍,”恩崔立表示赞同。夏洛塔连忙点头——恩崔立觉得她有些过于急切了。“也就是说,贾拉索的欲望终于得到了满足,而我们也可以返回到更为安静和安全的路线上来,”杀手评论道。
夏洛塔并没有回答。
恩崔立露出了微笑。毫无疑问,在看穿了夏洛塔的谎言之后,他已经了解了事实的真相。假如这是在从前那个时候,那个贾拉索能够轻松掌握他的下属,将恩崔立带到魔索布莱的时候,恩崔立绝对不会在他面前玩这种把戏。但恩崔立知道,现在的佣兵头子已经陷入了克什辛尼朋的欲望之中,再加上瓦维尔提供的信息,他也完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事实的真相与夏洛塔刚才编造的谎言大相径庭。
夏洛塔号称自己是在贾拉索授命之下去与达克兰会面,而事实上,她背后的指使者必然是莱基和金穆瑞。恩崔立由此得知,留给他的时间的确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向后退了一步,仔细考虑着新得到的信息,试图推断出内讧会在何时、何地发生。同时,他也注意到夏洛塔正在紧紧盯着他。
夏洛塔的动作如同猫一般优雅而迅捷,她从椅子上向前一个滚翻,同时抽出匕首掷向恩崔立的心脏,然后冲向了房间另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暗门。
恩崔立在匕首飞行的途中就将其抓住,然后在手中将匕首转了过来,并在夏洛塔到达暗门之前,将它掷了出去。匕首扎在门上,还不停地抖动着。夏洛塔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他抓住她,粗暴地将她的身子扭了过来,然后一个直拳打在她的脸上。
她抽出另一柄匕首——或者说她试图这么做。在匕首从隐蔽的刀鞘中抽出的一瞬间,恩崔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扭一推,夏洛塔的手上立刻没了劲儿,匕首从她的手中掉在了地板上。恩崔立再度向前一推,然后松开了手。他跳到女人面前,连续扇了她两个耳光,然后狠狠抓住她的双肩,把她按到了椅子里。
“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在跟谁玩这些愚蠢的把戏么?”他对着她的脸怒吼道。“他们会利用你,然后抛弃你。在他们的眼中,你是个iblith,这个词的意思是‘不是卓尔’,同时也代表牲畜、废物。而莱基和金穆瑞是贾拉索的副官中种族主义观念最强的两个。你在他们那里不会找到任何好处,蠢货夏洛塔,你能得到的只有可怖的死亡。”“那贾拉索又怎样呢?”她尖叫着回答道。
杀手所指望的正是这种下意识的感情爆发。这种现象再清楚不过地表明,夏洛塔的确跟那两个密谋夺取达耶特兵团控制权的家伙站在一起。他略微后退了一小步,注视着椅中烦扰不安的夏洛塔。
“我给你一个机会,”他对她说。“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良好的看法——根本没有。不过你确实有一些我所需要的东西。”夏洛塔试图将她的衬衫和罩衫拉直,以重新寻回自己的尊严。
“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恩崔立直截了当地说。“关于这阴谋的一切——时间,地点,方式。我知道的东西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别跟我玩那些骗小孩子的伎俩。”夏洛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回答。“要是你知道的话,你就会明白你现在已经是个傻瓜了。”就在“傻瓜”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一瞬间,恩崔立已经移动到了她的身后,他的手粗暴地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向后拽,而那把致命的匕首则抵在她毫无防护的喉咙上面。“最后一个机会,”他极其冷静地指出。“还有,你别忘了我可不怎么喜欢你,我最亲爱的夏洛塔。”这个女人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她的目光已被恩崔立可怕的凝视所攫住。
恩崔立的威名增强了他眼中威胁的意味,夏洛塔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也没有任何原因要保持对于那些黑暗精灵的忠诚,因此她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她所知的关于阴谋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甚至包括莱基和金穆瑞准备用来使碎魔晶失去作用的方法——某种心灵魔法可以暂时做到这一点,他们已经将所需要利用的魔法能量充入了一个类似提灯的容器。
当然,这一切都并不令恩崔立感到惊讶。尽管如此,在他听到这些话语被公然说出的时候,确实感到有些震撼,这提醒了他,他的位置是多么的不稳固。他不断地悄然告诉自己,他必须利用复杂的阴谋之网中的丝线来编制他所需要的真实,而他本人也与他的两个对手一样是有能力的竞争者。
他离开夏洛塔面前,来到房间内侧的暗门门口。他将插在门上的匕首拔了下来,然后在门上狠狠砸了三下。过了一小会儿,那门便开了,满脸惊奇的瓦维尔-泰戈维斯进入了房间。
“你怎么来了?”她向恩崔立问道,但此时她发现了精神萎靡的夏洛塔,于是仔细瞧了这女人一眼。然后她再度转向恩崔立,显得又惊又怒。“你做了什么?”半身人向杀手质问道。“我不会参与巴沙多尼公会的任何内斗!”“你会依照命令行事,”杀手冷酷地回答。“你会让夏洛塔作为你的贵客,舒适地单独待在这里,直到我回来并允许你释放她。”“允许?”瓦维尔怀疑地问,同时她的目光从恩崔立转到了夏洛塔身上。“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个傻瓜?”“要是你再侮辱我的话,你将会付出你的舌头作为代价。”恩崔立完美地扮演着自己的冷酷角色。“你会依照我的命令行事。不允许有丝毫差池。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就连夏洛塔也会感激你,因为你在没人能确定自己安全的时候保护了她。”恩崔立说话的时候,瓦维尔狠狠盯着夏洛塔,无声地试图与其进行联系。女性的人类非常轻地点了点头。
瓦维尔转向杀手。“出去,”她命令道。
恩崔立将目光投向他进来时所经过的那个暗门,它被掩盖得非常完美,只有注意观察才能在墙上看到它的轮廓。
“不是那边……那个门只能往里开,”瓦维尔讽刺地说,同时指向那个相对普通的门。“从这边走。”她走上前,将他从门口推了出去,自己也跟着走出房间,并转身将门给反锁上了。
“事情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等到两个人安全地进入走廊的时候,瓦维尔问道。
恩崔立阴郁地点点头。
“但你仍然打算执行你的计划?”瓦维尔问。“尽管事情发生了这样出人意料的转折?”恩崔立的微笑提醒半身人,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出乎他意料的。
瓦维尔点点头。“即兴的逻辑推理,”她指出。
“你清楚你的角色,”恩崔立回答。
“而我认为我扮演得很不错,”瓦维尔笑道。
“你扮演得太好了,”恩崔立对她说,此时他们已经接近了另外一道通向小巷的门。“我说要割下你舌头的时候可不是在开玩笑。”撂下这句话之后,他便走出了黄铜赌局,将浑身发抖的瓦维尔丢在后面。不过,只过了一小会儿,半身人就摇头轻笑起来。她怀疑就算她怎样侮辱恩崔立,他也不会像他所威胁的那么做。
只是怀疑,并非确信——绝不是。这就是令人无法捉摸的阿提密斯-恩崔立。
在黎明之前,恩崔立就已经在城区之外了,他鞭笞着胯下那匹未经其主人允许便借来使用的马,一路向达拉巴德绿洲狂奔。他很熟悉这条道路。这里经常簇拥着一群群的乞丐和强盗。但这并不能让杀手止步,甚至不能让他将速度放慢一点点。太阳从地平线下升起,照耀着他的左肩,他只是又加快了速度。他必须及时赶到达拉巴德。
他已经告诉瓦维尔,贾拉索现在正在水晶塔中,而杀手本人将迅速赶到那里。恩崔立知道,半身人已经得到了计划中止时该如何做的暗示。一旦她将夏洛塔释放……在上午越来越强的阳光之中,恩崔立将头深深低下,继续催马向前。他距离绿洲仍有数英里,但他已经看到了水晶塔的尖端……不,是两座塔,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看到了两座在阳光下迅速成长的水晶柱。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他并不感到担心。贾拉索就在塔里,这信息来自于许多独立的报信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处于莱基、金穆瑞以及他们所有属下的接触范围之外。
很快他便感觉到有人在利用魔法窥视着他。但绝望的杀手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继续催促着那匹偷来的马,决意打败这残忍但却是他自愿承担的时间表。
*****“他正迅速奔向贾拉索,而我们仍然不知道夏洛塔-维斯帕去了哪里。”金穆瑞对莱基说。
这两个人正在卡林港的地下,与伯殷永-班瑞一起观看着骑马跑向城外的杀手。
“夏洛塔也许呆在帕夏达克兰那里,”莱基回答。“我们不能确定。”“那我们应该搞清楚,”显然非常紧张的金穆瑞提议道。
莱基看了他一眼。“这很简单,我的朋友,”他说。“阿提密斯-恩崔立对于我们来说算不上什么威胁,只不过是个小麻烦罢了。跳蚤们呆在一起更容易被全部碾碎。”“更完全、更迅速的胜利,”伯殷永表示赞同。
金穆瑞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个不大的方形提灯,它的三面都有屏障,剩下的一面则是开着的。
是雅拉斯克里克将这个东西交给了他,并且向他保证,只要金穆瑞点燃其中的蜡烛,让它的光芒照在克什辛尼朋上面,碎魔晶的力量就会被抑制。但灵吸怪也警告他,这个效果只是暂时的。即使是自信的雅拉斯克里克也不认为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这宝物长时间地失去效用。
但是根本不需要太长时间,金穆瑞,以及其他人都知道这一点,就算阿提密斯-恩崔立站在贾拉索一边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要宝物被抑制,贾拉索将迅速而彻底地被推翻,而所有站在他那边的人,包括恩崔立,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今天将会是甜蜜的——或者不妨说是今晚。莱基和金穆瑞将进攻的时间定在了晚上,那时碎魔晶将会处在力量的低谷。
*****“他是个傻瓜,不过我觉得他表现出的恐惧是真实的,”当瓦维尔-泰戈维斯回到小房间里时,她这样告诉夏洛塔。“我请求你至少对他有些同情心。”被软禁起来的夏洛塔只是怀疑地看着半身人。
“哦,他已经走了,”瓦维尔说,“所以你也可以走了。”“我以为我是你的囚犯,”女人试探着说。
瓦维尔轻笑起来。“你打算一直在我这里呆下去么?”她的语气中显然有讽刺的成分。“阿提密斯-恩崔立感到害怕了,所以你也一样应该感到害怕。我承认关于黑暗精灵我知道得很少,但是——”“黑暗精灵?”夏洛塔重复道,极力伪装出惊讶和茫然的样子。“这跟黑暗精灵有什么关系?”瓦维尔再度笑了起来。“消息早传出来了,”她说,“关于达拉巴德以及巴沙多尼公会。傀儡主座后面的权力者早就人尽皆知了。”夏洛塔开始低声咒骂恩崔立,但瓦维尔打断了她。“恩崔立连一个字都没透露,”她解释道。“你觉得我需要询问像恩崔立那么强大的角色才能获取如此普通的信息吗?我对自己有很多评价,不过我不认为愚蠢是其中一项。”女性人类向后靠在椅背上,狠狠地盯着半身人。“你认为你知道得很多,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说。“那是个危险的错误。”“我只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在这趟浑水里掺一脚,”瓦维尔反击道。“包括巴沙多尼公会还有达拉巴德绿洲。也包括夏洛塔-维斯帕和阿提密斯-恩崔立之间的不和。”“不过看起来你早已是这不和的一部分了,”女性人类回答,她闪烁的黑色双眼眯了起来。
瓦维尔摇摇头。“我只是做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没别的了,”她说。
“那么我可以自由离开?”瓦维尔点点头,然后侧身让出了离开的通道。“我确定恩崔立走远了之后立刻就来到这里。我很抱歉,夏洛塔,但是如果与你结成盟友就意味着要与恩崔立为敌,那么我是不会那样做的。”夏洛塔还是紧紧地盯着这个令人惊讶地心直口快的半身人,但她也没有办法驳斥这句话的逻辑。“他去哪里了?”她问。
“据我的线人报告,他离开了卡林港,”瓦维尔回答。“也许是去了达拉巴德?或者是更远的其他地方——绿洲那里有离开卡林杉最近的道路。我认为如果我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的话,必然会取道那里。”夏洛塔并未回答,但她的内心中非常赞同这一观点。她对于近期发生的事情仍然感到非常迷惑,但她现在清晰地意识到,恩崔立所谓的针对她的“救援行动”不过是某种形式的绑架,以便从她这里榨取他所需要的信息。而她已经提供了大量的信息,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她告诉他的事情太多了,莱基和金穆瑞绝不会接受这种事情。
她离开了黄铜赌局,竭力试图整理好纷乱的思绪。她所能够确信的一点就是,黑暗精灵很快就会发现她的踪影。女人点点头,她认清了摆在面前唯一现实的选择,并且开始全速奔向巴沙多尼公会的驻地。她要把恩崔立的阴谋告诉莱基和金穆瑞。
*****恩崔立看向低垂在东边天空的太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时间已经到了。瓦维尔已经按照事前的约定释放了夏洛塔。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将会立刻去寻找莱基和金穆瑞,从而触发一些更为重要的事件。
只要那两个黑暗精灵仍然呆在卡林港。
只要夏洛塔并没有分析出绑架事件中隐藏的诡计,并且正如事前预计的那样行动。
只要黑暗精灵们没有提前发现夏洛塔身在黄铜赌局并因而将该地荡平,那么,达拉巴德和碎魔晶现在应该还没有进入莱基那双危险的手中。
如果莱基和金穆瑞发现了事实的真相,但并没有回过头逃往魔索布莱的话。
如果贾拉索仍然身在达拉巴德的话。
最后一个必要条件使得恩崔立深深担忧。不可预知的贾拉索也许是整个未知列表中最不稳定的一个。如果贾拉索离开了达拉巴德,整个计划都会遭到全面而巨大的麻烦。莱基和金穆瑞甚至可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就轻易地抓住并杀死他。
杀手摇摇头,赶走所有的疑虑。他对于这种不够自信的情绪一点都不习惯。也许这正是他憎恨黑暗精灵的原因。在魔索布莱,即使是强大有力的阿提密斯-恩崔立也感到自己的确非常渺小。
真相就是你为之努力的那一个,他提醒自己。是他在这里编织了阴谋和欺骗的网,所以拥有真正控制权的人也是他——不是莱基和金穆瑞,不是夏洛塔,甚至不是贾拉索和碎魔晶。
他再次观察太阳,然后瞥向另一边。在那里,壮丽的双塔矗立在达拉巴德的棕榈之间。他提醒自己,这一次,是他,而不是其他任何人,转过了那只沙漏。
时之沙已经开始流转,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用力向马匹的侧腹踢了一脚,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