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婉那两道羞恼怀疑的目光,紧紧盯着身旁隔了半丈的男子。
“说过了,开玩笑的。”许淮闻扫过她眸中的怒意,微微拂拂袖上杂尘,漫不经心道。
拂袖子?
她眉头一挑,怒意更盛——是嫌揽她太久,染脏了他的袖子?!
开玩笑?他对她,东一句暧昧之语,西一个“非礼”之举,如此娴熟到信手拈来的行为,仔细想想,他这副高贵脱俗的姿态,指不定就是装出来的!背地里,可能真是个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
望着那对眸子里肆意膨胀的怒气,许淮闻揉了揉皱着的眉头,很是后悔自己出言不慎,惹到了这位“瘟神”,怒气一胀就直接将他推了半丈远。
雪清婉现在只觉得自己越看他那张脸,心里越气,便别过头去,望起雪来,心里的灼怒才消散了几分。他趁着这个机会,放轻脚步挪动到她的身后,语气里带着几分柔情,轻声道,“清婉,莫气,我给你银子。”
一缕缕盘束浮香的浓墨鬓发前,传来淡淡的声音,似乎依然夹杂着几丝不悦与怒气。
“五百两。”
五百两?不多不多,只是银子,他给得起。
这时候,许淮闻心中泛上一抹喜意,深感清婉之善解人意,宽泛待他,与旁人不同。
“好,五百两。”他含着欣慰的浅笑,长袖一摆轻缓地抬起手,想要放在她肩上。
“黄金。”
他的手还没挨到她的衣裳,在半空中微微停滞了一下。
五百两黄金?
罢了罢了,只是跟宫浅岚一样的待遇,先向东璃澈借五百两给她。
破财消灾,能缓解咱们清婉小姐的怒意就好。
他在半空中手接着朝上移。
“外加两个暗卫。”
他的手又停滞住,漆黑的眸光缓缓闪动,似乎有些不舍,但很快便敛了去。
两个暗卫?
好说好说,比起清婉小姐的欢喜,这都不算什么。
手继续向上,刚高过她的肩膀,准备放下去时,她便忽地转过了身来。
许淮闻的手连她的衣裳都没挨到,望着忽然转过来的雪清婉,他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那眸子里的怒气儿分明已经消失了,绛红的嘴角还扬着一抹清艳的笑意……
这笑意,比起方才的怒气,更让他不寒而栗。
想通了?装的?趁机坑他??
他面上温和的笑猛地凝滞住,脸色霎时间暗下去,声音陡然变得冷硬起来。
“二选一。”
雪清婉好像丝毫不介意似的,唇角的笑意依旧如同濯水之莲,艳而不妖,“两个暗卫。”
他的心里一阵疼痛。
一句玩笑戏言,换两个影族顶级暗卫,怎么算,都是他亏了啊!!
眼前女子的笑意愈发浓烈,紫裳玉臂主动搭在了他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淮闻果真胸怀宽广,不拘小节。这下,清婉信你是清白的了。”
明明知道她在坑他,还让她二选一,许淮闻真是——无比善良的人,又怎么会寻花问柳呢?雪清婉暗想。
感受着肩上柔软温暖的纤手触感,许淮闻仙姿无双的俊雅面上,那种欲哭无泪的僵硬表情,二者组合在一起,属实有些……奇妙的韵味。
良久,许淮闻开了口,声音跟面部表情一样僵冷,“影族暗卫各个身兼要职,我给你挑两个巡守在边城的罢。”
谁知清婉唇露一邪魅之笑,靠近他的胸口,似是撒娇般轻柔呓语道,“不,清婉要洛梵国皇城的那俩,就你说的那对孪生兄弟,影风、影云。”
这个娇撒的,就如同暗影行伏的鬼魅,缠在他身上,越缠越紧,在不经意间就准备将他的血肉彻底榨干。
影风、影云——影族庶系中最优质的两名暗卫,被他常年派驻在洛梵国皇城,一是负责他与东璃澈间的通讯,而是负责监察洛梵朝臣动向,避免有对伽蓝国不利的因素产生。
何等重要!
“清婉……能不能,换两个人。”
他悔恨万分,为何之前要向她提起这二人?
“不能”,雪清婉含着笑,眸光熠彩纷然,“影族人才济济,淮闻再调两个去皇城便是。”
经先前昭阳陇一案,她便看中了这二人的本领和办事效率。古元工厂那边儿,缺两个办事的,总让莫秋来回奔波实在不便,正巧,就他俩了。
看着雪清婉脸上,映着月光与灯火的俏美莹眸,许淮闻只觉得,方才宴罢,自己不该暗地嘲笑宫浅岚。因为风水轮流转,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就该点到自己身上了。
承朔苑。
廊檐下的案上摆着磨好的砚,铺开的宣纸,一支硬毫、一支软毫。
“王爷这是……做什么?”
花淳安怔怔地看着男子将这些物件在自己面前摆放整齐,眼角的泪渍趁着他未来时,已用绣帕拭干,眼眶周围只剩了点浅浅的红。
将物件摆好后,东璃澈起身走到她身畔落座,面上带了一抹和煦的浅笑,柔情万般地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公主莫怪,本王方才之语,并无旁意,只是将公主视若知己,吐露多年心声。只请公主作字以视,若公主并非那名女子,本王也好安了心,日后好生对待公主。”
她抬起眸子,注视着那温柔似水的一双蓝眸,心中原本因失了情而生的哀怅淡了些许。她本以为东璃澈对她说那些话,是为了告诫她远离他。却未曾想,会是这般含义,是信任她的表现。
他这样说,她便愿意信。
只是,她看不到,那袭蓝眸深处,卷动潜藏的暗涛汹涌。
花淳安微微点了点头,接过东璃澈递来的沾了墨的软毫,轻声启齿问道,“王爷,您让淳安写什么?”
东璃澈依然带着那抹和煦的柔笑,“淳安,可否写下‘一眼一生书难舍’?”
她怔在那里。
下一秒,雷霆万钧。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东璃澈,手中软毫尖部,一滴重墨殷在宣纸上,仿佛一朵黑色的昙花。
见她这般表现,东璃澈的蓝眸同样一怔,柔和的眉兀地皱了一下。
“怎么了?”
她收回目光,动作有些凝滞地动起笔来,心中惊疑万分。
一眼一生书难舍——这是她九年前在那把折扇上写的话,难道东璃澈至今未忘?
她的指法有些颤动,轻轻落笔,写完最后一画,而后看向东璃澈。
心,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