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沿着瓦檐飞速跃进,直到来到琼华苑所在的月华街道上,三人才松了口气落到地上,金野也将雪清婉放了下来。
看着熟悉的街道,雪清婉紧绷的心一下子送了下来,牵起一抹笑意说道,“公主,咱们到了,快回苑里吧。”
可是旁边却没有回应,雪清婉侧头一看,花淳安不知何时蹲了下去,双手环抱着膝,肩膀微微颤抖着。
见状,雪清婉蹲在了她的身边,轻轻摸着她柔软的发梢,“公主,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花淳安抬目看向面前温煦浅笑着的雪清婉,一双棕色的眸子里摄动着泪光,“清婉,对不起,都怪我没有听你的,要自己去……”
“没事儿,没事儿。”雪清婉伸出藕碧揽着公主的肩膀,轻轻地拍着。
在雪清婉的安抚下,花淳安将方才发生的事儿尽数告诉了她。
一面听着花淳安被迷晕掳走的情状,雪清婉的思绪一面流转着——方才听那几人说抓错了人,那他们要抓的到底是谁呢?
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公主,她这时候也不便再多想,道“公主,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儿查清楚的,咱们先回去,好吗?”
只见花淳安并没有起身的意愿,只是紧紧地攥着雪清婉的袖角,似乎有很多欲言又止的话想说出来。良久,她注视着雪清婉,小声地嗫嚅道,“清婉,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雪清婉见公主这副模样,或许真的是被方才的事儿刺激到了,她只好温声细语地回答道,“公主娇柔温善,心地纯良,聪颖直率,貌美娴雅,待人待事儿都极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公主啊。”
看着雪清婉的眸子,花淳安忽然心堤溃裂,泪水涌出。
除过皇兄,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温和,这般真诚地望着过她。
雪清婉瞧着花淳安泪光婆娑的模样,知道她有话想对自己说。雪清婉依旧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花淳安终于忍不住想要将那些久埋于心的事儿说出来,妙软的音色中带着几分哭意,“清婉,你知道吗……我虽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但是在偌大的永昼国宫中,只有父皇的宠爱又算什么?终究脱离不了一个“无血缘”的枷锁……我真的,很孤独很孤独……我没有朋友啊……”
雪清婉心头一痛,无血缘……是啊,在皇室中,无血缘意味着低人一等,意味着受人冷眼歧视。
她拿出丝帕拭过公主颊上的泪滴,只听她接着道,“因为是养女,所以没有皇兄皇姐愿意理我;因为是养女,所以连一个知心友人都寻不到;因为是养女,所以宫女都在私下嘲笑我是野种……我……”说着,花淳安的声音又凝噎起来。
“虽然有父皇和皇兄对我关怀有加,呵护备至,但我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一个冒位公主。
“所以我真的好讨厌永昼国的皇宫,憎恶宫里那些阿谀奉承和惺惺作态,什么尊卑礼节,我都不想学习……我只想离开那里……我终于离开那里了……认识了真心待我的你……”
泪,如雨挥下。
花淳安忘不了,一个看不惯她地位在自己女儿之上的妃嫔,私下里派人将她关到漆黑冰冷的石室里,在她饥寒交迫,奄奄一息时,才把她放出来。
忘不了,御花园中,几个公主凑在一起,开心地谈诗文、论古今,却在她想上前加入她们时,一哄而散;忘不了,国贵宴席上,她言语自由放纵,被人当做了把柄,恶意诬告。父皇狠心赐她十大鞭,一鞭一个红痕,一鞭一个心痛。
皇兄告诉她,若想强过他人,立足宫中,便要让自己强大。于是她拼命练习武功和剑术,听从皇兄的话,在宾贵大宴上压住性子,说一些违心之言。每说一次,她对永昼宫的憎恶便更深一重。
直到洛梵国寒阙王东璃澈合住的消息传来,她才看到了摆脱这一切的光明。
在花淳安八岁那年,东璃澈来过永昼国一次,为一款双疆协定。
她藏在大殿帘后,偷偷窥探这个来自异国的皇子。尊贵的气质,狡黠的蓝眸,侃侃的言辞,俊美的脸庞。
那一刻,她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在东璃澈离开永昼国之日,她悄悄潜入他的卧房,将一把折扇放在他贴身衣物的行囊中。
折扇上寄写一句:一眼一生书难舍。
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人,那份埋藏在心底的牵挂,支撑着永昼国皇宫中的花淳安,在一次次危难面前,坚持下来。
终于,她来到了洛梵国,来到他面前。
为了得到他一句赞叹,一次侧目,她在月竹轩之宴上,礼节具备,宛若娇生的花儿,获得所有人的倾慕眼光。为了得到他欣赏的目光,她精心准备了解决洛梵国西北问题的答案。
怎奈变故横生,她竟贸然忘词。
这时,雪清婉出现了。那灵智的女子,那素未谋面,却暗中助她的女子。那镇定自若,宛若莲荷的女子。
她救她,助她,关心她,爱护她,就像皇兄一样。
这让向来不受待见的花淳安怎能不感激系怀?怎能不对雪清婉产生友善之心?尽管皇兄一次次叮嘱自己要注意与雪清婉的界限,但她在这份渴求已久的友谊面前,又怎么做得到呢?
她真的,一个朋友也没有,她一直想要拥有一个朋友。
十六岁生辰,她许愿,倘若她能拥有一个真心待她的朋友,她愿为此人赴汤蹈火。
如果可以的话。
清婉,你愿不愿意,一直做我的朋友……
最后一语落下,花淳安抱着雪清婉,把头埋在她肩上,失声痛哭,所有的悲伤,委屈,不甘,痛苦,一幕一幕,一个一个,一场一场,只作泪流。
雪清婉静静听完了花淳安的言辞,揽着她的肩膀,任由她俯在她肩上嘤嘤啜泣。
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单纯善良毫无心机的女子,难怪宫浅岚对她倍加关怀呵护。她分明应是舞跃于林梢的黄鹂,宫闱的圈禁怎适合她?
时间悄然逝去,花淳安的哭泣声渐渐平息。雪清婉见她静了下来,轻轻说道,“我在这儿呢,公主别难过。”
花淳安接过茶水,坐正身子,轻泯几口后将茶杯放下,朦胧泪眼朝旁边的人看去,“清婉,以后唤我淳安好吗?”
雪清婉执起丝帕,将花淳安面上的泪痕擦净,目光柔和地看着这姑娘,“淳安,清婉愿作你一生之友,绝不背弃。”
花淳安愣了一下,美眸中划过几分惊喜与激动,双手牵过雪清婉的手,“清婉,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雪清婉轻笑,“我说,清婉愿同你义结金兰,今生今世,绝不背弃。”
“真的吗?清婉……我没听错吗……”眼角,又有泪溢出,欣喜,欢跃,满足,交织成的泪水。
义结金兰……
“你没听错,以后除了你皇兄,还有我雪清婉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