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唯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深夜,入眼一片雪白,周围充斥消毒水的味道,她的思绪渐渐清醒,知道自己已经趴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下意识想要起身时,却由于后背传来的疼痛而僵在了原地,哀叫出声。
“醒了?”一旁闭目养神的童玉听到动静,忙起身查看她的情况,见她还是想起身,轻声呵斥道:“别乱动。”
童唯安动了动唇说了句什么,童玉一时没有听清,俯下身子问:“你说什么?”
“这姿势……”童唯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真是美感全无啊……”
“你这孩子!”童玉哭笑不得,如往日般抬手就要拍过去,却又在下一秒就停了下来。童唯安轻轻扭过头,见身旁的童玉眼眶微红,神色倦怠,心里不由得一酸:“姑姑……”
童玉自她长大之后就很少见她掉眼泪,此时见她哭了,强忍住眼泪笑道:“好了好了,哭什么,没事了。”
童唯安胸口闷闷的,觉得简直要被厚厚的绷带缠的窒息了,于是总是忍不住想要动,童玉皱眉骂道:“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敷完药之后一定不要乱动,这次没伤到脊椎内脏算是万幸,你还不给我老实一点!”
童唯安正要反驳,林景迟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她没有再说话,闭上眼睛只当做没看到。
“澄澄怎么样了?”童玉见林景迟咳嗽几声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开口问道。林景迟点了点头:“嗯,陈嫂在隔壁看着。”
童唯安的眼睛倏然睁开:“澄澄没事吧?”
“之前一直守在你床边不肯走,可她状态也不好,熬到半夜终于睡着了,你醒之前景迟刚把她抱去隔壁休息。”童玉把她受伤后的情况简单讲给她听,“你姑父本来也在,只是他心脏向来不好,我已经让司机送他先回去了。”
“既然她们没事,童姨您也回去休息吧。”林景迟突然出声,“医院这边有我在,外面也安排了人,您可以放心。”
“我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更何况你也还病着。”童玉皱眉叹了口气,“家里这阵子真是……”
童唯安故意笑着说:“没关系的,等我过几天好了之后陪你去烧香。”
童玉笑骂了一声,最后终是拗不过两人,林景迟派了人送她离开,最后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童唯安两个人,一时之间除了林景迟偶尔咳嗽的声音外,整个病房安静沉寂,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
童唯安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印象,是寒冷的冬夜里,耳边许承则微弱的呼吸,林微澄有些渺远的哭喊,和由远及近的凌乱脚步声。而此时她身处温暖明亮的病房里,后背的疼痛提醒着她之前的遭遇,她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许、许承则……还好吗?”
林景迟静静的看着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终于忍不住了吗?”
童唯安没有回答,她放在枕边的手缓缓收紧,林景迟将她的颤抖看在眼里,终究还是笑了起来:“既然你这么担心他,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的等到童姨离开才敢问?”
“既然二哥不想说,我可以自己去看他。”童唯安低着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之后,她忍着后背针扎一般的疼痛,缓缓起身,林景迟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只是冷眼看着她的动作。
童唯安下床时脚下一软,紧紧抓住栏杆才没有摔倒在地上,却因为动作太大拉扯到背上的伤,她咬紧下唇闷哼一声,等疼痛稍稍缓解之后,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没挪出几步,林景迟已经起身拽住她狠狠推倒在床上,童唯安整个后背宛如滚在针板上,疼得她终于痛呼出声,脸色更加灰白。
“疼么?”林景迟轻轻帮她拭去额角因剧痛而渗出冷汗,眸底的光明明灭灭,“你不是为了许承则连死都不怕吗?你也知道疼吗?”
童唯安别过头去不肯看他,却又被他捏住下巴将头狠狠扳了过来:“看着我!”
眼前的林景迟面上的怒意再也无法掩饰,他的手因高烧未退依旧灼热,童唯安避无可避,只能迎上他的视线,声音已经有些微弱:“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我知道怕,也知道疼,我甚至知道你现在有多痛苦。”
林景迟的呼吸一滞,指尖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
“可你以为你的痛苦都是因为我么?”童唯安直直看着他,“其实你未必有你自认为的那么喜欢我,你只是因为嫉妒。不止是许承则,你嫉妒这世上一切能拥有你得不到东西的人。”
“折磨我并不能让你显得更强大,实际上,你只不过是个懦夫。”
若论伤害林景迟、怎样把刀扎进他最柔软脆弱的地方,谁能比得过她呢?
童唯安的冷汗几乎湿透了病号服下的纱布,却仍是强打精神,冷笑着看着林景迟。她甚至以为话没有说完的时候林景迟的巴掌就会落下来,可直至她说出最后一个字,对方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林景迟的脸色灰败,原本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疲惫:“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公平一点。”
童唯安意外于他的反常,却因为疼得昏昏沉沉,没有力气计较。她察觉到一旁林景迟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林景迟却恍若未闻,手尽量避开她后背的伤处,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童唯安勉强抬手挣扎,却因为牵动背伤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放弃:“放开我。”
林景迟的眸色深沉,语气少有的柔和:“安安,我们再也不吵了好不好。”
童唯安下意识的想要讽刺林景迟几句,却因为之前疼得狠了,此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直到林景迟吻上她的唇,她终于眼前一片漆黑,再次晕了过去。
许久,林景迟放开童唯安,动作轻柔的将昏睡中的她抱放在病床上,盖好被子之后转身出门。
有人推着一辆轮椅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景迟忍住喉间轻咳,冷冷笑了起来。
童唯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被一张正趴在床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脸吓了一跳,一下子忘了背上的伤,第一反应便是起身一躲,紧接着“哎呦”一声又重新趴回了床上。
“安安姐!”林微澄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查看她的状况,“你没事吧?!”
童唯安忍住扶额的动作,扭头看了看窗外,才又回过头看向林微澄:“天这才刚亮,你怎么过来了?”
一旁正准备着早饭的陈嫂笑道:“澄澄不放心,刚醒了就非要过来看你。”
林微澄趴在童唯安床头,看着她柔和的神色,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安安姐……”
童唯安有些费力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哭什么。”
林微澄的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我当时就不该那么听话的,如果我没有离开,也许你就不会受伤了。”
“白痴。”童唯安笑道,“你不离开,受伤的人就变成了三个,哪个结果更划算一点?再说,如果不是你带了人来,我和……许承则,说不定就都活不成了……”
林微澄看她有些闪神,知道她担心许承则,凑得更近了些,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安安姐你别担心,刚刚我给许承朗打过电话,他说承则哥昨晚后半夜醒了。”
童唯安闭上眼睛,声音轻得不像她:“严重么?”
“脑震荡,左臂骨折,其他的都是些外伤。”林微澄回忆着许承朗电话里的内容,仔仔细细的讲给童唯安听,“医生说问题不大,许承朗过会儿来看我,到时候你可以问他。”
童唯安睁开眼,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
林微澄却微微提高了音调,断然拒绝:“你的伤在背上,这两天不能轻易下床的,等过几天你好些了,我陪你去好不好?”
童唯安对此只是不置可否。林微澄见她如此,只得绞尽脑汁的转移话题:“对了安安姐,其实昨天……不是我找到的警察。”
“什么?”童唯安闻言,果然有些错愕的看向林微澄,“怎么回事?”
林微澄坐直了身子:“当时我听了你的话一路往回跑,可跑了不远就听到承则哥喊你的名字,我怕你出事又跑了回去……然后紧接着警车就已经到了……”
童唯安眉头微皱:“可是警察怎么……”
“我们的求救电话打出去了。”林微澄看向童唯安,目光澄澈,“当时我的手机里当时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我们出发前你打给你朋友的,他报了警——沈锐,是沈锐救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