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舒清江想的不是这些,此时又不便于老母细说,只与她商议好留住解语,其他的都要再行筹谋。
话说解语就此留在舒府,也是乐意的,她要调查清楚舒锦绣的身世。只听车夫一面之词,先莫说这车夫是否故意说了假消息,即便他是真的听到刁妈妈这么说,解语也得自己再行查问,才能坐实了这件事。
期间,汪直到舒府一趟,眼见着舒清江没什么异样,解语也安然无恙,就放心出门办事去了。西厂初立,一应人员皆是从锦衣卫调过来的,汪直用着不放心,急需组建自己的心腹。
得了成化帝的指派,汪直打算往附近的直隶、河间等府去走一趟,亲自遴选得力干将。如今的西厂定员在东厂两倍,声势浩大令人侧目,如日中天,汪直雄心壮志要一展拳脚。
临走时,汪直留了孟璟吾在京城,时刻关注着解语。解语在舒府上时,按着听来的只言片语的线索,细细查探舒锦绣的来历,因年代已久,已然是没什么太大的收获。
与之相反,舒清江倒是称心如意了。那日过后,杨晔又上门提了自己的意思,又寻了在京城做官的叔父,兵部主事杨士伟上门,算是长辈的意思了。
舒清江心里乐意,但面上却有难色,只说自己虽然是解语的亲爹,但汪直却是她的靠山,这事儿还得他也同意才是。然汪直如今不在京城,且以往多有想多留解语几年的意思,怕是不好办。
杨晔早知汪直的存在,想求娶解语,一方面是觉得她本人对胃口,一方面也是考虑到汪直的权势。杨荣已然作古,若是能搭上汪直这个新贵,他们杨家就更加为所欲为了。
见舒清江提到汪直似乎想解语晚几年出嫁,杨晔就动了心思。
那日见着解语后,心里跟长了毛似的,只想着如何在身下征服这烈性子的小娘们儿,愈发的难耐,于是便回去想法子了。
半个月过去了,正是乍暖还寒时,解语在舒府也没调查到什么,只晓得当年有个下人与舒老太太一日生产。生完后,刁妈妈还好事儿地将那下人的孩子提到舒老太太屋子里,与舒老太太的三女比了哭声,之后将那孩子带回去,不几日就没养住。
解语找不到有力证据,但是却信了那车夫的话,舒锦绣怕就是那下人的孩子,当年被刁妈妈换成了舒家三小姐。
虽说没找到舒锦绣身世的证据,但却听说舒老太太这回是彻底病了,连嗓子都哑了。解语使了人去探听,只晓得舒老太太有一次去舒清河的院子,当时就在二儿子的院子里倒下了,许是急症。
别人只觉得是舒老太太年岁大了,解语却觉得,定是舒锦绣和舒清河的事,被舒老太太撞见了。看着两个人做下那等事,舒老太太自是接受不了的,解语不禁勾唇。
解语离开汪府太久,便想着回去住几日,不想舒老太太这病却来势汹汹,于是整日里将她拘在身边。孙女为祖母侍疾是理所应当的,解语暂时没寻到合适的借口,只觉得心里不安,就如那日毫无征兆地被舒清江抱去汪府做义女前,心里惴惴的。解语心里不安,便使人偷偷回去寻了孟璟吾,叫他想办法将自己接回去。
刚从娇棠院子里回来,对着一个眼神空洞的旧日仇人,解语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却恨不起来。自己前世的悲惨,或者说大部分女人的悲惨,都不是另一个女人造成的,而是那个男人的错。
就好比前世的自己,即便没有娇棠这个想上位的女子,也会有其他的娇艳、娇柔、娇媚甚至是娇红之类,只要那个男人是舒清江之类的品性,原配正妻就不可避免地会重蹈覆辙。
当然,娇棠的确也伤害了孟锦华,她该当如今的下场,但比起舒家母子的行为,解语只觉得差的太远了。
坐在庭前看园子里的春雨,身上愈发寒冷了。也不知汪直何时回来,相处了这许多时日,解语竟有些想念他了,且不仅仅是要讨好他,才有的那种想念。
冷风拂过,带着雨丝刮进廊下,搭在面上丝丝凉凉的,说不上舒坦还是不适,只觉得心绪烦乱不想做事,最好也放下所有的念头,就这么静静坐着。解语忽觉有些累了,一时间胡思乱想,竟想到此时一包药下去,将舒家人都毒死了就好了。
但是,且先不说她在众多下人的眼皮子底下能否做到,就说她惦记的人,孟璟吾,她不亲眼见着他安然无恙,是不会放心搭上这条命的。既然觉得心思不安,不如早早回到汪府,只有那处才是她最放心的地方。
已经不是儿时的日子了,那时候的舒家没人惦记她,没人算计她,此时的她已经长大,还到了及笄的年岁,可以嫁人了。
解语已经十四岁,年初西厂初立,万岁那头也有数不清的事,汪直答应了,回来就给解语办及笄礼。汪直一直为她考虑着一切,舒家却极尽从这个女儿身上榨取好处。
早就了解舒家人的品性,解语不由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万不能被舒家人给当做攀龙附凤的物事给卖了。
经了那次周寿的事情,解语再一次认清舒家人的面目,早先她以为,这件事只不过是舒老太太一人所为,没想到后来才发现,原来舒清江早就默认了。
勾唇一笑,解语看着滴滴晶莹打在大片的荷叶上,反溅起四散的水珠,心说舒清江不就是这样的人。他心里定也是这么想到,但却从不冲在前面,只叫舒老太太去做,他乐见其成。
如今将解语推进火坑是,当年谋害孟锦华也是,解语太了解这个人了。
轻轻撩了颊边的碎发,心绪烦乱的解语闭上眼睛,听到棉铃从廊下尽头跑过来,脚步凌乱,心说孟璟吾来接自己回府了。
棉铃浑身湿透,跑到解语面前时已经手脚冰凉,喘着粗气急道:“小姐,大事不好!”
又是这种感觉,解语只觉得脑子发涨心跳不止,整个心好像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何事?”
棉铃脸上全是水,不知是泪还是雨,带着哭腔道:“小姐,太后下懿旨,将您指给杨公之后,择日完婚。”
解语一惊,猛地站起身,忽觉浑身冰凉。她一直以为有汪直的庇护,就会安然无恙,没想到却算错了一招。
汪直再是权势滔天,也是皇家给予的,太后下旨,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再无转旋余地。
莫说汪直如今在外未归,即便他在京城,除非提前阻止太后下旨,不然也是无济于事。
杨家是什么人家,杨晔是为何事上京奔走,舒清江和舒老太太不是不知,却还是将她往火坑里推,解语出离愤怒了。
她自然是舒家的仇人,但此时的舒家人却不知,舒老太太对亲孙女,舒清江对待亲女儿都能这么做,可见其心肠狠毒。
解语一时间急火攻心,只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就栽下去了。
舒家大小姐病了,舒清江只当她不乐意出嫁,便命人将解语院子看住,另一方面又放了消息出去,说是舒家大小姐身子不适。
杨晔赶紧上门,带了礼物好生慰问,给足了舒家面子。
太后下了旨意,舒清江心里喜,却不敢表露出来,急忙派人到汪府上,却不想孟璟吾已经到了。
此时已是汪钰的孟璟吾,看着对面这个男人,不觉在袖子里攥紧了双拳。姑母孟锦华出事时,他虽不大,但也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祖母回家后,整个人都似脱了形,一病不起。记忆中的姑母,常将自己抱在膝头玩耍,那时的孟璟吾还小,只觉得姑母很温柔。
孟璟吾自小丧母,父亲又常年在外,他多半在祖母身边,偶见姑母。祖母在病床上,想撑着起来,却不想听到舒家老二整日在门口说些风凉话,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
孟璟吾那时很怕,他很怕失去祖母,已然没了爹娘的孩子,总会敏感些。他敏感地觉出,门口那时常来炫耀的男子不是好人,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小弹弓爬上墙头去射他,可惜人小力单,对那讨厌的男人丝毫不能造成威胁。
再然后,祖母死了,含恨而终。再然后,一直与自己家不睦的长辈上门了,接管了所有的财产,宅子田地,他就跟着长辈到了别处生活,从此过上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那些人拿着他孟家的产业潇洒,吃香的喝辣的,到他这里却只有冷饭剩菜,做不完活计还要睡柴房。
小小的孟璟吾突遭巨变,很快就变了个性子,也长大了。直到前年,黑心的堂伯竟要将自己卖给京里周家,他逃了。
再然后,他成了汪直的义子,重又有了复仇的资本。接到解语的消息,一直漠视这个仇家之女的孟璟吾紧张了。
没想到,舒家竟连自己的骨肉都算计,更何况是当年的孟家。孟璟吾有些释然,赶紧登门来了,想要将解语接回去。
舒清江拿眼打量了孟璟吾,总觉得眼熟,但此时也没多想,好生道:“唉,这是太后下的旨,我也是措手不及,早知汪大人想多留解语几年,可这太后下旨,对方又是杨家,实在是没想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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