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小忠犬围追堵截
万府气派自是不同凡响,解语坐在软轿里往外瞧看,入眼是一片花团锦簇。
晌午春光独好,园中遍植的花树早早繁花簇簇,三两团做欣欣向荣之态。园中又有苍木茂枝,华盖般遮成处处凉荫,那缀在其中的娇艳,半隐半现在盎然的绿意中。
解语撂下帘子,心说万安还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日子过得这般好,多年来竟对娇棠这个私生女置之不理,也算是个奇人。
解语也算见过没良心的人,就好比舒清江,任是他再坏,但对老母和女儿,这些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还是不错的。
似万安这种对亲生骨肉都置之不理的,还真是少有。思及此,解语对这个便宜外公有了一丝好奇,单纯的好奇,不带一丝气愤。毕竟万安苛待的是娇棠,是她的仇人。
下了软轿,解语跟着娇棠一路进了上房,便是万安夫人万家老夫人,自己名义上的外祖母,娇棠名义上的母亲的住所。
里头说笑连连,听着气氛甚是和谐,解语微颔下颌跟着娇棠进去。看着娇棠的背影,解语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安。
也难怪,这种情形还真是难堪。说是义女,却是万安的亲生骨肉,对于那个主母,娇棠心里是防备的吧。
上房布置得极为堂皇,处处显出万府的气派。门上由上而下挂着半透明的八仙报喜纹案的浅线薄纱,衬着透进来的阳光,浅线微微泛着亮光,滤去了外头的暑意,也显得这燥热的天儿有些许的愉悦。
地中摆了三足寿星百合大鼎,其中散出淡淡的轻烟,丝丝不绝如缕。那香味似秋日点绛叶上带了凉意的露珠,点点沁人心脾。
屋内光线好,上首众星捧月似的坐了一妇人,端的是贵气十足雍容万千。
解语暗道一声好气派,果然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叫人看了不由得生了崇敬之心,那种骨子里浸淫出来的气派,是舒家婆媳两个如何都比不得的。
这妇人一袭酱红色滚边金线华衣,虽难掩女子迟暮,却也恰到好处地彰显了其庄严肃穆,更透出几分深沉稳妥。她的脸庞不见一丝棱角,好似最最普通的妇人般,但眼神却是不容小觑,似乎什么都明白似的。
与下面略带了战兢和不服的娇棠来比,高下立见分晓。
这妇人见了娇棠和解语,笑得和煦。“快坐,这日头大着,今儿可是累了。”虽说是初次相见,但却不叫人觉得疏离来,这就是功夫,解语不由得赞叹。再看娇棠略显拘谨的模样,解语心说这个肉身的母亲还要再多修炼几年,才能与舒老太太抗衡。
解语跟着娇棠见了礼,便坐到两侧,身侧小桌子上摆了九色琉璃釉彩瓶,内中供着几束夏日百合,上头还点了几滴晶莹,观之乃刚采摘下来的。
娇棠也不是不懂事儿,到了此时也少不得说些场面话。“早就该来给母亲请安的,奈何一直在浔州待着,今儿总算见了母亲,母亲身体可好?”
不等万老夫人说话,便听一旁一个着了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好奇问道:“浔州是什么地界儿?我怎么从未听过?是蛮荒之地吗?”
屋子里除了那位万老夫人,还有一个妇人并一个小姐模样的女子,想必是万家的儿媳妇和孙女。此时说话的就是这个小姐,臂上月白色孺纱四季嵌珠子披帛,显得娇俏可人。
此话一出,娇棠脸上便不是了颜色。万老夫人也瞪了那小姐一眼,有些不悦。
“千莲!怎么说话呢!”那妇人也觉出这话不妥,回头斥道。
看样子这位千莲小姐并非有意,只不过说话不经脑子罢了,此时见两个长辈说话,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不安。
解语见娇棠不语,忙道:“浔州属于广西境内,虽说远离京师,可也是别有一番景致。那里人不多,也没有京城繁华,但乡民却是朴实的,不说夜不闭户,也不会多牢狱罢了。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游玩一番。”
解语说得不卑不亢,主要还是并未将自己当做舒家人,因此被人轻视了也不见难过,只是笑着回复了千莲。
万老夫人回头看去,并未说什么,眼中却是现了些微赞许。大家闺秀就该这般,不卑不亢,不怒淡喜,任是听了什么话,一笑而过才是气度。
“我是你大伯母,这是我那不长进的小女千莲,在家里没规矩惯了,哪还敢叫她出去野着。”那妇人原来是万老夫人的大儿媳妇,看来该是外任在南京做礼部侍郎的万翼的夫人。
解语虽不曾见过万家人,但在家中便早已将万家人听了一遍,为的就是到了万家一问三不知闹笑话。
娇棠此时已调整了心情,笑道:“大嫂谦虚了,千莲模样好,看着自是个好的,只不知年方几许,可许了人家了。”
这妇人修肩细腰,好似一朵清幽水仙,年纪虽已是近四十的人,却总觉得有一股子恬淡样。她穿着月白色软绸罗衣,用三清绸子缀着领口,一双浅莹色鞋子微露裙外,头上也是清清爽爽的银饰珠花,
“这孩子生得大些,才刚十一呢。他大哥还不曾寻媳妇儿,她更早着呢。”万大太太笑道。
解语听了,看着有些扭捏不好意思的千莲笑笑,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万老夫人正看着孙女笑,忽听外头有人走动,探了头瞧了一眼,便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了。”
解语回头看去,见一少年朗朗走来,端的是英气十足。
这少年一进来,先给万老夫人和万大太太请了安,便向娇棠见了礼道:“给小姑姑请安。”
娇棠忙要起身,却听万大太太说道:“坐着,他小辈的合该如此,这就是我那不孝子,千莲的大哥弘璧。”
听了此番介绍,解语便知,这就是万安的长孙万弘璧了,听说是个有才学的。
他万弘璧目光清澈如赤子,简净的面庞上虽掩不住稚嫩,却也有几分爽朗。他一袭青衫显得身姿修长,袖舞间带了浅浅的皂香,叫人觉得干净。
“这妹妹我见过似的。”万弘璧见了礼,便坐下来看着解语笑说。
万老夫人听得万弘璧的话,略带了宠溺说道:“整日介浑说。”
解语也不语,只看着这个亲表哥如何圆话,便听他说:“哦,许是刚见了小姑姑,乍一见这妹妹,便觉见过似的。母子自是相像,妹妹又是模样出众的,可不就是叫人辨不清了眼。”
众人听了都笑,娇棠听了也是颇觉得意。解语见万弘璧此番夸赞,心说也是该高兴,但却不像娇棠般得意。若是叫人尊敬,靠的向来不是美貌,而是大家的气派。
万老夫人哈哈笑,罢了对娇棠说道:“这孩子虽说没规矩些,可向来是个实诚的。不消理他,你也去见见你姨娘吧。”
娇棠等的就是这句话,见万老夫人说了,便带了解语起身离开。
娇棠母子离开后,万老夫人一直弯着的嘴角终于撂下了,看着掀起后又撂下的帘子不语。
娇棠与燕老姨娘两个凑到一处,聊的不是八卦就是怨言,解语在一旁听着,心说燕老姨娘若是他朝没了利用价值,怕是想老实龟缩的后院都不能够,还不记着管着嘴巴,可谓是祸从口出。
人,可以上进些,但要知道进退和尺寸。既然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头夫人,既然当初是抱着贪图富贵的目的,就不要怨怪男人的薄情和正妻的狠辣。
解语听着她们母女两个聒噪,抬头从窗格望出去,近水的小池子边开满了簇簇锦绣,清丽可人,池水在阳光的照射下盈盈点点。
燕老姨娘与娇棠嘱咐了好一番话,除了痛诉万老夫人的善妒外,还细细叮嘱了娇棠一定要努力生个儿子。
后脖颈隐隐作痛,听着燕老姨娘嘴里一直“赔钱货”地叫着,也不跟自己十分热络,解语也算松了口气,自省了自己勉强与这位便宜姨太太热乎。
好不容易熬到离开万府,这母女俩仍旧依依不舍,待上了车轿,娇棠还是拿着帕子点着眼角。
也不知舒清江在前头与万安相谈如何,解语心说只消回家后细细瞧看,她心里多半是料定了不会叫自己母亲受一丁点儿委屈的舒清江,会对这个万安老岳丈有了戒心。
瞧见娇棠眼有晶莹,解语少不得作势劝慰一番,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外头车夫吆喝了,想来是什么人阻了路。
“敢问,这可是舒大人府上马车?”外头似是一个少年,这声音有些熟悉,解语迟愣间,便听那少年说道:“我是韩大人家的,叔父,我等了一日了。”
解语心里一喜,便猜出是哪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