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个月之间,王国的备战节奏越发紧迫,各种物资运转加快,战争物资的生产从早到晚不停歇。为了应对十方人突破防线攻到城外,朝林城再次开始了全民闲时操练,连王后都背上了弓箭出入了。
当然,这种紧迫,在王宫里安静成长的小人儿却浑然不觉,林萌总是每日带着自己新的小伙伴在王宫内欢快奔跑着。
她的小伙伴经过了短时间的调理,身上的肉嘟嘟地长了起来。一身白毛被最好的养象员剪得整整齐齐的,在脑袋上还被别了一朵头花,看着就颇为惹人喜爱。
别的小象小的时候大多都调皮而好动。但这只小白象却温顺乖巧得惊人。平时林萌睡觉的时候,它会安静守在旁边。林萌在前面跑,它在后面总是满眼担忧的跟着,仿佛怕林萌摔上一下,或者做错什么,它的长期饭票就没有了。
一人一象跑过因为天气变凉而撤空了的大厅,仅剩的官员们交接完工作暗暗松了一口气:“最后一批物资了,送过去之后就得看前线的了。”
“是啊,希望他们能够顶住,不让那些红毛人打到这里来。”
朝林城外,勾湖的鸿雁望望北面,高鸣一声带着队伍南飞。东面的大湖里,也有雁影从水面上划过去。鸣声传遍了繁忙的洪安营。
洪安营中心的位置,一处挂着参谋部的地方最为喧嚣。这场战役是参谋部的人第一次正式亮相。林迹也有通过此战锻炼参谋部的意思。
参谋部的所有组成人员都是认字的十夫长百夫长,主官参谋长是王国成立之时,林迹的第一任秘书。
这些人上上下下都非常年轻,有朝气有干劲,而且因为参谋部是制定整个战争计划的机构,因此做事很冲,脾气很大,连折牙这个军事主官都敢不给面子。
“我们的计划定的是十月十号之前,所有游击放火的人员必须归队,现在我就想问,为什么派出去四十队人,只回来了二十四队?而且这二十四队里完成任务的只有十三队?你们告诉我,其他人去了哪里?为什么回来的队伍还有十一队人没有完成任务?说啊!”年轻的参谋长甩着额头上一缕垂下的长发,对着负责这个行动的石喙等三个千夫长发喊。一边的折牙鼻子也几乎被气歪了。
菊就耐心解释道:“其他队员可能要完成任务才能回来。他们分配的地块远近不一,到达和回来的时间也肯定不一样。”
参谋长怒道:“现在秋收都已经结束了,再去烧那些地方有什么意义?去给敌人烧荒吗?”
菊就低声咳嗽一下道:“我们这边有限定时间秋收,但十方部落那边是没有秋收这个说法的,他们的庄稼可能会一直长在地里,吃的时候再去收。就算他们会储粮,也不会像我们这样规定秋收时间。所以,这个时候烧也能让他们产生损失。而且就算烧掉了荒地,也不算为他们开荒,因为那些地方明年就是我们的了。”
参谋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猛然拍着桌子道:“扯淡!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工作是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防住洪安一线,建筑工事防止他们突破我们,以免被他们攻到了朝林城!他们延误军期,只是在外面偷懒,不想回来进行防线建设!耽误了整个计划的进度,他们就是罪人,你们也要付出相当的责任!”
这话一压下来,菊就顿时哑火了。
整个战争的计划进度这种大帽子压下来,别说菊就了,就连折牙这个将军也得捏着鼻子忍了对方的臭脾气。
石喙狠狠一脚踢飞一张桌子,狠声道:“你自己说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焚田任务,现在自己做的计划出了问题,却污蔑我们偷懒,这一切我会如实跟大王和你的长官禀报,我看大王是不是会看着我们这些在前线作战的兄弟给你这样的货色糟践!”
石喙说完怒气冲冲出了参谋部。
参谋长毫无惧色,呛声道:“这是你们不听指挥!没有及时完成任务!我也会把这些事情如实跟大王汇报。让大王知道前线是将官是如何不听指挥的。而且,折牙将军,我建议你处罚未归队的小组的上官,以保证整体作战计划的进行!”
参谋长当下便向石喙的上官打报告了。
像他这种费尽千辛万苦学会读书认字,又经历了重重考核出现在林迹身边的人,是最看不起石喙这种靠亲密关系崛起的将官的。要不是跟林迹亲厚,石喙凭什么可以封伯爵?
他金耀这等聪慧之人,要不是小时候没有出生在姬林部落,何至于现在还居人之下?
事实上,不管什么时代都是不乏聪明人的。金耀便是这个时代的聪明人之一。他是一个小部落出身的孩子,在朝林建城的时候被挑中入学,几年之间便能读能写,因此在王国初建的时候被选为林迹的秘书。
在跟了林迹一年之后,他调入参谋部,很快因为他大王秘书的光环和林迹曾经教他的做事方法称为了参谋部的主官。
他在参谋部期间也算表现出众。不少工作都做得很让破屠满意。
作为这次大战的计划制定者,他制定的计划也让大多数人满意。
因为己方人少,因此他的作战计划是逼迫敌人主动决战。第一步就是烧掉敌人的田地。由此一来,洪安营的坐骑都会自然成为敌人的作战目标,从而将他们吸引过来决战。
洪安营这边只要加固营防,在西线上建好防御工事避免让敌人直入腹地,最后洪安营的骑兵自然会将十方的有生力量消耗在洪安营周边。
这个计划对于洪安营来说,并不用深入敌境,可以减少后勤补给的困难。可以因地制宜,减少自己的伤亡,因此上上下下都是支持这个计划的。
只是这个计划从提出到执行比较仓促,后面的支援人手来得也晚,因此造成了大量工事积压的情况。为了避免被敌人突破到朝林城下的情况,金耀自然得限定所有任务的期限和人手,以保证工事在湖面冰封之前完成。
折牙也知道这些事情的紧迫,因此他就算被气歪了鼻子,也没有反驳金耀的意见。只是站在一个合格司令的角度问道:“他们这么多人没有完成任务,就是有大批的粮食没有烧毁,这会不会影响这些十方人前来决战?”
金耀胸有成竹道:“我们早就估算过了,只要我们的计划完成度有三分之一,他们就会找我们决战。我知道这些小队没法统统完成任务,因此早做出了提前量。”
听了这话,折牙顿时被一口气堵得差点喘不上来。
你早说了完成度只要三分之一,那些队伍何必冒死到现在不敢回来?
你既然知道完成三分之一便可,为何刚才还质问我们完成进度?
这不是找借口寻我们开心么?
折牙看看这个额头垂下一缕头发,模样颇为自信的年轻参谋长,几乎忍不住要拔刀剁了他的头。但他好歹是洪安营司令,知道大局为重,因此只是冷哼一声便离开了参谋部。
金耀暗恨道:“这些我都会跟大王汇报的。”
他和主官之间的关系如何他并不介意。这里谁都能缺就是缺不了参谋部的人,因此就算大王要换人,也只可能换掉主官。他们参谋部把战争的一切都计算好了,便是放一群猪在这里都能打赢,对于主官是谁他并不在意。
但是,这些人敢违背他制定的计划,这是他一定要清算的。
缓了缓后,他继续自己的工作:“我要的工事进度报告呢?还没有弄好?通知下去,晚饭前我们再把进度过一遍,大家把自己负责的地方盯好了,有问题随时找我汇报……我看还有谁敢拖慢我们的进度!”
……
,大雁飞过大湖南面一些的位置,雁影划过湖面上的一艘船。义新低下头,在颠簸昏暗的船舱里写画着。身边的大角鹿不时伸过头来,在义新手背上舔几下。义新知道这是大角鹿又想下船了。但他再一次推开它,继续自己的写画。
飞剪船六比一的比例能让它达到惊人的速度,但这也造成了船舱极为紧窄的事实。
他的十人队作为41舰的陆战队,登陆后必须保持一定的机动性,因此他们的坐骑也跟着上了船。在紧窄的船舱里,他们这些队员只能和鹿挤一个几乎没办法转身的舱室,这算是完全发挥了林迹的和坐骑一起睡觉的风格。
这样做的好处真的能让人畜亲密度极高,但在这紧窄的舱室里闷着,哪怕是这些鹿精挑细选比较温顺,又训练得当不乱便溺,但这依旧让人鹿都会觉得烦躁。
义新大概也能明白为何会挑鹿上船,而不是挑马了。那些马初训,野性未去,要是让它们上船,说不定一天不到就会发狂。
上船前几日,他也没少暗自骂娘,这明显是被石喙坑了。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和队员们适应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别人都只能窝在军营里训练或者修筑工事的时候,他们是能够获得战功的。
前面两个月,他们所做的是封锁水域,不让十方的人下水捕鱼。有时候他们也会放鹿上岸,攻击十方的人靠近水域的居住点,造成水域恐慌。
如今,他们接的任务是放火焚田。
这两点都是能够积累功劳的,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最重要的是,他通过水域和流入大湖的几条河流以及周边的十方人的居住情况,分析出一些参谋部作战方略的错漏。
而今天他发现了最重要的线索。
他正在写画的是一张宽大的地图,是他从石喙那边临摹下来的东线地形图。不过在原图之外,他还在上面用另一种颜色对图中的水域,地形和十方的居民分部进行着更为精细的勾勒。
他在地图上标了几个数字,在笔记本上写下这些数字的意义,而后点着地图往一寸一寸前看,再勾画一下,某个时刻,他倏然抬起头来,暗叫一声不好,便出了没门的舱室,上了甲板上。
“船长!”义新在甲板上高叫。
“来了。”声音响起,长得并不高大皮肤黢黑的船长从天而降,随后把缆绳栓在旁边:“怎么样?”
“我就想问问你,292号地的火真是安排给我们放的?这一点没有搞错?”义新问。
一路以来,去了哪些地方,烧了哪些地块,义新都会登记下来,以便复命。只是他们在去了292号地块的时候,却惊奇发现那里已经被野火烧着了。
这省了大家不少事情,按理说是好事。只是义新习惯性用朝林城磨制的望远镜多看了岸上几眼,结果他便发现岸上有砍倒的大树。
这船上的最高指挥是船长,不过两边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义新用种种表现赢得了船长的尊重,又加上他不时祭出“大王的学生”这种名片,现在船长和他几乎平级一般相处着。
船长挠挠头道:“是安排给我们放的。这事不是你和我一起去接的任务么?你还做了记录的。”
“可是我们没有上岸火就烧起来了呀。”义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有什么问题的?现在天干,说不定是他们自己走火了。也可能是我们去的晚,他们已经秋收,在烧地肥田呢。”船长不以为意道:“我们已经误了归程了。有人帮我们烧掉是好事,我们还是加紧回去吧。我们出来的时候那个参谋长阴阳怪气的,怕对我们不利。”
“可是他们还在砍树啊。”义新继续道。
“老弟诶。你要说什么痛快说。是不是要我们回去把那些砍树的工具全弄回来?你一句话,我们这就掉头。”船长有些受不了义新这慢吞吞的说话的劲头了。
金属工具对外交换持续了几年,有一些流落到敌人手里也是正常的。这些工具都是不带尖或者是粗重的工具,就算到了阵前杀伤力也有限。而且军中遇到这些东西,往往会先用弓箭招呼,也就是说谁用谁先死。船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要是义新觉得有必要,他不介意回航一下,反正他不上岸,去作战的还是义新的十人队。
义新道:“他们那些破刀碍什么事?我是担心他们在砍树造桥。烧地开路。”
船长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们要提前攻击?”
义新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推测了一下,要是我站到了他们的角度,我可能会有些别的想法,所以我想让你南下,去这两条河边看看。”
义新说着,在地图上指了指南面大湖边的两条河流。
“你肯定?”船长摆出认真脸:“现在正是北风吹起的时候,要南下很快,但是要回去就麻烦了。”
“要是这两边有我想看到的东西,我上岸跑回去汇报。你可以在湖里慢慢挪。而且功劳必定有你一份。”
船长点了点头:“那听你的。左满舵!”
……
三日之后,在参谋部的年轻人喝骂阵阵的洪安营外,正在建筑工事的怨气冲天的士兵们截获了从森林里冲出来的两鹿一人。
鹿身上的皮毛被森林里的荆棘划得斑斑点点。人身上的衣服也被刮得和野人一般。士兵们正要把这人当十方人打死泄愤,却听到这人喊道:“我是41舰陆战队的十夫长义新,有紧急军情禀报石喙伯爵和折牙将军!兄弟们带我回营,必有奖赏。”
来人说完话之后,人鹿都倒伏地上,显然已经累垮了。
正在监工的参谋部干事跑过来:“这就是逾期不归的,交给我就好了,我们正要处罚他们呢。你们干好自己的活,别耽误了工期!”
士兵们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有两人来架着义新,听了这话,反而都放下了工具,过来抬着人,牵着鹿往营地走。这人重不重要他们不管,但可以气气这些参谋部的货色,他们都很愿意做。
士兵们抬着义新去见石喙,参谋部的干事暗骂一声,跑去找金耀汇报去了。
石喙听了消息赶了过来,还待喝问义新其他人等,却见到义新将自己的皮袋递了过来道:“敌情有变,我们的方案全错了。”
只说了这一句,他眼睛一番,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