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荣华富贵?
冉子豫微微偏头,绽出一个苦涩讥讽的笑。当着老太太、父亲、大娘的面,也不拿帕子遮挡一下。
“所以……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老太太被她那肆无忌惮的嘲笑气得手直颤抖,眼神里不见丝毫慈祥,恨不得将她扔进了莲池喂鱼。偏偏这只跋扈无礼的野鸡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又有求于她,故再生气也必须忍着。
“豫儿啊,靖儿毕竟是你大哥,平日对你也算不错。再过不久,你嫁了太子殿下,就是大越尊贵的太子妃,将来是大越国母。举国上下,最尊贵荣耀的女子。”司夫人捏着手帕,看着冉子豫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你也不想天下人有任何嘲笑你的理由吧?”
冉子豫闻言,仿佛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小会,“那豫儿成为太子妃后,劝劝太子殿下和徽帝,给大哥哥追封个什么?”
“对,豫儿果然聪明。”司夫人激动得泪花泛滥。毕竟以她靖儿犯下的罪过,按照大越律法来,就是鞭尸也不为过,追封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老太太与冉世沧相视一笑。靖儿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走了错路。旁人不理解他,他们这些做亲人的还不知道么?靖儿惨死南蛮女之手,生时命苦,死后怎可蒙羞。
“呃……”冉子豫只想逗逗他们,没想到他们当真了。真以为她这么听话?
“豫丫头,试过嫁衣了吗?可还合适?”老太太问,真真像是平常人家里的老太太询问自家要出阁的孙女儿。若不是方才见识过老太太那凶狠暗淡的眼神,她还真以为老太太其实是有一点喜欢她这个孙女的。
“回老太太,绣坊姑姑早在两月前来量过尺寸了,想来定是极合适的,所以豫儿还没有试过。”
前几日,顾嬷嬷带了好些太监宫婢亲自送来的。当时,她恭恭敬敬地接下了,还跪地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礼。人离开后,采薇觉得好看,摸了摸。辛奴不屑一顾,与阿月坐得远远的。
如今,那嫁衣应该在她的屋子里吧,也许在床上,也许在床下。
“唉!你这丫头。”老太太‘慈爱’地说了她一句。
“老太太,豫儿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虽难得没有下雪,微风还是有的,吹过来,卷了冰封了的莲池寒气,冷,很冷。
“去吧,去吧!好孩子!”老太太也心喜,本就不想看见那丫头,只是苦于脸面,不好直接打发,好在那丫头自己提出要走。“红玉,把老身的阿胶桂花蜜给小小姐送过去。”
“是,老太太!”
冉子豫起身,福了福身子,便转身要走。
“豫丫头!”冉世沧叫了她一声,司夫人拉拉他的手,眼神里满是责怪。
冉子豫在采薇轻轻说,“快!快回去!”
采薇听得小姐呼吸又急促了,面上强装着镇定,额间云鬓有细小的汗珠,便知小姐……又要发病了。
“好!好!小姐,我们走!我们走!”
二人急促地往凌云阁走。
路上办事的丫头仆子见了,低头恭敬问安。谁不知道,如今小小姐是国公府的红人,连一向不喜欢小小姐的大夫人也要笑脸相对。再过不久,便要进宫当太子妃了,以后就是大越的皇后。有天仙般的美貌,又有显赫的身份,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眼馋的机会都没有,终日被主子们使唤着,时刻小心着板子。
冉子豫与采薇急着回去,自然不理会。
三两个丫头聚在一处,“小小姐本就凤凰,又要变金凤凰了,怕是更不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放在眼里了。”
另一三等丫头小声道:“什么凤凰?你们都忘了吗?从前三小姐是怎么对付她的!我看哪,她就是一只野鸡,是野鸡攀上了太子殿下这根高枝变了凤凰!”
这话引得周围的丫头都围了过来,笑成一团。
“咳咳。”
丫头们寻着咳嗽声看去,本笑得灿烂的脸一下子变了,“白神医.......”
面前的翩翩公子,秀面清眼,眉若远山,正是天下人皆知的玉面神医白灼。披了朴素却别致的白裘,看这打扮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
“你们怨小小姐不把做下人的放在眼里,从前你们欺负小小姐去向三小姐邀功时,可曾想过小小姐也有翻身的一天?”白灼顿了顿,垂下眸子,缓缓道:“天下人只道疾病难医,我倒觉得人心比病棘手。”
丫头们一个个把头低下去了。白神医是大夫人费了好大功夫请来为二小姐治病调养的,在天下负有盛名。她们不敢说他什么,心下却很是不服。
二小姐对他这么好,纵使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得出二小姐的心意,偏偏这白神医却总往凌云阁跑。小小姐除了长得好,还有什么好的?徽帝都下旨封妃了,那就是太子殿下的女人了,却还勾引了二小姐的白神医。可怜二小姐善良柔弱,只能在病榻上干着急。
白灼自知自己的话,这群丫头是听不进去的。也不再多说什么,摇了摇头走了。
豫儿上次毒瘾发作是五天前,与前一次相差了七天。间隔时间只会越来越短,今天是第五天了,不知豫儿是否还好。方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经过莲池,远远见她与老太太、冉将军、大夫人在经始亭中闲话,应该还好吧。
虽这样想着,还是不知不觉地往凌云阁的方向走去了。
凌云阁是府邸里最偏僻的一所宅子,只因当时南宫夫人是外族人,冉将军就把她藏得偏僻一些,以免司敏君知道了找南宫夫人的麻烦。好在南宫夫人也喜欢这安静的居所。
蔚蓝的天空,翻腾变化的流云,日升月落,看尽风起云涌。故名“凌云阁”。
小路弯曲倒也别致。平日走的人少,打扫的丫头婆子们有时偷懒,就不扫这些地方。这次也没有打扫路上的积雪。
前面积雪深厚处,一少女倒地,蜷伏着,不住颤抖,火红的厚披风裹着,像一只受惊的小狐狸。
采薇跪在她身边,哭着想要拉她起来。
“小姐!小姐!”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小姐这个样子。从前小姐只会把她们关在屋子外,怎么都不让她们进去。原来......小姐发起病来竟是这么痛苦的样子!
“小姐!”她只恨自己不能代替小姐疼。
白灼被那雪中的一点红,刺痛了眼。忙跑了过去,把紧闭着眼颤抖不止的冉子豫抱了起来。
“白神医!白神医!”看见有人来了,还是一个对自家小姐极好的人,采薇很是惊喜,“白神医!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将冉子豫抱起来的那一刻,他有些震惊了。寒冬腊月,穿得厚重以御,寒。豫儿穿得比常人厚,却轻极了。
千笙散......害得她好惨。只怕脱下衣服,只见碍眼的骨头了吧。脸上更清瘦了,重重施了脂粉也掩盖不住苍白。
喉咙堵住了似的,良久才憋出句话来,“先回去。”
“对!对!先回去!”采薇胡乱擦擦泪,跑去拍门。
假山后,一女子探出半张病弱的脸来,望着那个男子抱着少女进了凌云阁,许久许久,才将目光收回来。
“二小姐......”琼儿见自家小姐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很是心疼。便要安慰她,“琼儿看,小小姐在南蛮染了大病了,活不长了!”
“琼儿!休得胡言。”冉子柔一脸震惊,责备琼儿乱说话。心下却真希望冉子豫生了大病。方才见她突然倒地颤抖的样子,也许她真的活不长了。
她死也好,嫁人也好,只要离白神医远一点!否则......
“二小姐......”琼儿欲言又止。
冉子柔淡淡一笑,“小妹妹今日身子不适,我们改日再来吧。咳咳!”
琼儿忙拍冉子柔的背,小姐身子好像愈发虚弱了,脸色看来,不比害重病的小小姐好多少。“小姐,琼儿这就去请白神医!白神医本就是大夫人请来给二小姐治病调养的,不待在积羽阁,却整日整日地往凌云阁跑!”
“琼儿!”冉子柔因微微发怒,声音大了一些。琼儿这话怨冉子豫也就算了,指责白神医她就不开心了。
“是!琼儿闭嘴。”琼儿知道二小姐是真有点生气了,便不再说了。
“好了,回去吧。”
“是。”
另一边,白灼抱着人匆匆入了凌云阁,一路直奔冉子豫的屋子。加上一旁采薇的哭叫,正在干活的阿月与辛奴都过来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辛奴拍着门问。她就知道继续在大越待下去迟早会没了命。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劝小姐回北夏。
白灼把人放下后就出了屋子,不忘把门关好。他知道,豫儿定不想让辛奴她们看见她毒瘾发作的样子。
“白神医!小姐她......”
三人围着他,哭着问他,他也回答不上来。听得屋子内传来的一声声惨叫,他更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时而出现多年前,冉子豫还是个小女孩,水波长发系着红缎带。唇红齿白的精致女孩人不大,那双幽黑的大眼里满是倔强,提了只竹篮子到他药庐外挖竹笋。
“春雷前的笋最鲜美了,可惜去年我没想起,今年......不能错过了!”
他猛然推开门,进去了。服用了千笙散的人,毒瘾发作,痛苦难耐之时,常常以伤害自己来缓解......
“豫儿!”
那少女蜷缩在床角,露出的手臂与小腿雪白,旧痕覆了新伤。已然的麻木脸上挂着泪痕,娇嫩苍白的唇因为被咬破,渗出血来,鲜红欲滴。新生狐狸似的微弱呢喃,轻得似风,却载了许多的情,“......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