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是谁?不过就是个庸碌之人罢了。
在阴槐看来,如果不是对方有一个皇子的身份,哪里能够比得上自己分毫。更别说四皇子还有一个出身卑的生母。
阴韧很早就说过,四皇子不足为虑……
阴槐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就跟了上去,阴薇母女和四皇子进去包间,他便在那门外隐蔽处看了有一会儿,思索着应该怎么办。
正好,那间包间隔壁的一群客人起身离开,他便顺手将隔壁给拿了下来。这茶楼甚为高档,隔音极好,阴槐只有想办法贴着耳朵在墙面上,试着看看能不能听出什么来。
四皇子和阴薇母女在密室当中究竟是说了什么内容,阴槐并不清楚。不过倒是可以看得出来,四皇子出来的时候,看上去挺开心的。
四皇子自然是开心的。阴薇以品茶为名邀请他到茶楼一聚,阴薇在桌面上透露了那么点想将女儿送去四皇子府的意思。
这么几年下来,四皇子始终也不放弃,他自己觉得自己能力不差,所缺少的,其实就只是有实力的岳家罢了。
阴家的实力,就很符合他的期待。
为了这些,他是连林碧香婚前失贞也分毫不在乎了。
男人最懂男人,阴槐稍微一想,也知道四皇子是个什么思路了。
不过四皇子怕是不知道林碧香手上伤成什么样子了吧?
林碧香的手上包扎了绷带,看着就是寻常受伤。但阴韧叫人给她药膏里头加料的事,阴槐是知道的。
就那个模样的手,还想爬皇家的床?她也未免想得太多了。
阴槐站在门缝里,看着外面几个人从走廊里面说说笑笑走过去的动静,心里冷笑起来。他阴槐不要的女人,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手的。
林碧香像是心里有什么感应似的,鬼使神差回头看了那么一眼。可空落落的走廊,除了精美的装潢,和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伺候在门外走廊上的店家小二哥,便没有其他的什么人。
阴槐在林碧香离开之后,还没有立即就离开。
他也没做什么。不过现场是和店家讨来一些纸笔,画了几张难以描述的画,叫人送去四皇子府府上与君共赏而已。
林碧香还不知道,自己成了阴槐手绘画册上面的女主角。
她和阴薇从茶楼里面出来,上了马车,阴薇还要带她回去阴家一趟。阴家离着这儿不算远。
“……这件事情,还是要跟你舅舅知会一声得好,叫你舅舅从中帮助。林茜檀那小蹄子,恐怕是搭上了楚家的船,近来越发不容易对付。”
她也查过了,林茜檀手底下新进的几个叫什么风光霁月的丫头,就是牙婆都说不出其中来历,可见是有背景的。她又收买不动对方,便推测多半是从楚家把人给讨来。
楚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训养奴仆很是有一套工夫。除了这么一样可能性,阴薇暂时想不到其他的。
把女儿弄去楚家,固然是一条出路。但也还是要有一个备胎。阴薇觉得,四皇子就很合适。
林碧香却是有些不愿意:“如果可以,女儿还是想给楚家公子为妾。”若是非得为妾不可,为什么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你啊……”阴薇简直有些不可奈何了。
阴薇眼里尽是面对自己孩子才有的真正慈和和心疼。女儿的手几乎等同于是废了一半。虽说行动无碍,但丑陋入鬼。她这趟回去阴家,也是去和哥哥讨要几样秘药,看看能不能把林碧香的手给弄好起来。
有些道理,林碧香不是蠢,而是被宠坏了,不愿意明白罢了。她半晌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母亲。
同一个时候,林茜檀也是并不在东山侯府中的。
说来还挺“巧”,她所乘坐的马车,和阴薇母女所乘坐的,还刚刚好就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彼此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林茜檀也在和身边的婢女说:“……咱们的三夫人想叫女儿去四皇子府做妾,可也得八妹妹自己愿意。”
阴薇去得巧,一头撞进了林茜檀名下的店铺,阴薇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她们母女前脚刚刚从茶楼里面出来,林茜檀后脚就已经知道她们在包间里大概说了什么。
也不枉费她特意跟在这对母女身后出来了。
她们母女要去阴家,林茜檀自然不用再跟过去,林茜檀也有自己单独的去处。两辆马车在路口上分道扬镳,阴薇丝毫未觉自己被人跟踪过。
林茜檀要去的,是马老六那里。
马老六前天追捕花不缺的那个时候,被花不缺绕圈子绕着带去了阴家。虽说事出仓促,但是马老六还是还是在花不缺的裤裆里私密处,摸出来一枚玉牌。
马老六像是也知道自己这些动作不适合说给大姑娘似的:“七小姐也别嫌我粗糙。我也不是有意去摸那儿。实在是那花不缺自己跑着跑着,裤裆处露出了形迹来!”
玉牌无字,马老六却直觉有些不对。林茜檀自己提出,登门亲自看看。
马老六已经把那一枚玉佩给仔细清洗过一遍了。
林茜檀却也不伸手去拿。
那个采花贼,倒是会想。林茜檀心想,把东西搁在那种地方,就是万一碰上个什么情况,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谁会想到去搜那儿。
马老六像是也知道林茜檀多半嫌脏,也不硬塞,只攒住了,凑近给林茜檀看。
林茜檀记得,马老六也是个认玉的高手。
她道:“玉器材质不过是普通的顶级白玉,可关键在于,雕琢手法。六爷看,我说的可对?!”不用马老六说,林茜檀也看出来了。
马老六听了便嘿嘿直笑,流里流气却又不给人猥亵之感。
很显然,林茜檀猜对了。
玉的种类可以相同,但雕琢玉的手法千千万万,从玉器上的手法就可以多少窥视一点物品主人的身份。
玉器,就是铭牌。
这玉牌,虽然刻意抹除了符文,但和前朝某位王爷深有关联。马老六不懂这些前朝历史,林茜檀却清楚。
这玉牌的事情,林茜檀算是知道了。马老六想着,自己兄弟几个的地方脏污,也不叫林茜檀待着,不多时,便找了理由主动送客了。
林茜檀于是一从马老六那里出来,便传令名下情报网络去查一查这事。
原本就只是一个采花贼,到最后还钓出一头大鱼来了。
林茜檀到了这儿,便不由她不得不暂时打消猜测花不缺背后指使之人是阴薇的可能性。
这玉牌,来得正是时候。
她自己和王元昭暗地里在做什么谋划,他们自己是清楚的。林茜檀不能不为此多想深一层。花不缺的确也不是没有奔着京华梦景图来的可能。
但,京华梦景图的两份碎片在她这儿,这件事情,天知地知,王元昭知道,她知道,还有谁知道?
就是锦荷等人,也都不怎么清楚其中原委。
说句不好听的,碎片是王元昭给了她的。就算他当真反悔想拿回去,也根本犯不着叫别人来抢。他自己一人就够了。
林茜檀压根就不用去怀疑王元昭分毫。
话说回来,也不知那二狗子什么时候从北边回来。
夏国宝藏,至今还是民间的人时常议论的一样东西。百姓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都以为所谓的藏宝地图便只是藏宝地图,根本不知道,所谓的藏宝图,会是那样一副市井百态图。
林茜檀一时想不出什么头绪,便将这个事情给搁下。
车子出来走了一圈,林茜檀早就饿了。便让车夫停下,叫小丫头去路边买几块糖米糕来。
她顺便这儿看看,那儿听听。
前几天,天隆帝册封了新妃潘金莲,莲妃独得盛宠,承欢龙床。天隆帝因为她,在早朝上迟到的事情,已经被众人给知道了。
这会儿,林茜檀的马车从那儿开过去,外面的人们,便在议论这些。小丫头买回米糕,她也不急走,还在边上听了有一会儿。
林茜檀也是无意往其中一处茶摊子上面投射了一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王普正和几个中壮年纪的人坐在一起,他们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便透过风声,被传带了过来。
“这莲妃,一女子耳,岂可耽误朝堂正事?!”这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年轻些的。
只听见王普说:“兄台有所不知,听说这莲妃,练舞出身,身材妖娆,容色也是一等……”
林茜檀笑,怎么哪里都能看到这个人?又道,论容貌,莲妃的确是不会差的。
林茜檀第一次和王普见到,是在桐州那小郡城的客栈里。
那时候王普也是像现在一样,和一群人侃侃而谈。
不过林茜檀没有下车。不多时,车子又动了起来,她自然也就没再听见王普后来说到了什么。
王普说到:“……这新妃固然有错,却罪不在她,说到底,还是当今陛下不知自律。有一便有二,诸位且等着看!”
“……夏帝虽有昏聩之处,但毕竟是正统……”
这竟是有些露出背后心思了。
不过,周围倒是没有谁觉得王普说话说得过激。
天隆帝在随州一带下令屠杀良民,已经惹得许多人心中不满。书生的那张嘴巴,又向来不会忌讳这些。
再看一眼四周没有什么外人,也就随之附和了几句了。
虽说也就只是临幸新妃连续两日一夜,但这征兆,也不是什么好的。
甚至还有人,被勾得心思一动,又想念起了夏朝来。
那边,林茜檀早就走出去大老远了。
托王元昭的福,林茜檀和王普,偶有接触。
她知道王普是一个普通富户出来的公子,受过良好的教养。平日似乎也喜欢和一些书生仕子聚集在一起,讨论一些政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普说到过楚家形势,意见十分中肯。
不过这一回,王普可没有再认出林茜檀所乘坐的这一辆车子。
出门在外,林茜檀为了避免自己身份暴露,是抛弃了东山侯府的那辆车子,自己另外单独乘坐一辆别的马车。
马车普普通通,就连车夫都是单独请的。
马车不多时就已经彻底消失在这条街道。倒是正好有一队城防卫兵和林茜檀擦肩而过,林茜檀往身后跑了过去的那一队人看了一眼过去,心里想到,希望这些士兵,并不是过去找那群大放厥词的书生的麻烦的。
王普一看到迎面由远及近而来的士兵,就反应迅速地大喊一声。和他一起的人们似乎也很习惯做这些逃跑的事情,那边的人还没有来到眼前,这边的人刚刚听见一声呼喊,就已经像是四散的鸟兽一样,飞也似的,窜逃进了人群中难以捕捉。
顾屏和林茜檀提起过,最近几天京城里,“非议”朝政的人,可是多了一大截。
像是城防卫兵时不时抓人去牢里“一日游”这样的事情,京中的百姓们也是见怪不怪的了。
那边车子里,林茜檀就跟待梅说:“你也看好郑好,他和青松这两个,有时嘴巴也是管不住的主。”
这话说得。
待梅脸上一下子就爆红了。
作为郑好的亲妹妹,碧书都不管的事,主子倒是叫她去管,岂不是故意羞臊她。
再看碧书,在旁边笑得没心没肺的。
她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厉害,只以为是主子欺负人。郑好和林青松平时在深宅内院里,就算做些什么,城防卫总不可能连这些也要管束。
林茜檀也看得出来,她没怎么将这一次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可实际上,这事情却并不是林茜檀又不正经地调侃她。
在林茜檀上一世的天隆十一年里,就发生过一些城防卫兵甚至是御前侍卫闯进公侯府第捉拿人的情况。
林茜檀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夸一句自己是个乌鸦嘴。刚说着,马车才刚刚开到东山侯府的地界上,就看到一帮人闯进了隔壁一条街的寿宁伯府。那场面不算大,不过也不小。
林茜檀笑着拉开车帘,叫待梅自己去看,待梅看完,才脸色有些发白,将林茜檀说的话真正听了进去。
也是郑好有些运气,待梅回去之后,也顾不上被人打趣调戏,忍了害羞去了郑好屋子里,郑好听了,笑说:“你说啥是啥,听你的。”
还没成亲,就懂得听媳妇的话,待梅更觉得羞恼了。
午后那时候,一班的小厮正好就凑在一起,说些外面议论的事,像是什么夏朝皇孙之类。郑好看了他们一眼,想到待梅的话,也就没有像平时一样搅和。那群小子嫌弃他扫兴,也不管他,只自顾自叽叽咕咕。
正说着,从边上便喊出一声吼来,这些人被林阳德抓了个正着,林阳德怒气冲冲。这群小子便排排给摁住在府里正中的大庭院上,被打了个屁股开花。围观者众多。
林青松才从外头蹭了田小香家里的饭菜回来,田小香也提醒了他这个话。看见郑好在那里看热闹,他也凑了过来。
说来巧,林青松出门去的时候,可是刚好就看见林阳德去对面寿宁府窜门去了。
也就是说,官兵闯入的时候,林阳德人就在寿宁伯府。
林茜檀知道这件事。
她并不觉得林阳德这个反应有哪里奇怪。只能说那些小厮的运气实在不好,被她祖父抓了个正着。
寿宁伯和林阳德一样,也算是白手起家的。结果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因为几个奴才坏了事。想必林阳德对那晚节不保的事情,应该很能感同身受。
林阳德就是亲眼看着寿宁伯在他跟前被带走了的……
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正房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林阳德发下话来,谁要是再管不住舌头,他亲自割了。
寿宁伯家的事,府里的人也都听见,自然没有人对林阳德的说法有什么意见。寿宁伯也是倒霉。本来就是几个小厮嘴巴漏风,结果御前侍卫连同城防卫的人,在寿宁伯的屋子里不知怎么竟然找到了一封和当初夏朝遗老有所联络的书信。
朝廷编著《夏史》,才刚刚弄了个目录,就叫好多人都在骂。银屏阁中,关了门,几个丫头也在说。
林茜檀一边拿着一本书在看,时不时应答几句。
待梅说她前日去看宋氏的时候,宋氏隔壁的邻居,便因为这事,也被带去说话去了。
林茜檀道:“所以,你们记得管好自己。出了这道门,就是别人拿金子银子给你们,也别多说。”
天隆帝从战场上回来,本来心里就很是有那么一点不痛快等着泄火。郑国公府张家就是那头一批倒霉的。
这会儿,皇帝休整了一两天,正式开始动手。之前顾屏抓人,那还是意思意思,做做样子,把人关进去了,是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天隆帝自己动手,就不太一样了。
寿宁伯被带走的事,毫无疑问一时成了警钟。也不单单是林阳德知道约束下人的嘴巴。
别家也懂。
隔日,林茜檀再走在府里,便明显地感觉到,以往蹲在各处路口上偷懒耍滑的仆人们也都老实勤快了不少。
林茜檀去了一趟沈氏那儿,看了她身子,往回走,还碰上个鞠躬哈腰给她行礼问安的。
林茜檀有些担心张嫣那边。
池塘里的荷花衰败得更厉害了,边上的凉亭里,林子荣坐在那里温书。林茜檀发着微楞经过那里,他像是察觉到有人在远远看他似的,抬起头扫视了一眼。
林子荣是林家一等一的读书人,他准备走科举的路子,也是准备这两年去下场试一试的。
两人隔着湖面,远远地相互对视一眼,他旋即就低下了脑袋,没有再看林茜檀。
林茜檀同样没有看他。林子荣性情古怪,她如非必要,实在也不愿意结交。
对于这位府里名副其实的长孙少爷,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他有些畏惧。就是亲生的母亲沈宁也都对他没有办法十分亲近。
然而这世上却有一个人和他分外熟悉。
忠义郡王府家的孙少爷池荀和东山侯府的大少爷林子荣关系一向不错,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林子荣时常邀请他上门,一起读书识字。
林子荣目送走林茜檀,仍然还接着看书。
他还没翻过去一页,就想起了好友来。
池荀昨天来时,又问起了林抒尘。他这是对林抒尘一见钟情。
池荀也没怎么隐瞒自己的心思。林子荣多问两次,他就承认了。
说起来,池荀硬是搁到他这里的一个小物件,他还放在口袋里,没有送出去。
本来也是不知道怎么和闺阁小姑娘接触,搁在一边便忘了。之后,心想着叫丫头或是婆子走上一趟,还没开口,就碰上了林茜檀。
这会儿,林茜檀刚刚走过去,他想着,干脆叫人把这东西送去给林茜檀,岂不是刚好。反正,林茜檀的银屏阁离着林抒尘那儿并不太远,走几步就到了。
于是他就顺道把身边的小厮喊来,叫他追上林茜檀,把怀里那个像是胭脂盒的东西送去给林茜檀带走。
林茜檀收到这东西,还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和这位堂兄,似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林子荣这是突然抽得什么风?怎么又会突然想起给林抒尘单独送东西。
林子荣的小厮知道原委,当即一五一十地说了。
小厮说:“咱们少爷说了,七小姐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人,这件事情,若是七小姐答应,就麻烦七小姐走这一趟。”
二房和三房关系一直不好,林子荣和林抒尘更是没有任何交集。池荀想要借着林子荣的手私相授受,也不知道考虑考虑林抒尘在林家的尴尬。
林茜檀笑道:“你主子倒是知道使唤人。”把东西扔给她这个和二房走得近的“叛逆”,倒的确算得上一个路径了。
小厮见他应下,立即就乖觉地说了许多好话,这才被林茜檀打发了离去。
林茜檀将林子荣扔给她的小盒子打开看了看,果真是一盒胭脂。池荀讨好心上人,挑选的礼物,一看就是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