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女儿不爱美不爱俏,户绫罗出生小户人家,平日里那些个好看精贵的首饰,好不容易得了一支,也是逢年过节,家用里抽出来的。可是到了宰相府,这珠宝玉石绫罗绸缎就跟不要银子似的,桩桩件件看着甚美,加上杜宰相除了让她做点心,也未说过旁的事情,几日下来户绫罗倒是也微微放下了心,若说那唯一一点的憾事,便是没有见过杜雍一面。
北院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似的,白日里她过去了,侍卫都严防死守。
不过户绫罗倒是看过一件事儿,她为杜仲做饭的时候,难得看见厨娘动手。
有那么两回她看蒸笼里冒着热气儿,趁着厨娘没注意的时候翻开看了看。
可是蒸笼里就一碗素白菜,半碗白饭。
户绫罗心下疑惑。
这点儿子饭菜,就是个丫鬟都吃不饱,这是要留给谁。
一直到她离开厨房,中途又折回来悄悄的看了一眼,却发现厨娘将饭菜放在食盒里拿去了北院,就听那厨娘悄悄的对侍卫说了一句,“这几日,公子可是都吃了?”
“吃了。”侍卫道。
厨娘笑了笑,“那就好。”
户绫罗听这话却十分疑惑。
杜雍怎么也是个九尺男儿,可是厨娘一顿竟只给这么一点儿,一天下来,似乎还就给这么一顿。
一时间户绫罗安顿了几日的心再一次忐忑了起来。
是杜宰相吩咐的吗?他为何要这般对杜公子,杜公子不是他的儿子吗?
户绫罗转过身正准备离开,结果正好撞上找不见她人寻了过来的嬷嬷,吓了一跳。
“嬷嬷。”户绫罗有一种被抓的感觉。
嬷嬷看了北院一眼,又看了看户绫罗,态度和户绫罗刚进来的那一天不一样,笑道,“前几日是老身等误会了,不过丞相大人已经交代过了,奴才们会好生伺候姑娘。姑娘担心公子,也是,姑娘喜欢大公子,必然会担心大公子,前几日大公子忙着读书废寝忘食,把身子给熬坏了,这两日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姑娘可是要去看看?”
户绫罗皱紧了眉头,“我可以吗?”
不是刚入府的时候,都不让她去看吗?
“自然是可以的,丞相大人吩咐过了。强扭的瓜不甜,大人不能强迫公子,但是姑娘心中有公子,大人自是允的,只是这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可是一件苦事儿。”嬷嬷意味深长。
户绫罗想起了这几日,杜宰相对她说的话。
讲得也是一个故事。
年轻时候的杜宰相也曾遇见过一名女子,那女子对他是极好,但是杜宰相当时因为身份原因,拒绝了女子。
一直到后来女子心碎离开,杜宰相追悔莫及。
当然杜仲没有说具体的原因,又为何拒绝,最后女子又如何了。
只是杜宰相说的时候,那脸上的神色真真儿的让户绫罗动容。
不得不说,杜仲至少表面上给了户绫罗十足的真诚。
现下又允许户绫罗去看杜雍,户绫罗心底的那一些些疑惑也逐渐的被遗忘在了杜仲的桃花障下。
院子里,自从阿义离开后杜雍已经数日未曾见过外人。
此刻的杜雍比起从前的任何一刻都要虚弱,他脸色苍白,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卷书,一旁是刚为他整理好衣衫的嬷嬷。
“公子,大人说了,户姑娘是为了公子才入府的,公子可别糟蹋了户姑娘的一番心意。”嬷嬷开口是提醒杜雍如今户绫罗还为着他留在府中,他需的谨言慎行。
“,出去!”杜雍咬紧了牙关,话语却十分虚弱。
嬷嬷笑了一笑,“是,奴婢这就出去,请户姑娘进来。”
说是出去,其实就在门口站着。
户绫罗进来看见的,便是瘦了许多的杜雍,突然地一股酸涩感便蔓延了上来,“杜……杜公子……”
“站住!”杜雍虚弱开口,抬眸看着户绫罗,神色冰冷。
户绫罗只得站在那里,后头微哽。
朝着杜雍行礼,“绫罗知晓杜公子对绫罗无情谊,只是绫罗一番痴心已付,毅是不毁。杜公子可以遵循自己的内心拒绝绫罗,绫罗也可以遵循自己的内心,入这宰相府。”
大概意思就是,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也跟没关系。
拒绝的,我坚持我的。
“户姑娘,倒有毅力。”杜雍目光透过户绫罗的耳畔,看着门口鬼祟的嬷嬷身影,目光转而冰冷的看着户绫罗,“不知姑娘可是读过女戒,这般倒贴着,看着倒是没有女儿家的颜面。”
户绫罗因着杜雍的话,霎时脸色如雪。
杜雍这是在说她不要脸面吗?
户绫罗抖着唇,还未说话,杜雍却突然咳嗽了起来。
动作猛烈,似乎要将肺都咳嗽了出来,整个人伏在桌上。
户绫罗回过神,下意识的上前去,帮着杜雍拍打脊背。
原本不该这般亲密的。
可是杜雍本就面色惨白,整个人羸弱的,宽大的衣衫都遮不住他的虚弱。
出于喜欢,也出于对弱者的照顾,户绫罗下意识的便做出了这番反应。
谁曾想,下一刻杜雍便直接将户绫罗推了出去,“走开……咳……”
杜雍用力大力,压着户绫罗的一只手,户绫罗措手不及被推的连连后退,直至蹒跚差点儿跌倒,被门口的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杜雍。
杜雍实在是虚弱,但是嘴里的话确实半点儿也不好听。
“本公子不需要好心,走!”杜雍声嘶力竭,似乎要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户绫罗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手紧握着绢帕。
“公子,户姑娘也是一番好心,您即便是不喜欢户姑娘,大可说个清楚。您这般倒也让老爷寒心。”嬷嬷说的义正言辞,转头又对户绫罗道,“姑娘,回去吧,公子自从生了病,脾性就是这般,您见谅。”
户绫罗抿紧了唇,攥紧了手心没说话,看起来像是吓住了一般。
嬷嬷十分满意,将户绫罗扶回了房内,对户绫罗嘘寒问暖道,“姑娘,大人吩咐了,这几日您也劳累了,您就在府中逛逛,若是想家人了,可以将绮罗姑娘接过来陪您聊聊,也可以由咱们陪着您,回杜府看看。”
“嗯……”户绫罗攥紧了手,心不在焉的回道。
嬷嬷这才轻声道,“那姑娘您就先歇息歇息。”
不得不说,杜仲这一手玩的也是转。
让户绫罗去杜雍面前吃了闭门羹,再让嬷嬷关心她。
若是户绫罗受了打击,户绫罗的心思免不得便要偏向杜仲,可是嬷嬷关了门,户绫罗却是忐忑的张开了自己的手心,正是方才杜雍推攘她时,塞进她的手中的,户绫罗怎么也没想到杜雍会用这种方式与她透信,他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吗?
眼下纸条已经被汗浸湿,户绫罗赶忙开了纸条。
纸条上有着一行她看不懂的东西。
书房,如山令,诊所。
下面一行却写的是:杜仲之言,勿信,快走。
户绫罗看的心头一阵紧张,这,这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户绫罗才压下脑子里的紧张,仔细的想了想。
这后面一句,应该是对她说的。
思及至此,户绫罗的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许,若是如今她还看不出杜雍的处境艰难,那么她就是傻了。
思来想去刚才嬷嬷做的也十分刻意。
说是退下了让他们说话,其实一直守在门口。
可是这前一句却是什么?
书房?
是宰相大人的书房吗?
如山令?那又是什么?
诊所……
这个户绫罗倒是想到了。
这墨城之中,若说医馆,医堂,比比皆是。
可是诊所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心理诊所。
说不出是治什么病的,可是就是很受夫人们喜欢,包括娘也时常去与那宋大夫谈两句。一开始她还纳闷儿了许久,哪里有不开药方,不把脉的大夫呢?
难道杜雍说的是这个诊所?
砰砰砰的敲门声再次传来。
户绫罗慌张不已,左右看了看,竟是下意识的将纸条塞进了口中。
待嬷嬷推门进入的时候,就见户绫罗已经白着脸,似乎口渴一般的喝着茶,笑了笑,“忘了问姑娘,姑娘晚上想用什么?”
“我……我都可以,不挑食……”户绫罗将纸团咽了下去。
喉中滋味实是难受。
“那清蒸的鱼头如何?老爷打听了姑娘的喜好,听杜府的人说,姑娘喜欢吃鱼,所以老爷早便命人买了鱼回了宰相府养了几日。”
“……嗯……好……”户绫罗这才轻声回道。
嬷嬷笑了笑,仿佛是邀了功一般。
若是旁的男子这般细心体贴,就算不喜欢,也该是暖着的。
户绫罗连日来被杜雍冷着,却也不曾熄灭过一腔欢喜。
今日本来被杜雍的话给落了颜面,可是却因为杜雍为她塞的一个纸条,又开始心头雀跃。
也许,杜公子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呢?
这后面的话分明是让她离开宰相府,他可是担心她?
这么一想,户绫罗却又忍不住下定了决心。
他能这般给她传信,必是逼不得已。
她要留下,帮他。
哪怕他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她要帮他,参与到他所发生的的一切中。
这样,她才不会辜负自己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