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自前朝以来便是有名的铁杆子,大庆建国百年,水家得以保全自身,还从外祖一辈起挤入勋贵世家,可见其底蕴与见识。
客厅里,楚辞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她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水家主人,没一个过来的。
早已经预料到这种被下马威的情况,楚辞倒也有几分心里准备,直到,手持摇扇,水墨丹青,风,流公子“这楚家的大将军过来了,着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啊,怎么没来个人招呼啊,这多显得我们水家待客不周”
一旁的管家及时上前“回二少爷,大老爷在听客松,二老爷在国子监还未回来,老太太身体不适,眼下只有您回来了”
“表哥别恼,水府乃是楚辞的外家,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麻烦,是表弟的错,没挑对日子”
水溶折扇一挑,丹凤眼飞起,立马和楚辞坐在一处“你小子倒是会说话,一点都不像是鲁莽的武夫,还算你有良心,知道回来了先拜访我们家,要不爹他们还不得气炸了,不过你这些年也没忘了我们几个不成器的表哥们,你这个表弟,我认定了”
说着,门口处走进来一人,啪的折扇落在水溶的额头上,水大老爷坐在上首处,细细打量这个外甥。
其实在古代,各家拜访之前,都是提前递帖子通知的,主人家会早早的推掉所有事情,然后专门留出空闲时间,招待客人,现在他这话,纯粹是为了折腾外甥,然后给姐姐出气。
楚辞的母亲,名唤水柔,是水家的嫡长女。
水家一共有两个舅舅,大舅舅有几分钻研,靠着奇思妙想得了大庆皇帝的眼,走入朝堂,成为名流新贵。
二舅舅则有名的文流清贵,也是国子监祭酒,一板一眼,很是有教导主任的威严。
水府现有四名公子,水溶排行老,二,流连于烟花酒肆,沉醉于山水墨画,是个有名的风,流公子,向来不为父亲所喜,此刻恨不得将这个人团吧团吧滚回自己屋里去。
楚辞眼尖能听到二表哥的嘟囔声“让你最贱,对大将军表弟好奇心重,这不,撞父亲枪口上了吧,完了,这表情,铁定会让我抄一百遍《礼记》”
不一会儿,二舅舅也回来了,还带着刚下学的三兄弟,眼前这风格迥异的三兄弟,三双眼睛如同探照灯一样,将楚辞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订了个透,不得不说,不管是作为文臣的水家,还是作为武将的楚家,这两家人的基因都很不错。
水家少爷一站出来就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而面前的这四位尤盛。
不管两位舅老爷怎么刁难,楚辞都笑脸相迎,真诚以对,毕竟当年自家母亲确实受了不少委屈,还连累了水家的名声,两位舅舅不高兴是应该的。
在楚辞额头冒汗的应对着来自大舅舅名为爱的关怀时,从琴棋书画到吟诗作赋,高考都没这么难过啊,而听到楚辞回复的三兄弟心中齐齐升起了一股子危机感,爹爹,二伯不是说楚家人都是莽夫,不通文墨吗,怎么这个表弟和想象中不一样。
而作为考教人的水二老爷面上严肃非凡,实际上摸着两撇小胡子,心里得意的不行,果然还是他们水家的基因好啊,这个孩子虽然长在楚家,可到底没被埋没了,是个可造之材。
“嘘嘘”水溶对这个被二伯盯紧的表弟,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太可怜了,当下趁着二伯不注意的空荡,给他使了个眼色。
“爹,二伯,表弟才回京,你们就这样对待他,不觉得太过苛刻了吗,再怎么说,他也是姑姑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啊”
“二十年了,你们当舅舅的没问过一句,把他丢在荒芜的西北没爹没娘自生自灭,结果人家现在自己回来了,你们还这样,这不是成心的吗”
水溶冒着被打戒尺的风险将心里的吐槽一股脑给倒了出来,楚辞看到两位舅舅快要喷火的眸子,心里给这位看似胆小,实际上胆子大的没边的表哥点蜡。
“水溶,你给我过来,平时你仗着祖母疼爱,便肆无忌惮,不着五六,你不开口,我还忘了,昨日,谁在万花楼为戏子一掷千金,挥霍了五千两银子,好大的手笔啊”大老爷对这个不三不四的儿子气的七窍生烟,他们是诗书礼仪之家,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真是恨不得打死算了。
“啊……,爹,我错了,那莺歌真的是好姑娘,不能让那群嫖,客给糟蹋了,儿子只是怜香惜玉,您不是说过吗,君子要见义勇为,要保护弱者……”水溶一边说着,一边抱头鼠窜求饶道。
“你,狡辩,一个花楼女子,便不值得你怜香惜玉,你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我今个告诉你,你要是在和你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出去,老子打断你的腿”大老爷没有水溶跑得快,愣是一下都没打着。
反观水溶溜着老爹在客厅里乱窜了几圈,皮肤水光,滑嫩,还顺便抓住楚辞的胳膊“爹,表弟好不容易回到京都,儿子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带他逛逛这满京都的花红柳绿,街头巷尾去瞧瞧咱们京都城的风光……”
水溶从楚辞的背后探出一个脑袋“爹,二伯,你们说好不好?”
小儿子读书读书不行,玩耍那叫一个门清,还引以为傲,大老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扔了茶杯“滚——”
二老爷已经习惯了这场面,摸着胡子说道“带着你表弟好好玩,别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去管家那里报账”
果然,水溶立马高兴了,不但免去了一通责罚,还能出门,表弟啊,你可真是我的大救星,走走走,二表哥带你去玩斗鸡,投壶,走马,蝈蝈,保管你乐不思蜀。
从水府出来后,楚辞跟着带她去玩的二表哥来到来到一间花楼,满屋子都是脂粉的香气,屋子里男男女,女好几个,只见水溶不经通传,便进了三楼的一间包厢,于此同时,一个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子,端着酒壶走了上来。
“水公子让奴家好好伺候爷~”这吴侬软语的调调,让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我不喝酒,你退下吧”楚辞打开窗户,看着下面的热闹场景,一旁的红袖眼中闪过决绝,她今年已经及笄了,再有半个月,就会被妈妈挂牌。
让她在花楼里消耗一辈子青春,自然不忿,可她身为奴籍,又能怎么样呢,唯一的办法便是被客人看上,运气好了赎身带回去,哪怕当一个丫鬟,她也知足了,就在她打定主意的时候,那位水公子带着一个男人走进来了。
不得不说,楚辞的面容极具欺骗性,再加上不同于京都少爷们的精气神,所以从他一踏进,红袖便被他吸引住了。
少年公子,家境不菲,眼神清明,英武非凡。
“是奴家伺候的不好吗,求公子不要赶我走”红袖一听楚辞的话,立马泫然欲泣,瑟瑟发抖地望着他。
“我不习惯有人伺候,你喜欢呆着,那就在哪儿呆着吧”那女子生得极美,娇娇弱弱地拿着帕子按了按眼睛,眼泪含在框里,如同珍珠一般掉下来。
若是换了个男子,定要将其搂在怀里细细安慰,可楚辞不是正常男人啊,所以,他无视了,继续低下头去看那热闹的斗鸡场。
“爷~,红袖想好好的侍候爷~”见楚辞眼神注意力都在下面的斗鸡场上,红袖哪能甘心,端着一杯酒就冲着楚辞走了过来。
走着脚下一踉跄,拐着弯的扑到了楚辞的怀里,一杯酒直接泼在楚辞的腹部“爷,对不住,奴家不是有意的”
话是这说,可四处乱摸的手可不是那么回事。
头一次被女人碰瓷,楚辞呆了三秒之后,麻溜的起身,然后红袖直接跪趴在椅子上,泪眼蒙蒙,仿佛楚辞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正巧,刚取了花魁芳心的水溶从门里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形,作为一个情场高手,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痞里痞气的调笑道“表弟啊,红袖姑娘可是楼里难得的雏儿,就是邹九那个败家子砸下千金,都不见娇娇人儿多看他一眼,你才来一天,人家美人就投怀送抱,表弟你就笑纳了吧……”
“红袖不是故意的,爷~”红袖在一旁眼睛都红了,水溶更加不落忍了。
这两人唱作俱佳,楚辞心里直呵呵,特么的……当我是冤大头啊。
就在楚辞刚要开口拒绝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这体内一波波的热浪袭来,糟了,她中药了。
红袖见此,也顾不得了“奴家愿意一辈子都服饰爷,求爷怜惜”
水溶还在火上浇油,直接后退一步将房门给关了“表弟,表哥就不打扰你春风一度了”说着赠送一个贱兮兮的表情。
楚辞恨不得一拳头砸他脑袋上,偏偏这时候红袖还不知死活的往上凑。
“滚——”运起内力,一掌将其拍晕了扔到里面的软塌。
房门打开,被药物折磨的楚辞踉跄的走了出去,外面的舞衣翩翩,暗香盈袖,她不是第一次来青,楼,但遇上这种事还是头一遭,本就难受,耳边靡靡之音更是折磨。
没路过一个客房,总能听到女子们的柔笑,氛围也不是令人作呕的纸醉金迷、俗情,随便找一个空房间,楚辞坐在软塌上用内力逼出春,药,奈何这种药药力太猛,她这一招反倒是将药给催化了。
浑身滚,烫,口干舌燥不已,正好桌子上放着百日醉,楚辞便拎起一壶解救,不多时案桌上堆满了空空如也的酒壶。
“客官海量,不知您一人可饮得尽兴?”不知何时,房间里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不急不缓地走过来重新拿了一壶百日醉为她的酒樽满上,但他却总是和楚辞保持适当的距离。
楚辞眨了眨眼睛,待他凑近了一看,少年生得眉目清秀,端的是一番水乡温柔,眼睛大睫毛长,笑起来酒窝深深,是一副招人喜欢的模样,举止之间也不像是红尘人,更像是哪家教养颇好的小公子。
别说刚被压下去的火苗,蹭一下冒的三尺高,喝了三坛子酒,还中了药,理智已经丢到哇抓过了,只记得眼前这个少年长得可真是隽,就好像是照着她的心意长得,忒好看了。
“卖,身吗?”楚辞不再侧躺,一下子坐起来,拿着酒樽一饮而尽,另一手抚上男倌的脸,触感比想象的好。
哪怕是醉酒,却也明显感觉手下的脸僵了一下,楚辞不由得轻笑一声,心里暗想,这么漂亮的少年就是带回去当个吉祥物看着也行啊“那个,你别再这个地方干活了,跟我回去吧,我养你”
踩着太空步走到那少年身前,站在一起才发现,自己的身高竟还他高了近一头半,楚辞失笑地牵起他的手,半环在他的腰间,那小倌又僵了僵,之前还笑得柔和的脸此刻彻底维持不住了。
楚辞常年练武,她手比寻常女子的手大,且棱角分明、修长有力,因长期练刀剑而有一层薄茧,楚辞握着那少年的手,感觉到他的双手透凉,脸色白得不似常人,便觉得他似有不足之症“你的手好凉,冷吗,我给你捂捂”
楚辞把她的两只手覆在他的两只手上,虽不能完全包住为他保暖却也够了,少年低头不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
“关熠”少年低声答道。
“姓关吗,这个姓氏倒是少见,不过我有一个大哥,他便是关赫,或许八百年前和你还是同一个祖宗呢”
楚辞说着依旧握着他的手,甚至用了内力来温养,可这一回,少年却不似方才淡定,猛地抬起了头,带着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着实有几分可爱。
“你别怕,我又不是坏人,只是中了药而已,对了,你们这儿有医馆吗?”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唯一认识的二表哥还不仗义的跑了,这个花楼修建的是一个轴对称,还人流拥挤,楚辞只好像苍蝇似的在外面乱窜。
“客官,我带你去”似乎是诧异于楚辞的好脾气,少年收起了脸上的惶恐,半扛着身边的人一步步下了楼,走向街对面的医馆,神色莫名。
听口音和京都略有不同。
衣料却是上好的锦衣绸缎,腰间的玉佩更是上上之佳。
会武功,还知道自己被下了药,却不知药力,反而雪上加霜,显然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的大哥是关赫,若她所料没错的话。
关赫一共有两个兄弟,云常枫最近出现在常州等地,显然不是他。
所以,他的身份就是。
冀州城,骁骑营大将军,镇国公楚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