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骑着马一路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入了北平城,过了丽正门便直驱隆福宫的燕王府。刚要入府,便见前苑围着一群人正在喧闹叫好,朱棣暗暗诧异,这大清早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此时的邱福、柳升等人都已经有了军职,都分在燕山带兵。朱能此番能到应天,也是借了调粮的由头。因而此时燕王府的护卫早就没有以前得心了。只是早前朱棣都与魏国公徐达耗在军营里,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见这大清早竟然有人占了前苑喧闹,才觉着府里该整治整治了。
朱棣下了马,皱眉踱了过去,从人缝里一看,也是吃了一惊。这人圈中央的人,竟是燕山中护卫千户邱福、副千户张武,还有北平都指挥同知柳升、调任永平卫指挥使的陈珪,四人都是身手了得,正捉对厮杀呢。
原来是大清早在演武呢。昔日自己在时,他们都身为护卫,这倒是每日清晨都有的功课。可如今他们都已经是燕山、北平的军官,怎的不在军营里,跑自己府门口演起武来了呢?朱棣见他们如此,心下诧异,却也高兴,便在圈外忽然假意喝道:“好你们几个二三品的军官,不在军营里操练,竟跑到本王府里嬉闹了,这是怎么个说法?哼哼,你们便不怕魏国公知道了责罚你们么?魏国公的军规,可是最严的啊——”
众人骤然听这一声喝问,先是一惊,扭头看去,见是朱棣,顿时便高兴起来,一窝蜂地拥了过来,跪地见礼,齐声道:“卑职参见燕王殿下千岁——”
朱棣见了他们也自高兴,连忙叫起,含笑打趣道:“嗯,看在你们都是随本王在密云奇袭纳哈怵有功的份上,魏国公近日也难得闲适了一点,不便扰他。本王姑且.......姑且就视而不见一回了罢。哈哈哈”,说着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邱福等人对望了一眼,笑了笑,却无话。朱棣也不留意,觑着邱福、柳升等人身后的生面孔,笑着问道:“嗯?这几位倒是脸生得很。莫非你们几个一出去做官,就想开始摆官威,带起亲兵来了?”
几人中,邱福跟随朱棣的时间最长,也最年长老成,上前一步指着一位二十来岁、白面俊朗、却有些羞涩的男子介绍道:“这位名叫金玉,袭了父职,本为羽林卫百户,后来调到燕山任护卫,殿下可别瞧他书生似的,打起战来可是个狠角色。前番一战打下来,他可杀敌七十有余,砍坏了三柄钢刀呢。”
“哦?”朱棣听了也是吃惊,这才仔细打量着他,哪里料到这个白面男子俊脸竟“腾”得红了起来,又躬身下拜,高声道:“卑职金玉,参见燕王殿下,愿追随殿下左右,杀敌立功。”
众人见他这副羞答答的姑娘模样儿,都笑了起来。朱棣也是失笑,心下却想起了道衍平日说过的一句话“凡羞而不怯者,多乃良善忠义之辈,多可信任,也最能成事”,不禁也是喜欢,便一把拉将起来,笑吟吟地道:“金兄弟且起来吧。杀场上的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见外。”
几句话说得金玉的脸涨得通红,显是内心激动的缘故。邱福看了看他,淡淡一笑,又指着另一名三十来岁、双眉乌黑浓密、五短身材、正有些发愣的敦实汉子道:“这位却是陈珪带来的,名叫赵彝,如今是永平卫指挥佥事,正是陈兄弟的得力干将呢。哈哈哈。”
赵彝看着有些憨厚、甚至有些呆,可是印堂极亮,容貌上看起来是个极有后富之人,此时听邱福说到自己,忙也学着金玉的样儿,跪下行礼。
朱棣见他们如此多礼,恭敬之心显而易见,忙也一把扶了起来。陈珪见赵彝有些讷言,便出来解说:“殿下,赵佥事乃是下官的旧识。早年刚入军营时,满营的兵士,只有我二人喜爱读书,弟兄们常取笑我们不是来打仗,乃是来考状元的。”
众人听了都是失笑。
只听陈珪继续道:“这位赵贤弟前些日子却不在密云,而是跟着右将军傅友德在永平绞杀朵儿不花。嘿嘿,出西辽河,擒获北元平章别里不花的,就是他了。”
朱棣一愣,旋即不禁对这个看着有些呆愣的赵彝刮目相看起来。
邱福因见远处王妃徐仪华的轿子还侯着,朱能和郑和因有朱棣“护卫王妃、不得离开半步”的将令,眼见着邱福等人说笑,想过来却又不敢,正急得抓耳挠腮,苦着脸望着众人。邱福不禁一笑,朝赵彝、金玉等一干人道:“诸位兄弟,燕王从京师方回,连府门都还没进去呢。你们且在前苑接着操演,我与柳升几个燕王府的老护卫先护着殿下进去。回头便来寻你们。”
以邱福等人的身份,众人都知道他们跟朱棣交情,忙连声叫好。
朱棣这才在邱福等人的护卫下出了人圈,与王妃、朱能、郑和会合一处。邱福这才挨着朱棣悄声道:“殿下,北征大军一个月前已经奉旨回京了。殿下还不晓得么?”
北征军走了?朱棣一愣,呆了许久又问:那......那魏国公呢?”
“魏国公是主将,前段日子身体有些不适,也不知万岁爷如何知晓的,因而旨意里点明了要魏国公回京休养。”
这竟然与道衍和尚在应天时说的话如出一辙,只是朱棣万万没料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骤然得了这个消息,朱棣心里顿时空落落的,说不出是悲、是忧,或是其他什么滋味。
邱福见朱棣无话,便接着说道:“前些日子道衍大师来了燕王府,因卑职等都不在府里,护卫并不认得大师。亏得卑职曾给府里留话,但有什么事,可以去寻北平都指挥同知柳升。柳兄弟来了一看,见是道衍大师,便急急给卑职等来信,卑职等因觉得事情突兀,还以为殿下在京师出了事儿,这才带着身边得力的人来了北平。见了道衍大师傅才晓得,原来大师是奉旨来北平的。嘿嘿,这下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