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平静伏拜下去:“儿臣无话可说,请父王处置。”
商庄王不料他竟然一句话头不为自己分辨,那模样就是确实是他所为,但可惜一个不小心留下了证据才被廷尉丞查到,否则怎会有今日朝堂公议,心头登时又怒又无奈,沉厉了面色怒道:“逆子!你还要包庇他到何时!”
廷尉丞惊讶暗一闪眸,陛下后半句是唱得哪一出?
商玄早已料到商庄王会如此回护太子,淡淡微垂眼帘,手指轻扣在佩剑剑柄上等着后续。
只闻商庄王对着殿外威严下令:“将教唆太子的人押上来!”
话音刚落,便闻哗啦哗啦的镣铐声响动,一人被押解上了王殿。
镣铐声外,还有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片刻后彭得一声被按倒跪在了殿上,商白陡然明白了商庄王要做什么,垂下的眸眸底精芒一闪,故作身子一震,刷得转头望向旁边。
只见一名穿着名贵锦袍,面容妖冶透着狐媚气息,不似男子,但实则是男子的人端端正正跪着,没有丝毫被押解的狼狈之色,平静对着殿上的商庄王行礼:“草民拜见吾王。”
商白面色一变,惊惧慌忙转头对商庄王道:“父王!不关他的事!”
“住口!”商庄王怒呵。
商白被斥得身子轻颤,面色发白,却还是急唤道:“父王!”
商玄转看向那名男子,若有所思微眯了眼。
此人是商白四年前在私宅中养着的一个小倌,当初为了得到他在王都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父王竟然一夜的时间寻到此人,让他答应为太子顶罪,如此回护他。商白亦会意,配合着演出这场戏。
九卿中有大臣见事态如此演变,初时听闻是太子所为的震惊顿时转成了对这小倌的隐怒。小人贱民,竟害得殿下铸下大错。
凤尹和蔺冢眸底精芒暗藏,皆不动声色看向小倌。
跪拜的男子还未等商庄王让他起来,便自顾自的起身,转眸凝向对面的太子,露出了一个柔情似水,姣美惹人怜爱的笑容:“殿下已经许久未曾去看奴,没想到竟是为讨奴欢心放火烧死了御史大夫事。是奴糊涂,奴本就做的是那倚门卖笑的生意,御史大夫不过在奴与殿下认识前,曾强要过奴,奴不该因此恨他,便在被殿下包养后,夜夜教唆殿下让除去御史大夫,直到那日大火烧死御史大夫的消息传来,奴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是奴利用殿下的喜爱之心,害了殿下,廷尉丞查案找到了奴,奴正有意说出内情。今日能再见一次殿下,奴死而无憾。”
“住口!子露!与你有什么关系!”太子怒斥一声,急忙看向商庄王:“父王,一切都是儿臣咎由自取!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孤怎可能听一个小倌的话……”
商庄王恨铁不成钢,怒打断了他的话:“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寡人不为此事,为了让你不受小人之惑,也要杀了他!”
当即对廷尉丞厉色道:“传人当着的太子的面,将这小人立即杖毙!”
太子面色刷得苍白,猛然起身扑在了小倌的身上:“父王要杀连儿臣也一块儿杀了!”
商庄王怒火腾得烧红了脸,陡然把手中的竹简砸向了太子:“逆子!”
太子不躲,那小倌慌忙将他往旁边推了推,竹简恰好砸过来打在了额头,擦破了一层皮,霎时鲜血溢出。
商庄王厉色对侍卫道:“把太子给寡人拉开押住!”
廷尉丞自不敢泄露昨晚商庄王说过的话,更不敢拆穿小倌之言,国君要包庇太子,有的是办法,他若敢逆言,脑袋也就快搬家了,当即领命起身去传执行刑罚的手下:“是。”
小倌面不改色,只抬起袖袍轻轻擦拭了额角,转眸看向被押住,动弹不得,急盯着他已经眼睛泛红的商白,笑了笑:“能得殿下真心待奴,奴这一生心满意足。”
片刻后,廷尉丞带着四名典狱监返回,两人抬着长凳,两人手执杀威棍和绳子。
未用了多长时间,便将小倌绑在了长凳上,开始执刑。
随着典狱监挥舞的手臂落下,一声声的棍棒声沉沉响起。
小倌却一言不发阖眸,静静承受着,只有发白的面色和额头的冷汗才能看出正在承受的疼痛。
他的脸色有多白,商白的脸色便有多白。
殿内死寂一片,无人说话,只全部盯着当殿正在执行的杖刑。
商庄王负手立着,怒色不改,死死盯着一声不吭的小倌,和眼中含泪要剧烈挣扎去救小倌的商白。
良久后,不知打了多少棍,小倌面色青白,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血液一滴一滴得落在地上,人却趴在长凳上一动不动。
廷尉丞见此,一个手势,让典狱监停下,以手指在小倌鼻下一探,确实没有了气息,又掀起他的眼帘,瞳孔已经涣散,全是死气。
才收回手转身对着商庄王恭敬道:“已死。”
旁边侍卫押解的商白突然双膝一软,砰得软跪在了地上,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眼前模糊一片怔怔望着小倌,全然没有了精气。
商庄王对方才禁锢太子的侍卫冷冷下令:“拖下去扔到乱葬岗!任何人不得敛尸!”
“是!”二人领命走到尸体跟前,典狱监解开了绳子,小倌尸首便被拖了下去。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内侍的声音:“于国老入朝觐见陛下!”
商庄王散去了面上冷色,坐下带着非同寻常的平静道:“宣!”
商玄眉心微动,余光看向殿门口,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动了动,垂下眼帘思索。
这于国老忠耿正直,铁面无私,铁证面前,断然不会徇私,纵使按照父王的计划已处置了这小倌,他也不会允父王轻纵太子。
只是他早已经退隐在外,不过问朝事,大火的事情更不会传到他耳中,怎会突然出现?
除非是太子让右夫人去请,可于国老的秉性,他不会不知,此举无异于让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重生之后的商白,行事手段终究有了变化,越发诡谲不明。
思索间,于国老已经在管家搀扶下进入了殿中,刚要给商庄王行礼,商庄王当即出声阻止笑道:“国老不必多礼。”随后让人搬出了座椅让他坐下,而不必像其他人一样跪坐。
满脸皱纹却精神极好的于国老笑坐下,道:“老夫听闻了朝中之事,事关小女,不得不来叨扰陛下,陛下可否将那证据拿来让老夫看看。”
商庄王叹息一声,让人传递了过去。
于国老细看间,殿内一片安静,神色恍惚,垂着眼帘的商白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商玄,孤有父王护着,有丞相等众臣支持,纵使当真杀了御史大夫,他们亦不会将孤如何,你要明白,十个御史大夫的命抵不上孤一人,父王今日用了那替罪羊,最终结案不会如何重惩孤。
可惜孤实在不忍让你失望,不然后续要如何陪你玩儿下去?如何看你垂死时的挣扎?如何让你败得一无所有时,看着姒离成了孤的女人?
姒离就是上一世的楼弦,你以为孤不知道么?孤那时糊涂,才会信任了明处辅佐孤,暗处为你谋划的她。
你的女人,商国江山,上一世的你从孤手中夺走的,这次孤通通都要拿回来,要怪就怪上苍让孤重生,而你只是这一世的人,孤要让你一无所有,最后死无葬生之地。
良久后,于国老看完,面上笑意不变,抬眸看向商庄王道:“王上要如何处置太子殿下?”
商庄王只打算禁足太子半年,罚掉一年俸禄,不得踏出太子府一步,日后如果再有目无法纪,品德败坏之举,便撤去太子封号,贬为寻常公子,如今被于国老一问,心头咯噔沉了下去,他执法向来不徇私情,铁面非常,他要给太子的刑罚只怕不会让他满意,纵使他的女儿是白儿的右夫人,笑了笑道:“国老有何谏议不妨直言,太子纵火谋害重臣,虽被人教唆,但也难辞其咎,国老说出让朝臣共议。”
于国老也不推诿,笑着直言说出:“老夫以为当削去太子封号,贬为公子,囚禁在太子府半年,任何人不得探视,罚俸一年,半年受刑期间,若有罪举,便贬为庶人。至于空下的太子之位,半年之后太子刑满释放后,与众公子地位一般,王上和三公重新在他们间挑选,贤能圣明者居之。”
商庄王面色不变,心头却已是隐怒,他这是在指责他亲手教大的太子不贤无能!沉暗眸子不语,似乎在思索他的惩罚得当与否。
旁边跪坐的丞相凤尹扫了眼商白,见他颓丧垂着头,看向商庄王,平静道:“国老量刑得当,臣附议。”
对面的蔺国尉紧接着出声:“臣也附议。”
商庄王本以为凤尹和蔺冢全心辅佐太子,不会同意,竟未料听到二人如此附和于国老的话,皱了皱眉,又望向朝内九卿:“其他爱卿如何?”
话音落下后,九卿相继表明了立场,皆是附议。
商庄王不料所有人竟一边倒的要让废除太子,转眸向凤尹看了一眼,凤尹微微颔首,做了个只有君臣二人才懂的暗示,商庄王强压心头不悦,沉默良久后,才转眸看向太子当场拟写好王旨最终了解了此案。
宣读声毕后,商白恍惚伏拜在地,身子颤抖着道:“儿臣领旨。”
商庄王看着他如此模样,对廷尉丞疲惫摆了摆手:“将公子白押下去!”
商白被带走后,商庄王又继续处理了其他朝事,散朝后回到未辰宫让内侍传令:“传丞相和国尉入未辰宫议事。”
散朝后,最后离开的商玄若有所思凝视着方才商白跪坐之地,微皱了皱眉。
商白被禁足太子府半年,廷尉丞要派人监视其一举一动,他的手下势力行动便受限制,朝臣中安插的势力亦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目的便是要这半年时间,已经达到。
但纵使没有于国老在,商白亦会被禁足,他的目的依然能达到。
可于国老出现与否,对他的惩罚影响却很大。他明知如此,却还请来了于国老,分明是有意要将事情导向严惩的结果。
如此情形,除非有利可图,否则他不会去做,下一步他又打算如何对付他呢?
行馆中,商国王殿早朝时,正是姒离和商颖用早膳的时辰,用完膳刚刚漱口时,房外传来了内侍的声音:“回禀王上,凤公子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