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艳罹求婚
他突然拿下掩在面上的双手,红着双目怔怔看向她,有震惊,有涩然,还有一丝麻木,却并无恨意。
姒艳罹平静任他僵直注视着。
良久后,虞弃灵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涩笑,一滴泪水自眼尾滑落,他微僵硬着双手抱紧了剑,低语沙哑道:“姒艳罹,我不恨你。”
姒艳罹并不诧异他会说出此言,一手反抬,按在了肩头包裹箭的布帛上。
虞弃灵说着垂下了头,含泪带笑定在剑鞘上:“我生性凉薄,对父王无孺慕之情,对夏国无故土之念,亦不恨他那般对我。如今他之死也与我无关,他们都不愿我活着,我偏偏要活下去。”
说着他突然刷的抬眸看她,泪目中全是获得新生的亮光,耀眼足矣令日月失色:“夏王死了,夏国也该快要灭了,商国早就想要夏国之地。以后我就是商国人,可以为商国效力,而不用受夏国质子身份限制,能穿暖吃饱,受人尊敬。”
姒艳罹眸光淡淡一凝:“无爱无恨,你为何要伤心流泪?”
“我心里欢喜。”虞弃灵含泪垂下了眸,嗓音中带着对这世间极端的贪恋柔情,一字一字缓慢道:“以后我可以安心休息,不用夜夜噩梦,担心哪日便被吊在城门上,亲眼看着父王兄弟用箭射杀”
姒艳罹突然抬手从他臂间抽回了剑:“我可以让你得到想要的,比此次回去王都,商王给你的还要多一些,你是否愿与我做一笔交易?”
虞弃灵怔了一怔,诧异抬眸,泪意凝滞:“姑娘何意?”
姒艳罹并未直说,反凝视他道:“纵使夏国覆灭,你仍然是曾经的夏太子,商王不会在庙堂上重用,只会赐你尊位爵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妃姬美人,若这是你所欲,我不再多言。”
虞弃灵眸光微凝,沉默间垂下了眸。
良久后,他才又抬眸苦笑:“这是我现在迫切所需,未来,未来之事现在又如何说得。”
姒艳罹知他已是对提议有了考虑,这才提步,彻底靠近他身边,一俯身,抬手按住他的肩,贴向他耳边。
虞弃灵不料她突然如此动作,还从未曾有女子这般靠近过,而他穷苦潦倒,更无资钱去妓院寻女子一度,刷的便红了面,直蔓延到耳根,“姑……姑娘,你要做什么?”
结巴说着,急动身子要避开,可惜姒艳罹手力之大,扣在他瘦弱单薄的肩头,轻易便让他难移半寸。
随即便闻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之声传来:“我需要你的贵族身份,而你需要一个能将自己抱负施展的渠道,你我婚娶便可达成,做我的夫君,你我来日各取所需。”
虞弃灵震惊瞪大了眼珠子,竟忘记挣扎,腾得转眸看向按着他的姒艳罹,清晰可见她垂落的鬓发间,肌肤如玉,眉目修美,怔怔间脸红得越发厉害。
各国约定俗成之礼,王公贵族卿大夫不与士庶民通婚。而商国现今情形,公族势力不可小觑,虽凤尹和蔺冢两大权臣握有实权,但若要施展抱负,不得不与贵族周旋,有贵族身份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他虽是亡国太子,但出身本就是王公贵族,商王来日保留他之王子身份,便可真正享有贵族待遇,商国王公皆会认可。
届时商王为显德仁宽厚,还会赐他一公女为妃,明为妻,却也有监视之意。但他的亡国太子身份却有一特殊之处,可以效仿名存实亡,依附商国的鼓国国君,与朝堂上求一恩旨,娶愿娶之人。亦算是一定程度上区别于商国贵族,让他们有高高在上之感。
而姒艳罹射杀夏王之功,足够得商王看重,上卿爵位不在话下。将此重臣赐予他这个亡国太子,一面可以试探监视他,一面亦是提升了姒艳罹之身份,让她因他得享贵族之荣,便于商王重用,来渐渐削弱公族顽固势力,集中王权。姒艳罹必然是完全效忠于商王,不会如公族般制约他之权力。商王近几年之举动已经初露端倪,如此一举两得,他不会不答应。
他所伪装的这个虞弃灵,有满腹经国才华,郁郁不得志之情形。商王防备他,绝不会任用,其他臣子明了商王此意,自不会过多亲近,后半生也只能做个受尽监视,享受荣华的酒囊饭袋,碌碌无为。她今日提此交易,该就是看出了世人眼中的这个虞弃灵有此抱负,故才有一开始的试探。
只要他今日答应交易,他们各取所需,一切便能达成。
姒艳罹她将各方形势看得如此精准,只怕来边城杀夏王有立功之意,却不料街上巧合遇见他,又因时制宜,赠衣是有意为之,以便二人后来再有交集,这次顺道救了他,二人亦算面熟,彼此有所衡量,才好提此交易。
不过,她言语中这夫妻是真是假?
姒艳罹见他欲言又止,已猜到了他最后所想,一垂羽睫,压下静如止水的眸光:“自然是做真夫妻。妻子当为之事,我不会推诿。未来你除了多出一个在庙堂之上的妻子外,想要的荣华富贵一丝不会少,你随心所欲,纳多少妾姬都可,你之抱负可以通过我施展出来。”
虞弃灵整个身子顿烧红一片,不自在羞愧收回视线,嗓音随她放低:“终生大事,姑娘切莫儿戏,商国比我优秀的男子大有人在,姑娘有意,自有如意郎君,夫妻同心同德,方为姻缘之好。”
姒艳罹眸光微睨,淡淡道:“你可是觉得我之相貌,士族出身,配不得你?”
“怎会!是我配不上姑娘!”虞弃急红着脸看她低语辩解,“若能娶姑娘为夫人,自当一心一意,弃灵怎还会再纳姬妾。只是姑娘貌美,又文武双全,胸有经国之志,只怕我亡国太子身份,让商王忌讳于你,反会拖了后腿。”
姒艳罹见他面色已有几分允意,但剩下的犹豫权衡,未再说什么,松开手起身:“来日回到王都,面见商王前,你再告知我决定,我住在盘镐最大的客栈,只需报上我的名字,会有人带你来见。”
虞弃灵红着脸点了点头:“多谢姑娘好意,我会慎重考虑。”
话音刚落,姒艳罹突然坐下,倒把虞弃灵吓得猛得站了起来,才觉自己反应大了些,以为她在城池站了一下午,想要休息,红着脸好意道:“这房子阴寒,姑娘若是累了,还是回公子玄为你准备的住处,小心感染风寒,我皮糙肉厚,已是习惯了。”
姒艳罹乌压压一片羽睫垂下,伸手探入狐裘之内。
虞弃灵一怔,不好意思僵了嘴角,才知是误会了她之意。
片刻后见她拿着半个巴掌大小的葫芦,放在床边:“此是专治擦冻伤淤的药膏,你留着吧。”
虞弃灵怔住。他若留下,她怎么办?
两三次接触,姒艳罹早已对他之言语行为了如指掌,微按腰侧佩剑站起:“我还有一个同样的在房中。习武之人,跌打损伤难免,此物我随身携带。”
说完,她便告辞拿着令牌离开,未问所赠貂裘为何不在他身上。
虞弃灵听着苑门落锁的声音,才散去伪装,凝在葫芦上。
重生前那次,他被押解到了这里,但商玄却是临时改变主意,不将他悬吊城门威胁夏国,故他一直在此苑中关押,到收到夏国国灭的消息,商玄才又命人用马车将他带回了王都。
夏王是中了暗算的钟都一箭而死,逃亡后又被那个后来成了丞相埋伏在路旁的乞丐杀死,与姒艳罹毫无关系,虽然结果他仍是要回返王都,并无改变,但造成结果的过程却发生了变化。
这次计划因她无心好意之举,彻底毁了,世态已发展至此,那个乞丐丞相为何还未曾出现在视野中?难道真像他担忧的那般凭空消失了?姒艳罹到底是什么身份?手下竟然查不出一点儿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