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了摆动的头,云山这才轻轻一拂残袖,掸去了嵌灵洞周围的灵石粉末,然后又将六颗灵力饱满的灵石,一一给它换上。
本是轻车熟路之事,本不该有所忧扰,但是就在刚刚换好最后一颗灵石的刹那,他那冷若冰霜的脸庞,却是略有惊诧地,急忙转过了头颅,看起了岩洞外的幽幽夜色,与那些翻滚不定的寒雾。
一瞬的凝目皱眉,复又垂首,睨了睨遍布四方的血迹,见得几处犹有未涸之腥,他那微拧的眉头,伴着一声讽叹苦笑,便也就即时舒展了开来。
“真是好险!”
“也不知,我到底昏迷了有多久了?”
“若是来得再早一些,恐怕这一副皮囊,早就成了一堆残尸碎骨了。”
一边自嘲,他一边则是右手连晃,应着几道流光掠空成风,起尘荡烟,他便令这六面青苍的阵旗,如袖中暗箭一般,劲力奇遒地,射进了此洞出口处的地面岩土之内。
随后则又是左手一托,伴那白光一闪,他便招出了控阵法盘,而其右手,则是捏印掐诀,萦光笼晕如盛夏白昼似地,翘首以待。
万事俱备之际,其口中最后一言,便也就轻飘飘地迸了出来。
如此之后,他才终于是舍得抛弃了心中最后的悲之余韵,于是眸色立而一变,身姿猝而一正,他就神光奕奕地眺起了洞口处的黑暗,枕戈待旦地等起了即将到来的刀兵之宴。
……
约过了十五息,意料之中的厉风尖啸,才终于是如期而至。
那是一道银色的影子,始才遽然闪现于其眼界之中,就和着“咻”的一声锐鸣,风急火燎地窜进了这个岩洞,朝着他的血肉身躯,作猛虎扑食之状而来。
映入其眼帘的,之所以仅仅是一道影子,而不是什么具体清晰的形象,自然是因为其速快极,已然超出了异转瞳的反应速度与成像能力,却奈何这般奇速,却也并无任何效用,因为他早就已经严阵以待了,而且还比它更快!
右手蓦地一动,便骤然触在控阵法盘之上,于是伴那法力一涌,白涟乍现如魄月落水,他便即时变化起了印诀,蜜蜂传讯似地,轻点了几下,疾画了一圆!
圆成,阵起!
霎时之间,此地竟如有一阵狂风忽袭,以致山岚云岫一散,一座巍峨厚重的青青峻峰,登时就现出了身形,如虚似幻地,扣住了大地!
于是乎,“嘭”的一声闷响,那道银影当即就猛地撞上了一层青蓝光罩。
此举虽有损阵力,甚至是导致光纹频频闪现,却也终究是让他看清了此物的面貌,认出了此妖为何类。
这是一只练气后期的银翅螳螂!
眼瞳灰白而酷肖死尸,身高七尺而直立如人,全身灰黑,却唯独其翅翼泛光如银,至于其最具攻击性的前足端爪,则是极不协调地大过了其后的基节,形如一薄刀,长过了二尺,宽过了三寸,在那青蓝光辉的映照之下,竟是显出了阵阵清霜般的寒光,宛有斩金截玉之锐。
然就这视线流转的一弹指顷,他还未有后续动作,此獠不过一瞬的晕眩,立时就已恢复了过来。
于是倏而一声尖嘶,伴那翅翼急扇,如风拂茂木,它便身形一动,将那对前足挥得只剩一片残影,如雷暴云团里的电芒一般,剧猛之极地砍击在了六树金风阵的光罩之上。
因其攻烈,不远处的那团青蓝之光里,自然是当即便有密密麻麻的剪水涟漪,绵延不断地荡漾了起来,层叠以扩,若如毕星过泽。
只是这泓水泽,似乎是也太深太广了些,以至于泽面激涌澎湃,然那泽底却依旧故我,静谧幽暗,无波无澜。
见其已成困兽,虽犹斗,却也不过是在作无谓之挣扎,云山登时就又笑了笑。
此獠虽奔速奇快,然那攻击之能,却是稀松平常。就算是那对看起来可怖之极的镰爪,也连让这几面阵旗摇晃些许都做不到,其生存所倚之利,在此阵中能够造成的,竟始终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光纹。
窥尽了此妖之虚实,他便也就没什么观详探究的欲望了,于是才离控阵法盘不久的右手,当即便又再度掐诀而回,如蝶栖花木般地触了上去,一阵变幻输元,转瞬就已点亮了六道树纹阴刻。
应此之变,这青蓝光幕之中,立刻就有难以枚举的翠叶青片,突兀之极地显现了出来,而后风起,锋现,这场青翠欲滴的叶雨,便又即时化作了一波又一波的狂悍灵潮,如同汪洋上的飓风龙卷一般,将这只惊恐急躁的银翅螳螂,凶暴酷虐地给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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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的功夫后,云山右手一张,连连晃动了几下,伴那流光几逝,他便又将六树金风阵的阵旗,重新布置到了他盘坐之处的周围。而后左手复又一抬一拢,随其灵风一起,他便又收起了控阵法盘与不远处的妖尸。
此妖身上,也只有那对刃形端爪还有些用处,其余部位一不可入药,二不可炼器,留了也是无用,所以他也就只动用神识保住了此两物,至于其他的,自然是俱已成了碎块残部,但是为了防止引来其他的妖兽,他却也只好是将之一同收了起来。
只是在这连番施为的过程中,他却总感觉有点奇怪!
于是处置好了亟待解决的事情之后,面显疑惑的一刹光景,他便又右手一挥,当即就聚出了一团水液,泼洒向了血液积覆的各处岩坑。
眨眼之间,水过如湍,所以这地上干涸的血迹,与那些妖尸残液,自然是立马就被稀释了个七七八八。
然也就是在这聚水泼水,神识伴随而动的一瞬间,他面上的狐疑与迷惘,倏地一下,就变成了惊讶与欣喜。
于是右手再扬,应其心念一动,顿时便有一条火蛇,曲折而疾地窜了出去,在地上四处游走了起来。
火行如先前之水,本来犹有残余腥气的岩洞之中,自然是立马就干净了起来,且还散逸出了诸多炙热的燥气,缭于此间而不消,旋即就笼得他略有不适了起来。
可是身虽不适,他却全无驱散燥气的意愿,反倒是傻愣愣地低下了头,抬起了两只手掌,来来回回地看了起来,好像这两块血肉,已然不是他的了一样。
甚至于,虽然此处光芒毫无,但他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夺人眼球的东西,其眸中竟突然亮起了星火般的光芒。
于是喜色一收,他就果决地放下了双手,立时便瞑目入定,坐观自照了起来。
果然!
识海赫已再度升华,不光是体积骐骥一跃,扩增了约有半成之巨,便是那些识力水液,亦是被统统精粹浓缩了一遍,乃至于原来的碧色识海,如今竟已尽数化成了深邃幽凝的沧绿之色,且还无风自动,生波如鳞而点雪,素浪毂毂犹撞崖。
皓月落沧海,碎影摇万里。
如此识海,比之寻常筑基,何止远胜?!
原来这便是走火入魔的后果么?
一团如烟又如沙的絮状沉淀,消失于无思无念之际,换来的,却是整个识海的跃迁与进化,纵然神魂本源受损在前,亦被其抹了个彻彻底底。
难怪施法展术之时,会控力大增,难怪平素里的凝滞,会荡然无存,难怪即使灵络皆裂、气府俱破,却依旧可御元而无碍,驱灵而无阻!
这得来凑巧,又失于无意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