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罩于其身,这一刻,黑袍老祖重现人间。
然而郝仁方才的愣神已使他错过了防御与逃跑的机会。
或者说,即便他早有准备,面对司辰剑尊蓄谋已久、守株待兔的全力一剑,也不可能充分的防御、轻松的逃跑。
这是可斩杀真仙的一剑。
罡风似由无数把锋利的小剑组成,周围一个个齿轮般的图案中生出白光,亮得湮没一切。天地间只剩一把由这无数白光汇聚而成的长剑,剑身无锋,剑柄无耳,未至头顶便已将无穷的力量投入了郝仁的心中。
一时间他脑中空白,忘却了那一丝悲哀,也忘记了正缓缓凝起的玄武法身。七种道术尚未成型便无声地崩溃。
又有凉意浇灌其脑门,引天玉道:“傻逼!”
郝仁登时惊醒,眼中已被纯净的漆黑所占据,黑袍鼓风般张起,仿佛无边无际、隔绝天地。
但下一刻,漆黑中便出现了白光,先是一点点,如星光布满了四面八方;接着是一丝丝,似蛛网般爬到了黑袍之上,慢慢将其包围。
蛛丝越来越粗、越来越亮,终于有亮得不可描述的东西从外透入。这是光线,却又不是光线,前行的极为缓慢,一点点伸展,似折扇打开划出一道道圆弧切入了无底的漆黑中。
整个黑袍之内渐渐都被这一个个扇面所占据,白光越来越亮,黑色却正在褪去。
最后一刻,有极轻微的凉意在郝仁的眉心划过,引天玉道:“夏采芹为阵法中枢,若早杀了她,自然原路退回,如何能落到如此境地?”
“你这自作多情的……大傻逼!”
凉意减衰、骂声渐弱,耳中似乎听到了“呼啦”一声,黑袍引天玉刚刚出世,只来得及骂了郝仁几句,便再次破碎,化作漫天飞舞的碎片。
与此同时,一声清吟在群星中响起,郝仁的朱雀法身也已凝结完毕。
黑袍为他挡住了势在必得的少昊剑意,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底气防御甚至反抗,脑中想的只有逃跑。
他疑心四法身中最快的其实应该是白虎,但朱雀终究是有翅膀的。
井木为首,鬼金为冠,柳土为喙,星日为眼,翼火为翅,轸水为尾,又有张月连接其身。
随即五行之力化其红羽,日月之息生其双足。翅上所附的烈火愈发地鲜红,裹遍全身。朱雀扬首,发出锵锵清吟。
“咦?”司辰剑尊不见其人,却留下一声惊叹。
朱雀蹬足,似流火向着某个方向冲去。
火红的双翅急速拍打,扫荡了无处不在的罡风;金色眼珠射着火焰般的闪电,破除了四面八方的剑气;长喙则叼着烈火,啄开了一层又一层白得刺眼的齿轮状图案。
郝仁的耳中似有鼓声回荡,夹杂在剑器相交的脆响中,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声,震得他心烦意乱。
空中那个四方的铜镜却似乎失了目标,在照不住朱雀的身形,在空中一个劲地旋转。
忽然,一股清凉之意由头顶而下,扫过了郝仁的全身。
鼓声、剑响,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尽数而去,再不能听闻,似乎是进入了一个极度安静、极度沉寂的世界里。填满视野的白光也在这一刻全然消失,眼中只剩了最最原始的幽暗。
朱雀冲破了少昊剑意的封锁,以点破面,冲入了无尽的宇宙中。
“咦?”司辰剑尊又叹。
却不追击。
四周的白光渐渐暗淡下去,图案一个个消失,锃亮的光头渐渐地显现。司辰剑尊露出身形,仍旧是那一身粗糙且宽大的黄袍,面色沉静,然而两行鲜血正自紧闭的双目中缓缓流出。
她一手执着少昊剑,一手提了个圆溜溜的光球。此时便将剑撤了,伸手在空中虚抓,将引天玉留下的一个个飞舞的碎片摄入掌中。
破碎的黑布一块块在她掌心叠起来,均是一般的形状、一般的大小,整整齐齐,仿若黑色的砖块。
随着动作,有一只初生的凤凰在她身后探出头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怪不得总是想不通,原来须得这样……这样……”
司辰剑尊又取出一只玉盒,将手中叠得整齐的碎片小心地放入其中,盖上了盖子。
随即她又将左手的光球丢开,光华洒落,其间露出了一个少女模样的女修来,身着水色的长衣,腰间悬挂黑柄的宝剑,长发披于脑后,只以白色的丝带轻束。
……
郝仁身化朱雀,似流星冲入无尽的幽暗中。他早已不辨方向——其实这寂静的宇宙中也没有东西之分。直觉告诉他,司辰剑尊并未追来,但他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闷着头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他有几乎无穷无尽的真元,仿佛不会枯竭;有着大乘境中专一炼体的修士也无法比拟的肉身,永不知疲惫。
但朱雀之身却渐渐地撑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雀的双足渐渐的消失,随即身子一点点地分散开来,有犴、羊、獐、马、鹿、蛇、蚓的虚影显化又消失,最终烈火尽去,流星闪灭,郝仁露出了身体。
身上的五行道袍成了一条条的破布,摇摇欲坠地挂着。
但这本就是五行精华所凝聚,并非真实的布料,随着心意又慢慢地连接、组合,渐渐覆盖全身。
他停下了前冲的步伐,站在星辰之间,脑中在茫然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引天玉去了哪里?
跟上次一样,它又被打碎了,不知还能不能再逃过一劫……上次是正德仙尊带着十大至宝出手,都没能抓住它,想来……这一次换了较弱的对手,应该能再次躲避?
我误会了引天玉么?它没有恶意?
它是一直都在暗中注视着我,是看到即将踏入陷阱,才忍不住出来救我;还是机缘巧合,今日正好出世,赶上了这场战斗?
司辰……为何没有追来?
我的四象法身,被证明足以硬扛司辰的少昊剑意,但前提是……有黑袍引天玉先为挡下一招,否则来不及。
她不该因为忌惮……除非,她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我,而是引天玉。她已得手,没必要非杀我不可……这么想也不对,四象法身既然能够硬扛少昊剑意,便证明我与其交手,绝非没有胜算。
只是我的经验不足,出手的次数太少,临阵对敌的经历有限,加上天生又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她却是闻名天下的狠人。
这样想着,郝仁心中的那一丝悲凉感忍不住又涌上了心头:想不到,我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手,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面对这样的对手,有了这样狼狈的结局。
想不通,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