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采芹微微一怔,道:“你是疑心咱们这具身体也非真实?”
郝仁点头道:“不错,不瞒夏师姐,我曾专门潜心修炼过炼体术,也算有所小成,自认就算仙尊亲至,也不可能将我打为凡胎俗体,而我却一无所知。所以……咱们或只是意识进入了此界,肉体、元神却还在界外。”
夏采芹道:“我素来潜心修炼道法,炼体术虽有接触,却未曾真正入门,故而先前没有意识到。照你这么一说,倒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她又道:“这也难怪了,原来咱们只是意识投入此界,怪不得所见所感皆是虚妄。”
但知道又能如何?
郝仁突发奇想:“夏师姐,你说咱们要是在这里死了,会不会就脱离此界了?”
夏采芹皱了眉头,想了半天,认真地点头:“有可能!但……也有可能就此形神俱灭,归于虚无……”
郝仁又问:“然则咱们如何才能出去?”
夏采芹微微笑道:“不知道,但慢慢来,这才第一天而已,只要不死,总能找到路子。”
郝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形势如此,自己再不愿意,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呆在此地,寻找机缘,寻找回家的道路。
二人又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油灯噼啪地跳了两下,终于熄了。
比预料的还要更早一些。
灯光骤灭,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对面微微的呼吸声,气氛有些凝固起来。
夏采芹忽然开口:“杨师弟,你饿不饿?”
郝仁故作轻松道:“不饿,晚上吃的饱,我吃了五个馒头,哈哈!”
对面又问:“那渴不渴?”
郝仁答道:“不渴。怎么了?”
夏采芹又问:“那……有没有小解的冲动?”
咦?
郝仁醒悟了过来,是啊,喝了这么多水,又是凡体,怎会没有解手的冲动?
他道:“喝的水,吃的馒头,同样是假的?”
夏采芹道:“当然。”
郝仁又道:“那倒是好解决了,或许不吃不喝也饿不死。”
夏采芹吃吃笑道:“恐怕扛不住,说不定真的能饿死。”
视野渐渐有了点恢复,于黑夜中窗口传入了蒙蒙的微亮,映出了夏师姐的轮廓来,只听她又道:“说起来,我还没问。你真是什么古墓派的弟子么?为何这个门派我从未听过?”
郝仁笑道:“小门小派,何足道哉!”
夏采芹道:“我看你的年纪不过二十多点,修为虽然不知,但听你说炼体术有成。你的师门又能凑齐巨资,让你进紫殿来修行,这可不是小门小派能够做到的事情。”
她又补充:“炼体术有成,道法修为想来也是不低,我青云门中,走炼体术路子的弟子也不少,但修炼之艰难,耗费之巨大,远在主修五行真练法的弟子之上。年轻一辈中,可没有人敢自夸‘炼体术有成’的。”
郝仁随口胡扯:“我这一门道术不显,自然只能主修还算可以的炼体术,加上我师父颇为天才,教导有方,古墓中还有一张辅助修炼的寒玉床,否则以我的年纪,如何能够做到?”
夏采芹道:“寒玉床?是哪种寒玉?”
师姐,你问得太多了,我快编不下去了!
夏采芹又道:“好吧,这个我就不问了,只是奇怪而已。按理说能够进入轮回城的,应都是我天元大陆的弟子,天元大陆虽广,却也难有我青云门不知晓的门派和高人。但古墓派之名,却是真的没有听过。莫非是……轮回城秘境开了新的入口,你是从其他大陆来的?”
虽被猜到了些端倪,但郝仁很淡定,四平八稳。
大家都没了修为,都是普通人,但我是男子,你是女子,共处一室谁能欺负谁一目了然。
若出了这秘境,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又见不着你,我怕什么?
于是嘿嘿一笑:“夏师姐真会开玩笑,不是天元大陆,又能是哪里?”
夏采芹道:“青云门以彩虹桥与玉衡大陆相连接,由此才出现了这个秘境,但秘境的入口非只能一处,远在天边的天元大陆尚能以充沛的灵气引动秘境的气息,打开轮回城的门户,近在咫尺的北斗七星自然也可以。所以,杨师弟你是从北斗七星进入此地的。”
郝仁:“……”
师姐,你真不怕我恼羞成怒地动手么?
他道:“我怎么听不明白?为何天元大陆是远在天边,北斗七星却是近在咫尺?”
神意门七弟子在荒岛孤峰上的谈论,他没有听到,故而有此一问。
夏采芹笑道:“师弟居然不知么?轮回城秘境显然与二十万年前的轮回谷有关,那是修行界曾经最顶尖的门派,本就是北斗七星众门派的领袖。秘境藏于虚空,于现世而言,虽无空间距离的概念,但终究不是凭空而生,并非真正的虚空产物,与轮回谷原先的所在大有关联。所以我才用了远跟近二词。
“就好比万年之前,金衍道人催动引天玉的威能,强行将玉衡大陆移入了虚空,即便是仙尊也无法定位,无法确认其所在。但玉衡大陆一朝回归,却不可能出现在天元大陆之侧,仍是在北斗大阵中。”
这么一说,郝仁便明白了,荒岛孤峰上出现的十九个秘境,并非偶尔,而是必然。十九处秘境,大概皆与北斗七星曾经的宗门或者在此地发生过的事情有关。
只听夏采芹接着道:“这便让我有了这个猜想,师弟看我猜的对不对。能凑齐所需资源,让尚不入圣境的弟子进入紫殿中修炼的,定是一方大派,绝非小门小派可比。北斗七星中的大派……自然是天枢洞。杨师弟又凑巧说到了‘古墓派’这个名字,众所周知,天枢洞的道场,是依托于天枢大陆的一个仙人古墓所建成……杨师弟,你是天枢洞的弟子,对不对?”
你说是便是吧!
吓我一跳,以为真遇上了什么卧龙凤雏呢!
终究是无谋短智之徒,岂能瞧出我黑袍老祖的根脚?
他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心想青云门的话痨们真多,这夏师姐看着美貌且成熟,没料到也是个喋喋不休的。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驱走了心中大半的不安。这黎明前的黑夜,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