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台内,十几个半人高的小木人奔跑忙碌着,挑水的挑水,浇花的浇花,整个园子果然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园子的中央,又多出了一张青竹躺椅来,郝仁不敢再修炼星辰万化宝典,无所事事,于是也步了三德子的后尘,躺在阳光下懒洋洋地装死。他手指微动,暗暗操控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木人,做出踢腿蹬脚的动作。
时不时便要翻车,天工门虽已没落,却也是曾经的大派,这木傀儡之术颇有精妙之处,郝仁操控尚不娴熟,玩的又都是高难度动作,一不留神便见木人头重脚轻,摔个四脚朝天。
他心中有些不服,睁眼瞧了瞧那一堆轻巧地走来走去,干活热火朝天的木人们,手指一弹,翻倒在地的木人又爬了起来,继续开始蹬腿、跳跃起来。
此时的他,气息早已内敛,凭是怎样高深的修士,看他也只是一个初入练气境的青云门小弟子,修的是入门的“玄清道决”。
期间,有真传弟子过来检查过一次,见院子内整洁有序,没多说话便即离开。
半个月过去,紫薇星光源源不断地补充着玉衡大陆干涸的灵气,三阳峰聚灵大阵全力施为,眼见着灵气重回,郝仁不禁又心痒了起来:“过几日再修炼一次,不能去引太阳之力,须得在白天,找一颗不起眼的星星,引其星力,想必没有那么大动静。”
“只是,万一不小心突破了圣境,届时动静只怕瞒不住别人。”
一边琢磨,一边操控着木人,眼光不由地飘向了一旁看着已经睡死的张三德身上,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这整天不是吃饭便是睡觉,就不能花点时间出来修炼么?八年过去才练气三重,怎么对得起天工门历代祖师?”
“啊?”
张三德似乎是从梦中被唤醒了,睁开了茫然的眼睛:“郝兄?何出此言?我这不是在修炼么?我天工门功法与众不同,操控傀儡,也是修炼之道!”
屁的修炼!郝仁也得了操控之术,还不清楚其中的门道么?不能说没用,但修为不见增长,真元不见厚实,境界无法提升,算得什么修炼?
却见张三德说着,扬手又是一袖子,八个木人落到了地上。
他这袖中不知藏了多少木人,还有更高档的玩意儿,郝仁得了好处,也没好意思真去探他的底,至于当初什么“全部身家”云云,真是脸都不要了!
八个木人齐齐地上前,架起了张三德所坐的竹椅,抬了起来,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三摇地在院中晃悠起来。张三德的表情更惬意了,嘴角微张,眼睛紧闭,道:“郝兄请看,八抬大轿,这就是我的修行之法!”
郝仁斜了一眼:“我见乡下抬棺的,也是这般模样,这般步伐!”
冷不防张三德忽然“哎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道:“差点忘了一事!”
抬棺的木人成了七个,另一个飞奔回了房间,抱了笔墨纸砚过来,将纸笔交到了张三德的手中,两个木人搭开了架子,添水磨墨。张三德咬着笔杆,无神的眼珠瞟向天空,边沉思边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这情景郝仁见过一次,此时也并不稀奇。知道眼前这位张三德苦恋三阳峰的二师姐居青筠——或许只是贪恋其美色,每十天便要写一封情书送过去。
十日前郝仁还兴致勃勃地偷偷看过,结果满纸都是什么“师姐之美,犹如仙子落凡尘;小生之意,好比磐石不能移”,什么“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什么“情缘未了心依旧,刻骨铭心爱永久”……
不堪入目,皆是粗鄙之语!
郝仁懒得再看,心中却又念起了前事:也不知我死之后,父母如何了?侄女怎样了?
他穿越的时间尚短,但终究一世之隔,时而想起女友来,面容竟渐渐地模糊了,只剩下一个名字藏于心中,带着些许温暖之意,无法忘怀。此时再要想起,已忘却了那些争执与口角,留存的皆是好处与愧疚。
张三德写完了信,又取了信封,小心翼翼地封上,在上面写道:居师姐亲启。
想了想,又在其后画了一颗爱心标志。
粗鄙不堪!
做完这一切,张三德沉思片刻,满意地点点头,衣袖中飞出一个物事来,这次却不落地,而是振翅盘旋于身侧。原来是一个精巧的木鸢,木鸢低下头,张开公鸡般的嘴巴,衔住了信封,两只薄如蝉翼的翅膀忽然加大力量,远在数丈之外的郝仁被狂风卷起了头发,但听呼呼几声,木鸢高高地冲入了云中,消失不见。
三德子得意道:“这次情真意切,居师姐必然会被我感动!”
感动?
郝仁心中好笑,想道:“我要是居青筠,看到那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后,便会一把火烧了信件!”
不过年轻人受不得打击,还是不要刺激他了。且让他继续做着“师姐爱我”的美梦吧!
只是,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鸢,是如何在三阳峰的大阵内来去自如,准确地把信送到居青筠的手里的?
张三德这小子不尽不实,只是送了郝仁一个木人以及简单的操控之法,并未将心法全盘托出。故郝仁对此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此时再要相逼却已为时晚矣,看三德子此时的模样便知:他早已完全放下了对郝仁的戒心,把他当朋友了。
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好意思吓唬我?
郝仁还真不好意思……
这一晚,郝仁想着第二天再次尝试修炼的事情,心中有些忐忑。辗转反侧、犹犹豫豫终于睡去。
月落日未出,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一条人影从隔壁的房间中摸了出来。
张三德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跑向了金凤台东南角最远、最偏僻处。沿途不断地丢下一个个木头小人、草扎土狗、纸糊麻雀之类,这些东西静悄悄地落地,均站立不动,在黑漆漆的夜里,只偷偷地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倘使被撞见,难免渗人的慌。
张三德在东南角站定,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轻轻喘了口气,心想:“那厮不知什么来路,潜伏到青云门中。若非我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么个年轻、傻乎乎的家伙,竟已是超凡境巅峰的高手?”
他又等了好久,见路途上的木人草狗纸鹊皆无示警之意,这才放下心来。手臂微抬,丢出了一只假人。
这假人与木人同样的身高模样,只是周身黝黑,在这寂静的夜里借着星辉闪着清幽的光泽。张三德闭目,双手伸手结着奇怪的法印,好半晌,只见这假人的手臂微微抬了抬,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张三德睁开眼来,脸上露出了无边的喜意,口中忍不住喃喃道:“81号啊81号,你得快快醒来……否则……就连居师姐都看不起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