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简直就是妖孽!”裴行俭心有余悸暗自道。
这妖孽竟然一眼洞穿了自己的心思,适才若不是自己意念坚定,最后一刻,还就真应下他一把翻本的赌约。
如今连冷面判官也与其成了一丘之貉,难道这世间就再没有人能治这妖孽了吗?
奸计未能得逞,李君羡正欲劝二人就地迷上一眼,顷刻便要早朝了,却见一牢头匆匆跑来,询问道:“那慕容索嫌死牢阴暗潮湿,想换间干净牢房!”
“你去传话,问其想换间干净牢房,还是想死?”李君羡冷冷道。
不出所料的话,赵国公府之所以只先付了定金,便是意识到了慕容索这个关键,若是趁天明之际,寻觅到其踪影,来个杀人灭口,李君羡就失去了筹码,此刻怕是不知道派出了多少探子。
在李二还未做出决判之前,哪有比死牢更安全的藏身之地?即使长孙无忌能想到死牢,难不成还派人潜入死牢暗杀,那事情可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算了,还是我去吧!”略一思量,李君羡还是决定亲自去叮嘱叮嘱慕容索这个刺头。
一想到大安坊慕容索死死拽住李君羡袍衫,跪地乞求的模样,樊可求还真有点怜悯这敢跟金吾卫动手的狂徒:“五郎可别吓着那狂徒了!”
“樊公放心,这狂徒对我还有用处!”
大安坊内,当慕容索乞求之际,道出有人教唆,李君羡当即意识到了转机,并未允其当场言说,而是将其带入屋内,只与他三人仔细道说了教唆经过,那时才知,赵国公府有个叫郑勇的门客。
随后便约定了今夜的坐地起价之计,而三人中,唯有裴行俭与赵国公府有所联系,不会被拒之门外。而且,基于此前的明伏,长孙无忌也不会怀疑裴行俭。
只是事后细思,定然会理清其中关键,即使慕容索有胆在众目睽睽之下,道说教唆之人来自赵国公府,李君羡也不会让事态扩大,任由慕容索当场道说,说不定孤注一掷,杀人灭口,不仅能就此免除后患,还能省下一大笔银钱呢。
唐初对死囚还是比较严苛的,但李二时不时会因为一些喜事,而大赦天下,比如暮春时节,皇太子降生,便为许多死囚减刑,得以转换牢房,不用再受那潮湿阴暗之苦。
近几年来,长安还算太平,死牢内死囚只有不到五六个,又是深夜,早已酣睡,唯有那慕容索被一众流痞奉承惯了,刚入死牢,连块干燥之处都整理不出来,躲在牢房角落瑟瑟发抖。
左右看了几眼,这死牢窗户连脑袋大小都无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牢内,唯有中间的两根梁柱上放置了两盏昏暗的油灯,若非适才牢头与慕容索交涉期间,添了些许油脂,李君羡进来后都寻不见其身影所在。
大安坊与金吾卫动手时,慕容索就受了伤,放置死牢前,只简单包扎了腿上与肩部的箭伤,此刻身上各处小伤渗出的血迹,与死牢内常年潮湿而散发的恶臭刺鼻非常。李君羡捂鼻近前,递上一盘食物,慕容当即连扒带塞,狼吞虎咽已不足以形容。
良久,终是将盘中食物尽数塞进嘴中,不待咀嚼下咽,呜呜道:“五郎何时放我出去?”
“我出去之时,便是你出去之时!”
见李君羡神情自若,慕容索胡乱咀嚼几下,强行咽肚,泪眼婆娑道:“那想来应是不久了,不知能否先为我换间干燥牢房,此处实在无有下脚之地,我更是身负重伤,恐出去后,不能为五郎效力啊!”
“换间牢房倒也行,只不过我要先问你两件事,若能答对,别说换间牢房,为你医伤,好吃好喝招待,都无甚大碍!”
闻言,慕容索连连点头,诚恳之状,俨然一副花乞子。
但见李君羡冷眸相视,语气寒意透骨:“若放你回了昌乐坊,有人问起,何人杀了皇甫林川,你作何回答?”
“赵国公府……”
话一脱口,李君羡当即起身要走,慕容索如猿长臂一把扯住衫角:“是五郎所杀,是五郎!”
“这就对了嘛!”
李君羡说时,一转身,又问道,“那他日大理寺或是圣人点派亲使重新审判,你又作何回答?”
“赵国公府……”话到嘴边,慕容索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不知为何人所杀,只知教唆我栽赃嫁祸于五郎之人,来自赵国公府。”
“很聪明,是块料子!”
一听有戏,慕容索不顾伤势,伏身在地:“五郎若是看得上眼,我慕容索从此愿为五郎效犬马之力,还请容我一栖身之地。”
“你与皇甫恶贼相识多年,恶习缠身,我本有意借今夜之事,将你与昌乐坊一众流痞尽数铲除,念在你临阵之际,幡然悔悟,这才留你一命。至于归为我崇贤坊门客,眼下还不行,你知道太多,有人想杀你灭口,待到今日朝廷判决之后,我会先放你与昌乐坊众弟兄道别,随即送你出城,暂且躲避些时日。待来年开春之际,你与我同去洛阳,届时我自会委你重任。”
起先慕容索还是欣喜若狂,转而细想,不禁道:“于长安,还有五郎庇护,出了城,岂不是任人宰割?”
“放心!我既敢放你出城,自会安排人手接应,说来你与接应之人还算相熟呢。”
言罢,又道:“他日委你之重任有千钧之力,放你出城后,需好自悔改,卸除多年恶习,再见时,若为我知晓仍是恶习不改,能救你,自能让你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自诚心悔改,定然不负五郎所期!”
一连拜了几拜,不见有所回应,慕容索抬头张望,却早已不见了李君羡踪影。
是日早朝,当裴行俭将昨夜诸事依商讨之言禀奏,朝中不免有人借机弹劾李君羡为罪魁祸首,若非其去招惹那城南一众流痞,岂会酿出昨夜祸事?
多亏了赵国公仗义执言,据理力争:“城南一众流痞平日欺压坊民,祸害坊临,本就为长安多年隐患,李君羡能削其贼首,代圣人威慑于一众流痞,提前解除隐患,不仅不应定其杀人之罪,反倒是应嘉尚其惩奸除恶,为天下效仿。”
御史中还有人再争,长孙无忌早已说动了几位大臣,一番争议,李二也就顺水推舟,判了李君羡无罪释放。
本是要派亲使前来长安县懈,释放的同时,再嘉尚一二,长孙无忌随口应下,由自己代劳,便与那宣读敕令的内侍一同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