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浙南水乡处处扬花飞絮之际,曾国藩正式被朝廷任命为两江总督,上任时还兼有大清中兴大臣侯爷爵位;湘军将领左宗棠即协助督办浙南军务。两位大人分头到了上海、海宁诸地,陈孝天自然也紧随而来。这回他还是提前给陈家来了信函,可陈元云却不像上次那样大张旗鼓地接待他了。陈孝天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协助曾、左俩位大人将到任之初诸多急需处理的事务一一安排妥当后,提上礼物,便主动拜望大爷大娘。这倒弄得陈元云十分尴尬,忙吩咐孙管家到江南一品坊叫桌好菜。陈孝天婉言谢绝,简单寒暄了两句,言说公务在身,告辞而去。陈元云的心当时就冷了半截……
这次陈元云又估计差了,陈康父子并未把他这远房亲戚丢在一边。刚过五月春播时节,也就是陈孝天南下浙南的第二个月,他向漕运衙门打了个招呼,四爷家的孝宗便由一个未入流的吏目提升为八品的知事。这件事让陈元云心有所悟:看来那远房亲戚的心里还装着我,这样的后生也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呀!陈孝天确实说话算话。没过俩月,曾国藩、国荃兄弟等筹办的江南轮船招商局在上海、广州建立分局,需要订购大批的布料制作员工制服。陈孝天便将这笔生意揽给了陈记布铺,让陈元云不大不小地赚了一笔……
龚洪魁父子(洪魁之子--龚少聪中过清廷举人)邀请陈孝天吃个便饭,饭店就订在聚庆福二楼的特等雅间。说是“便饭”,其实是一桌当年专门孝敬乾隆爷的海参燕窝(熊掌)鱼翅宴。此外,还特别加了一道由乾隆金口赐封、现己成为聚庆福名菜的“官炖桂目鱼八宝汤”。仅这一道菜就要十两银子。之所以如此昂贵,因它既在原料,更在手艺上都是非常精制讲究的。这道菜必须选肉质细嫩、刺少味鲜的上等半滑舌桂目鱼,精心切成大小均匀的鱼片,一一裹上鸡蛋汁,而后下锅,用五六成熟的油,炸成金黄色,口感要外酥里嫩,再以红烧之法烹调,并放鸡肉、羊肉与猪软骨熬制成的高汤少许,拌上香葱、冬菇、银耳、玉兰片等十余种辅料,待挂芡出锅,少说要一个半时辰。菜肴讲究,酒也马虎不得,两坛浙江绍兴“周云集酒坊”的极品花雕,四川宜宾“陈氏私坊”后改名为五粮液的姚子雪曲也备了两坛。龚洪魁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老套,,请陈孝天这样的新派人物不能让他认为自己土气,于是又拿出从洋人那边高价弄来的两瓶顶级白兰地,一瓶是桶贮25年的马爹利XO,一瓶是桶贮超过半个多世纪的人头马路易十三。这下没的说了吧,无论是土是洋,一律为顶呱呱的瓷实货……
龚洪魁此次下这么大的力气费这么大功夫,当然是为了谈大生意。自左宗棠协助两江总督曾国藩以来,李鸿章旋即由两江调任直隶总督兼北洋事务大臣,镇压太平军及捻军的刽子手曾国藩“归天”之后,清廷命左、李二位大人立即着手洋务和实业。在几位心腹人的辅佐下,创办起一系列西式的工商企业。近日左大人又任命陈孝天为上海机械局的督办,准备将该局下属的两个分局,都扩大为占地数百亩、员工上千号的大型兵工厂。如此一来,肯定需要从西洋买进大批的设备与原料。
对商机天生敏感的龚洪魁,没等他的英国主子威尔逊*泰勒吩咐,就主动蹿至陈孝天的督办府,想方设法要将这笔大生意拉过来。几番讨价还价后,陈孝天口头上答应把进口机床、配件及钢材的业务先交与怡和泰洋行代办。
泰勒对此非常满意,他叮嘱龚洪魁趁热打铁,尽快将合同签订下来。泰勒到中国没几年,像他这样的英国人,最憷与当地的官商打交道,除了语言上的障碍,中国人无论是思维方式还是行为规范都与“日不落”大英帝国有着天壤之别,而且真若斗起心眼儿来,他这样的英国佬十有八九要被中国人给耍了。因此,凡遇到业务联系和买卖交易,泰勒就不得不依靠龚洪魁这样的买办……
其实无需泰勒催促,龚洪魁自己比他还着急,他迫不及待要与陈孝天坐坐,便命儿子龚少聪在聚庆福精心布置了这顿“便饭”。龚洪魁算得很清楚,一旦生意成功,自己至少能得两成利,赚的都是大钱。更何况比走平时倒腾洋布、钟表、玻璃、洋火这些零碎生意来,机械局的买卖稳当可靠人还不用受累。这样一比,就是摆再豪华的宴席,他龚洪魁也觉着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