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是一座靠海的小城,站在临江的观龙台上可以清晰地眺望到一望无际的大海。每年的八月十五月圆之夜,诺大的观龙台上挤满了人,就是为了看那一次与众不同的潮水奇观。
海潮时时有,八月十五却分外不同。都说那日海中龙门开启,多少海中的生灵都争先恐后的想跃过龙门,从此化身为龙。
人在观龙台上都能幸运的隐隐看见铺天盖地的潮水忽隐忽现的龙
与观龙台挨着一起的是一家名叫望海楼的客栈。说是客栈,却不止是打尖住店吃个家常便饭,可玩,可乐的也多了去了。平日就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这每年到了八月天里,更是人如潮涌,热闹非凡。更是早在数月前,客房便已被订满。
望海楼的海鲜做的最够味,望海楼的赌场花样最多,望海楼的酒花样百出,望海楼的姑娘,那叫一个够劲。
望海楼分为三部分,食客居,红袖楼,八方馆。
食客居的大掌柜名叫南雁北,人长的和他的名字一样洒脱,一脸的大胡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原本二十多岁的人硬是被那胡子衬的生生老了十多岁。再加上沉闷少语的性子,整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酒楼的掌柜,倒是更像个屠户一点。
红袖楼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红袖楼的管事名字叫绿娆,是整个临海镇家喻户晓的人物。提起绿娆,镇中的男人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赞不绝口,镇中的女人却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绿娆就是整个红袖楼的活招牌,整个临海镇男人心中的万人迷。
八方馆这名字够文艺吧,可惜它做的是最不文艺的营生。这里是临海镇最大的赌场,牌九,骰子,斗鸡,蟋蟀,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馆主是一对夫妇,男的叫秦晋之,女的叫莫无双。不管两人中的哪一个,都与整个八方馆格格不入。
秦晋之就是一个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看着没有半点的威慑力。莫无双是那种典型的小家碧玉,娇俏轻灵,没有半分的媚态。与绿娆那是完全的两种类型的女人。
今日才七月二十一,中元节刚过不多几日,街上的人稀稀拉拉没有几个,望海楼内却坐无虚席。食客居的大堂里坐的满满都是人,厨房的几个厨子忙的满头大汗依旧供不上外面顾客点的菜。
红袖楼做的是晚上生意,此刻虽已经是正午,姑娘们却都还未起。绿娆指使着楼里的小龟奴将和丫头将整座楼擦的一尘不染,罢了,还来来回回的检查了个遍。
回到屋中,细细的净了面,将脸上浓郁的脂粉全部洗去,再重新描上淡妆。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淡绿色的外衫,配上一条墨绿色的长裙,顿时整个人就是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哪还有素日的半分妖娆,只剩满身的出尘脱俗。
费了半天的功夫,其实只是为了往前面的食客居走一遭,看一眼食客居里那个傻不拉几的大胡子。尽管她知道自己如何他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不仅仅是因为忙。
绿娆收拾妥当,扭着肥臀细腰妖妖娆娆地穿过九曲回廊,绕过一个很大的荷花池,来到食客居。
此时,正值一天最热的时候,绿娆略施粉黛的脸上热的比平日里多出了一丝红晕,额头上密密匝匝的一层细汗。她不停的挥着手中的帕子,可惜帕子舞动过来的风也是热的。
食客居亦是一天最忙的时候,无论是厨房的大厨,还是跑堂的小二,没有一个得闲注意到她的。连着大掌柜南雁北都忙不停的连抬头的时间似乎都没有。绿娆进了门,怵眉站在食客居的管事南雁北身边,看着他一直低着头片刻也不得闲,心中不由得有些心疼。嘴微微撅起道:“得跟公子说说,这厨子得再加几个,这大厅也得再扩大些了。账房也抓紧找,不然你一个人哪能忙的过来。”
食客居的账房三天前被辞退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南雁北只得亲自顶了上来。一双修长的手在算盘上飞快的舞动,算盘珠子被他拨的噼里啪啦响。绿娆在那里说了半天的话,他竟然如没有听见般,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绿娆吃了闭门羹不再言语,撇撇嘴,扭着水蛇腰上了楼。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南雁北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可惜只看见一抹绿衣裙角在楼梯的转角转瞬即逝。
绿娆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可他心里早已经有了人,绿娆的感情他不能接受。而他心里的那个人,他无法说出来,他配不上她。
一直到黄昏时分,食客居里的人才算是陆陆续续的走完。厨房的几位掌勺,还有十几个打杂的这才送了口气。大厅里的几位小二哥跑到厨房抱着木瓢猛往肚子里灌水。忙了一日,滴水未进,饿过了头倒是不觉着饿了,只是这渴却要命。加上不住的招呼人,嗓子干的想呕吐,嘴角都起了水泡。
龙玉璃推开三楼的窗户,下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立马清晰的传了上来。他撇撇嘴,手快速放下,木窗吱呀一声再度合上,隔断了外面的杂音。瞅了一眼身边那如水雾般轻盈的纱帐,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过了半响这时,起身理理一身白衣缓缓下了楼。
忙着拢账的南雁北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手中的算盘珠子一顿,继而飞快的在账本上做了个记号,起身对着龙玉璃拱拱手毕恭毕敬的招呼道:“公子!”脸上的大胡子挡住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雁北不必客气!忙自己的吧!”龙玉璃冲着他扯出一个微笑,衣袖轻挥,一只手背在身后往厨房走去。独留南雁北怔怔的站在那里仿佛入梦未醒。哎,每一次他都扛不住龙玉璃的那一抹笑。
天气正是到了热的要命的时候,即使临近海边,海风一阵接一阵的刮过,依旧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厨房里此刻正在做最后的收拾,大门敞开着,人刚刚靠近还未迈进门里就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热气迎面而来。
龙玉璃眉头一皱,流光溢彩的袍子微不可见的轻轻一动,身上便起了一层寒意。
“公子!”为首的大厨郑远山正光着膀子拿着帕子蘸了些凉水擦脸,看见他阔步进了厨房,手中的帕子一顿,不好意思冲着他笑了笑。继而转过身迅速将用过的水从后门泼了出去,似乎生怕慢了会污了他的眼。玉璃公子在他们眼中那就是神仙一般的人,这不,公子一来,这蒸笼般的厨房居然感觉凉爽起来。
“无碍,你们自行忙着,我寻些食材做点吃的。”龙玉璃忍不住眉头一皱,厨房里混杂的味道让他有些受不了。他面无表情的冲着郑远山摆摆手,抬步往里间走去。
听他这样一说,在场的厨子皆眼睛一亮。临江人皆知玉璃公子仙姿卓绝,冠绝当世,却鲜少有人知道他厨艺也是天下一绝。望海楼之所以生意如此红火,名声如此响亮,并不只是缘由于每年八月十五的海潮。更多还是因为望海楼里那些与众不同,闻所未闻的菜色以及那些让江湖人沉醉不知归路的烈酒。而这些东西望海楼里的人可清楚的很,全是出自龙玉璃之手。
食客居早就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今日却迟迟没有关门。除了南雁北还在台子后面忙不迭的拨着算盘写写画画,其余的那些跑堂的小二早已经利索的将整个大厅收拾的一尘不染。
红袖楼的绿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南雁北的身后,目不转睛的一直盯着趴着柜台上忙碌的那个大胡子,那痴迷眷恋的眼神仿佛是在欣赏一副绝世的画一般。
八方馆的主事秦晋之与莫无双夫妻也双双来了食客居。八方馆虽不如红袖楼那样百日清闲夜间繁忙,但是架不住小掌柜得力,若非有摆不平的事,两人是不会亲自出面震场子的。来食客居溜达已经成了两人每日的必修课。今日公子要亲手下厨,这样大饱口福的机会如何能错过呢?
两人从院子的后门进了食客居大堂,瞥了一眼柜台边的两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皆在心里微微叹气。绿娆的一片痴心怕真是要付之东流了,可偏偏她总是死心眼,怎么也看不清楚事实。南雁北的心,从来就没有放在她身上过。
秦晋之与莫无双十指紧扣,没有打扰他们,抬步并肩朝大厨房走去。今日闲着,早早到这边来就是为了亲眼看看那神仙般的人物是如何沾染人间烟火的。
“相公,我们好像还是来晚了一些。”莫无双看着那挤在门口的十几号人,侧目对着秦晋之微微一笑。秦晋之反手在她手心里捏了捏轻声道:“无碍,我们等着吃就是了,那种烟熏火燎的地方不去也好,免得熏坏了你。”
莫无双闻言嗤嗤的笑着,脚步却跟着他转身往大堂走去,边走边学着他压着声音道:“相公,你敢不敢大声一点让公子听到方才那句话。”他居然说烟熏火燎的会熏坏自己,公子那样的仙姿都不怕,自己还能怕?
秦晋之冲着她笑的暧昧至极,笑着笑着还猛然贴近她的耳边吹着热气:“公子听到又怎样,我这是疼媳妇,公子知道肯定会表扬我的。嗯,说不定下个月八方馆的美酒又会多几担哦!”
望海楼有什么动静能瞒过龙玉璃的?他精挑细选着各种食材,侧耳听着外面新婚燕尔的两人你侬我侬的话,嘴角扯了一抹弧度。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许久没有做过菜了,他今日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就想吃自己做的东西。做什么他已经想好了,名字也起好了,就叫“佛跳墙”。思及此处,龙玉璃的眼睛微微眯起,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