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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是谁生病(1 / 1)

下半夜又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没个消停,瞳儿去关了窗,渗进来的的雨丝湿了半片窗棱,风里空气里都夹着湿气,挥散不去,虫鸣阵阵,扰人清梦,安清茗睡得颇不安稳。

一觉醒来天色未明,安清茗自己换了衣裳,瞳儿见她起来立马使唤丫头去取了洗脸水来,服侍她梳洗完毕。

转过垂花门,绕过青石板,再往里走是清修的小院,湿漉漉的空气中氤氲着紫穗槐的香气,再往里走便是香灰气遮过了花香。

安夫人跪坐在蒲团上念经,奶娘和侍女问琴在门前守着,两人见了她要行礼,被她止住了,奶娘走上前来拢她的衫子:“怎么穿了这么少就出来了,早上雾凉。看我不教训瞳儿那没规矩的丫头。”

“是我要这么穿的,”安清茗知道奶娘是心疼她,“我早起练了会儿武,身上还沾着汗呢。”

“那就更不能穿这么点了,一冷一热最易生病。”奶娘十分不赞同地看她一眼,示意问琴在这儿待着,自己急匆匆地去给安清茗取衣服去了。

安清茗知道自己说不听她,索性也不再说。

佛龛高供,香炉袅袅,菩萨在上,眉目慈悲,经书低诵中隔了薄薄香雾望向她的信众。

安清茗褪去金银首饰交给问琴,走上前去跪在安夫人身后行礼。

她这一生曾有欢颜,也经夜泣,自认为问心无愧,恪守家风,奈何一路磕磕绊绊不得安稳,若菩萨有灵,不知可否指路问行。

安夫人终于扣头起身,转过身看见女儿痴痴抬头望向佛龛。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安夫人示意她起身,出了门才问:“遇见不顺心的事了?”

奶娘在外面抱着披风站了半天,这下终于瞅见了机会,一把将披风罩在安清茗身上,这回满意了。

安清茗捏着披风:“没什么事,就是想和娘说说话。”

安夫人也不拆穿她,道:“既然过来了,就陪我吃顿饭吧。”

安夫人信佛,自夫君离去之后更是做了半个修行人,所食皆素,安清茗字掌家后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但是隔三差五来安夫人这儿做做,清茶淡饭倒也美过山珍海味。

饭吃到一半,瞳儿找过来,左右看了看,立在门外等。

安清茗以为是庄子里有事找,便让她进来说。

瞳儿瞄了一眼安夫人,凑上前去耳语。

安清茗有些错愕,没放下筷子,对着瞳儿道:“那便收了吧,打赏过来人,挑个时候去还了礼。”

安夫人见她这般摸样便知道不是庄子里的事,她不过问庄子里的事,不带边不过问女儿的私事,此时便问道:“怎么了?”

见她讷讷不言,用筷子点着饭粒,安夫人笑问道:“可是哪家公子找上门了?”

安清茗颇为无奈:“娘!”

本来是一句戏言,见她不反驳,安夫人染着病气的脸上露出一点微光,沾着笑意,隐约透出一点年轻时候的风华模样:“莫不是真的?”

安清茗抬手给她布菜:“先吃饭吧。”

安夫人极守规矩,饭桌上几乎不言语,这次却有些难捱,生生将一顿饭的时间缩短了一盏茶的功夫。

安夫人猜得不全然对,公子哥没有找上门来,找上门来的是公子哥的小厮,带了大大小小几盒子药材,看样子是怕她生病。

之前也不是没有往安府送过东西,但是都被她原样退回去了,也不管他是个什么心情。这几日她对他态度好转,可能许怀安觉得自己又被阳光沐浴了,灿烂得不成样子,又差人送了东西过来。

这一次,难得的,安清茗没有让人送回去。

安清茗垂下头,脑海中拂过菩萨宝相,似乎能看到她心里去,将她那些小心思剥露得一览无余。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吃过饭去了茶楼,茶楼里还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又去看过了几家柜台,茶叶卖得不好也不坏,只是偶有大批量的退货,不是茶过湿,就是炒火过大,安清茗对着几个掌柜的都叮嘱了几句,这才回转。回程路上遇见二叔和一身锦衣的谈笑风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人拍着二叔的肩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安清茗看了两眼,绕路离开了。

晚上回去的时瞳儿为她换衣裳,一边系衣带一边道:“许府的公子好像生病了。”

窗前的树枝晃了晃。

“怎么病了?”

“不晓得,”瞳儿继续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巧遇见大夫出来,安夫人亲自送出来的,听他们说公子的病怎么样怎么样的……”

瞳儿听得不甚真切,传达起来也是模模糊糊,安清茗心道,怎么突然就生病了?莫不是昨天着了凉?看起来身强体健的,也不像是个病秧子啊?

“大姑娘?”瞳儿喊她,她把衣服整理好了,“您看这样行吗?”

安清茗点了点头,又问:“你今日遇见许夫人的时候她又说什么吗?”

瞳儿回忆道:“没说什么,就是让人把东西收了,说是向您道一声谢。”

谢什么谢,安清茗内心嗤道,要是许公子真是因为她着了凉生了病,许夫人不恨死她才怪,还道谢呢。

安清茗左右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去许府看上一看,要不是她的原因还好,要是她的原因……

那就更应该去瞧上一瞧了,送进京城的茶叶也准备地差不多了,也该给许县令过过目了。

入夜的时候有人送来信件,展开一看字数不多,七零八散让人看不明白,安清茗却是一看就冷笑,细细看了几遍之后让烛火上一靠,火舌瞬间吞没了信件,化作一片灰烬。

第二日一早安清茗打算直接去许府,命人备好了礼品和茶叶,她打得名号是送茶,探病什么的都是顺带的。

谁知道还没出门便被人拖住了脚步。

柳如玉像一团火焰一样冲进来,还没等她靠近安清茗就觉得热得很。

柳如玉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肩膀上蹭啊蹭,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吱哇乱叫:“清茗,气死我了!我好想杀人啊!”

安清茗把她从自己身上巴拉下来,提着她进屋,柳如玉不依,整个人还是挂在她身上,又是吼又是叫:“你知不知道周旭那个蠢货有多过分,他居然当着我的面和梦妆亲亲我我,我都在画舫上了他们两个还互喂酒水,气得我把画舫上的东西全给她吃干净了——你别说,‘温玉楼’师父的手艺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肯不肯外送。”

这话题,歪得够厉害的。

絮叨了大半天,指控了周旭的桩桩件件罪行,最后才想起来问一句:“你没事吧?”

“劳您过问,等您想起来了我有事也好的差不多了。”

“哎呀,”柳如玉摸摸鼻子,凑上去抱着她的胳膊讨好她,“我这不是太生气了嘛,我知道我师姐的武艺还是很棒的。哪能像周旭那个混蛋一样啊,就应该淹死他!”

安清茗被她晃得胳膊疼。

她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似笑非笑道:“口口声声都是讨厌他不喜他,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救他,让他淹死算了。”

柳如玉:“……”

顿了顿,她道:“其实我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行了,”安清茗不再逗她,“你过来干什么来了?”

柳如玉瘪瘪嘴:“就是心里不舒坦,也不知道和谁说,就来找你来了。”

安清茗和柳如玉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安清茗小时候身子骨不好,安老爷就送她去镖局跟着自己的老友习武,算起来比柳如玉还早学几个月的基本功,柳如玉得唤她一声“师姐”。两个人从小打打闹闹也就一起长大了,这个姑娘家都与旁人家的姑娘不大一样,一个在纵横商场钻营算计,一个武艺超群喊打喊杀,和其他的姑娘家也处不来,周遭的同龄人都出嫁做了新娘子,只剩了她们两个也算有缘。

说了半天自己的事,柳如玉终于想起来问一问自己忽略的事情。

“对了,你和许怀安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语气有些不善,安清茗知晓她看不大惯许怀安,许怀安的名声在三江县是出了名的糟糕,也不是说他人品有多么恶劣,但是你想想,状元老爷家培养出来的公子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同商户家的纨绔子弟一起花天酒地,这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许怀安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多大的耐性,唯一的耐性可能就是用在安清茗身上了。

自打来到三江县的那一天起,许怀安在安清茗身上耗费了五年的时光,五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让襁褓稚子颂书读经,能让闺阁女儿为人妻母,但是堤畔的柳不曾变,江中的水依旧流。

安清茗还是那个冷冷淡淡温温和和的安清茗。

她一向将许怀安拒之于千里之外,恨不得见了他就绕道走,怎么几日不见这两人变得如此亲密了,柳如玉想不通。

“能怎么回事?”安清茗解释道,“托他的福,许县令买了一大批‘月饮’的茶叶,打算送给京中贵人。”

柳如玉愕然:“真的假的?还有这等好事?!那个许怀安真有这样的本事?”

“怎么没有,许公子的本事大着呢。”安清茗玩笑般地打趣了一句。

柳如玉撇撇嘴,心思转了几个来回,低下头悄声道:“这样也好,这样你的名声就越来越大了,谁敢动你大掌柜的位置?你家那个不安分的二叔,也应该消停几日了。”

消停不消停不是安清茗说得算的,安清茗还巴不得他不消停。

天气越来越热,烧得人燥得很。

柳如玉身上像是被一连串的爆竹,稍微动一动就要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她前日里吃饱喝足之后发现周旭大有要留宿画舫的意思,还一指内室轻纱半遮的床铺,轻蔑地挑眉问她:“怎么着,要留下来一起啊。”

她虽是个未出阁的女儿,这话却是听懂了,以市价又羞又恼,拿起茶杯来就往周旭头上砸,周旭骂骂咧咧地躲开了,出口就是嘲讽,她实在是忍不过,鞭子出手在周旭身上转了两圈才一跃离了画舫。

回到家后越想越气,在习武场和两个师傅练手,两个大师傅被她逼得躲在屋子里装鹌鹑,今早都不出来扎马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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