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穿过雕工细腻的宫门,点点洒在福安宫的金质地砖之上。紫玉宝座旁鹤形的青铜香炉里,袅袅飘出一股清新怡人的奇香。打扮从简却仍然气势凌人的美妇正斜靠在宝座之上,右手轻抵在有朱砂色印记的额处,眉间难以掩饰的忧郁和烦扰,让高座之下知晓原因的青年男子不禁红了眼圈。
男子一身干净华丽的道袍,一副端正的五官与妇人有些许相似,苍白没有血气的脸色暴露了他病痛缠身的伤势。男子先开口道:“姐姐,这些日皇上龙体可有好转?”
妇人看了眼左掌握着的油绿色晶玉,叹了口气,“纤云自丹鼎千里迢迢赶来,也不过缓得皇上几日性命……皇上现下只想见澍儿一面,怕是不能如愿了。”
语毕,万般思绪忧愁又涌上心头,眼泪忍不住要夺眶而出。妇人从袖间掏出一块锦帕,拭了拭眼角,又道:“阿井,尊卢虚打在你身上的九层束身缚法噬咒才解了四层,你暂且先别回玄令山,以免参、虚二人趁虚而入。”
尊卢井听罢神情低落,满脸愧色地微泣道:“姐姐厚爱,阿井学艺不精有负姐姐所托,让澍儿落入他二人手中,气印轮盘尽毁,离火也不知所踪……澍儿又失了翳珀,现下要寻澍儿的踪迹……姐姐,只怪阿井……”
妇人长袖一挥,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道:“你现在是玄令山的主人,莫要万事都先自责羞愧,我们尊卢家世世代代把守玄令山界门,皮囊之下半仙之骨,若是遇事都如此对待,该成何体统?既然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多说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这位美妇便是大翳当朝的皇后尊卢房了。她前些年才痛失长子——皇太子秦澈,如今皇帝病重,所剩唯一的嫡出六皇子澍又落入了与自己为敌的亲人手中,更是让她内心饱受煎熬。
尊卢井说道那日他骑着皇后的墨麒麟离火入了玄令山界门,奉命将为躲劫数藏在异界多年的外甥秦澍带回。月圆之夜,寻了一处残有灵气的奉常寺遗址做牵引,将门口的两只石兽解开千年封印设成了阵脚,做成血息界阵以停住异界的时辰,便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迅速带回大翳。
气印轮盘里存有秦澍的血滴,只需催动界阵即可寻人。岂料尊卢井停了异界的大车,轮盘里的浸了隐身咒和定身咒的天蚕丝却缠到了两个人。
皇后的二妹尊卢参、三弟尊卢虚与她结怨多年,登时趁势就上了玄令山来抢人。守着界门的皇后与尊卢参交手,尊卢虚却偷潜入界。在与尊卢井的打斗中通过天蚕丝给那两个人下了无名符,此符一出立即隐了二人气息,即便是秦澍的亲母尊卢皇后,在人海茫茫之中也根本就再不能用气息血脉之法寻人了。
在异界不怕天遣,尊卢虚便用上了对尊卢井早已备好的禁咒“九层束身缚法噬咒”。尊卢井全身中咒而不得移动半分,上下真气被缚,体内被毒咒噬咬痛苦难当。趁势尊卢虚毁了他手中的气印轮盘,又从墨麒麟离火的手里夺走了一人。
尊卢皇后是逆天使用界门,玄令山震动,打开多年的界门突然要自行合上。斗不过尊卢虚,墨麒麟离火只好匆忙将另一人牵过界门回到大翳,按皇后的命令直接飞往咸阳皇宫。
待尊卢皇后从异界救回了重伤的尊卢井,尊卢虚早已带着被憾天锁扣住的尊卢参以及秦澍不知去向。
说被抢走的那人就是秦澍,只因为皇后拾得了他身上落下的翳珀。翳珀是大翳嫡出皇子所有之物,而秦澍这枚翳珀被尊卢皇后封进了玄令山的界门钥和秦澍的血滴。
本以为另一个误带入大翳的孩子会被离火顺利带回咸阳皇宫。谁知尊卢虚出山得手,心下癫狂大喜大恨。他不知从何处得来了宝物荡天弩,眼见自己的坐骑延听追不上离火,便对离火猛射了三箭,料是尊卢皇后也猝不及防他出此招了。
苍霞山中,属靠着半边悬崖的依山阁最为清净。柏亦君现下一个人正坐在依山阁的外间,看罢窗外云雾缭绕的景致,才认认真真的把右手袖子卷好,再将右手放在了锦缎垫子上。
据冰矜所说,今日要让自己见识一下隔空诊脉,操刀者未必是冰矜,只不过冰矜跑到房间里看热闹去了。
亦君心想着“隔空诊脉”还真是好笑,不是“悬丝诊脉”么?搞的跟孙悟空似的。何况自己最近身体强健,而且前些日子才在武晔城里的丹鼎医馆把的脉、喝的压惊汤。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于是柏亦君就偷偷跟了进去。躲在一个大立柜子后,远远看见冰矜正在对着一幅山水画说话,画卷上放着特殊的细小光芒。这几天她在苍霞也见惯了法术,也就凭空猜想那幅山水画是被下了法术符咒之类的暗门。
冰矜说道:“反正互不相见,你也不必行大礼了。你帮那人看看,究竟是中过些什么咒法?”
画卷后面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应道:“谢过冰矜师姐。师姐知道我也对医术不精,怕是未必会得出什么结果。”
“正好碰上冰吟不在武晔城,不然也不会避人耳目来扰你闭关。前几日在城里的丹鼎医馆,冰吟的同门师弟给亦君把过了脉,结论相似。那咒法虽是暂时无害,但也还是弄清了来龙去脉为好。”
“师姐莫要对他太为关心了……”
冰矜压低声音,凑近了画卷笑道:“她一个女儿家家的,你说,本宫养她当男宠好还是女宠好呢?”虽是笑意盈盈,语气里不容置喙的力道可绝对不是询问的调子。
柏亦君听不大清楚她们说话,隐约又听到画卷后少女轻轻的笑声,心道时间差不多了,还是赶紧回到外间去。要是给长期饭票听见了动静,指不定又要给脸色、拧耳朵、下套子。
冰矜说了,这苍霞山可是她的据点、老窝、山寨子,若是不听话,咔嚓就剪亦君一块肉下来。柏亦君听的怕是怕,可冰矜对她真是挺好,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扫了冰矜的兴。这仙山灵地,各个长的清清楚楚、腰板挺的直直的,又都是修道之人,怎么会去做那种鸡鸣狗盗之事?不过,冰矜说自己身上的咒法是怎么回事?
柏亦君刚坐下右手就被三股丝线按住了,说是丝线倒不如说更像是从植物的茎蔓中提取的长丝,圆滑有韧劲。
“师姐给她吃了不少清络丸?”
“原以为清络丸会对解咒有效,可惜丝毫无用。”
许久,画卷后的声音才道:“许是无名咒,只是隐了她全盘气息罢了,师姐?”
“那可对她身子有害?”
“凭现下情况,应是无害。若师姐要进一步确定,不如带她回咸阳都,让东弥药仙叶阳夫人把把脉不是更好?”
冰矜离开画旁走了几步,蹙眉道:“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