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嫣然凝望着案头摊开的竹简,黑艳艳明湛如秋水的双眸蒙着雾似的若有所思。闲静的书房里,暖煦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帘,温柔地抚遍她的全身。几只雀鸟在窗外垂柳的绿枝上快活地跳叫,纪嫣然的心里却很有些儿莫名其妙的紊乱,从未有过的奇异的古怪的乱。是几分憧憬,还是几分烦恼,是几分惆怅,还是几分迷惘,仿佛某个人影不经意地撞了进去,在那儿留下了些须淡漠模糊的印象。说不清的异样感觉,象披拂纷乱的柳条儿,在她心里漾起一点微细的涟漪。
蹙了蹙眉尖,轻轻咬了咬下唇,她的睫毛抖颤几下,慢慢阖上了眼睑,没来由的一阵心烦焦躁。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那个张扬倨傲的年轻人会有什么联系。可适才朦胧微妙的心境却是怎么一回事?
恍惚间,她有点迷失的怔忡懊恼,袭上一丝悔意。“为什么他拒绝了雅湖邀约后我会去馆驿拜访呢?如果没了那趟馆驿之行,或许,现在就不会······”这个念头执著地攫住了她的心。奇怪,对于自尊心极强、好胜骄傲的她而言,如此行为确实是不可思议,也令她自己难以置信的。
幽幽叹了口气,纪嫣然的心颤抖了一下,站到窗边,拉开纱帘,陈设雅洁的书室骤然透亮了许多。她的纤指无意识地在窗框上轻划着,两腮微泛桃红,脸上现出了特异的神情,神采倜傥的眸子里结着淡淡的忧郁,视线落在蓊郁的绿丛上。繁复的情绪中攒满了不自然的疑惧羞赧,她不知所措地想将心中那抹若有若无的情感立刻化为乌有,或许,还有前面一道模模糊糊的倨傲的影子。
石才女!这是世人对她的称谓。在人们眼中,她高傲冷漠、目下无尘,甚至是古怪不近人情的,而事实上,她xìng灵而易感,蕴籍而洒脱,也有着少女的憧憬、梦幻。因了曾经盛极一时的故国的亡国之痛,也因了虽身为女儿身,骨子里那份从容淡定的骄傲,她很是厌恶各国间经年累月无休止的征战厮杀,希望搜寻出一种得以乂安国家的治国理政之道。可她的才情灵气,心胸见识,使得她的一颦一笑都蕴满了超凡脱俗的出尘之感,成为男人们遥不可及的一种境界。的确,迄今为止,也没有哪一个男人能触动她芳心深处那根敏感的弦。在她面前,他们不是戴上厚厚的面具,扮出一副道貌岸然、才华横溢的模样,就是挖空心思地讨好她,殷勤热忱得过分,但隐在他们眼底深处,挣扎压抑着不表现出来的,不过尽是一团yù求的火。他们的诸般做作炫耀的才学富贵,在聪慧如她的眼中,是恁般的可笑,不值一哂。
何需倾城倾国,倾一人之家足矣。何需轰轰烈烈,何需万人称羡,求的只是一份简约、平和的单纯快乐,唯愿得到的人能轻怜垂惜,不辜负了如花美眷、逝水流年,能以汩汩流淌的脉脉柔情深意,滋润着素绸一样的生活,织就一段段值得忆念的美丽。
馆驿短短一晤,他寥寥的话语沉甸甸地刻画在她心里,混合着一点好感。他予她的感觉是新鲜的,又杂着怅然若失的恐惧、茫然,苦恼地偏偏头,纪嫣然忽而想起被有意无意传说着的那人和陈子竟对她“俗”的评价,雾似的目光有几分迷离,幽幽一喟:“他也不懂的。”寻思了一会儿,轻轻一顿足,抿抿嘴,又是怅然一声惋叹:“他也不懂的!”心上滑过了一线落寞。
痴着,以往愉快惬意的自在心境乱了。出神的她竟连轻细的房门剥啄声都未留意。隔了会儿,敲门声重了。纪嫣然一惊,脸颊热烘烘的,浸染上了两朵红晕,含着些须狡黠的羞意在眼里一闪即没,仿佛被窥破了什么心事似的,窘迫地在房里溜了一眼,“进来!”声音高得自己都吃了一惊。
纪嫣然的贴身丫鬟蘅儿推开房门,亭亭几步小跑进了书室,微喘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掩饰不住惊惧,并没有注意到静默的小姐的羞窘,声音有点抖切,“小姐,清叔回来了,听说大梁爆发内乱了。”
“清叔呢?快叫他进来!”纪嫣然弯卷的长睫毛一颤,眉间一拧,掩过了纷乱的心事。
一个五旬左右健壮jīng干的汉子大步进入房中,垂下眼皮,恭谨地道:“小姐,大梁城中现在乱成了一片,各方互相厮杀,又说是龙阳君勾结齐人反叛,又说是信陵君作反,伏击龙阳君和赵国使臣,也不知究竟是谁讨逆,谁叛乱······”清叔是纪家世仆,在雅湖小筑,他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管家了。
“什么?信陵君伏击赵国使臣?”纪嫣然眉心拧得更紧。心,怦怦乱跳。
清叔垂着手苦笑道:“真实情形谁也说不清,城里乱糟糟的,闹嚷嚷的都是流言,众说纷纭,难知真假底细。”
纪嫣然的手在窗框上抓紧了,双唇抿得看不见,眉宇间闪映着英气,黑眸子盯着清叔,略带着暗哑沉静地道:“清叔,帮我准备马匹、长枪,我要出去看看。”
“小姐!”清叔大惊,涨红了脸,单膝跪下,惶恐地急叫道:“不成啊!小姐,刚才我顺着长街到大路口张了张,四外全是乱军,一彪彪往复来去,红了眼疯狂地厮杀,乱得辨不清。街头巷尾,到处是混战厮杀,听说连王城都乱了。这种时候,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老奴但有一口气在,决不能让小姐出去······小姐放心,小筑的防卫,我已布置好了。只要不是大军攻打,一定能顶住乱军的冲击。”
房里沉寂下来,似乎在印证清叔的话,隐隐然,远远一阵狂乱的叫嚣呼号浪cháo也似传了过来。一个家将气息粗重地冲进房,躬身施礼,“小姐,公主来了!”
纪嫣然走上两步,纤眉一挑,幽幽深潭般明亮纯净的眼睛看着家将,气度从容沉着,冷静地道:“公主怎么来的,有追兵吗?”
“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子护送她来的,好象公主当时在街上遇到一帮乱兵,侍卫们拼死抵挡,公主脱逃,却被两个乱兵掳获······呃,危急时,一个也被乱兵追杀的受伤女子出手救了她,她们绕道来寻小姐······小姐去看看吧,公主吓坏了,只是啼哭。这边还好,南城一带大乱,据说乱兵克陷了王城。”
纪嫣然目光闪闪,瞪了唠唠叨叨的家将一眼,沉定地道:“有追兵吗?”
家将低头拱手道:“没有!这边没什么乱事,她们说已甩脱了追兵。”
纪嫣然眼睛里流露出忧伤担忧,轻轻一叹:“走吧,去看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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