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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守备 2 ·夜谈(1 / 1)

()到碎金驿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二十一,各地的夏粮正~荼,一路上唐无病都盘算着如何扩大流民屯田的规模,现在从长到碎金地面上几乎所有的村子都已经加入了“渡荒流民屯田计划”,还能去哪里找地呢?

洪承畴所部在碎金停留了一天,唐无病特地宰了两口猪,四匹驽马招待。【高品质更新】晚上大排筵席,洪承畴也出席了,只是对唐无病还是比较冷淡,除了正常的碰杯之外,并没有太多的话。散席之后,徐穆尘给他拿来了洪承畴的手令,唐无病连忙谢过,徐穆尘道:“玄安不想亲自去感谢一下?”

唐无病会意,拱拱手告别徐穆尘寻着洪承畴的营帐过去了,亲兵进去通报,把他领到帐幕之中,只见洪承畴坐在桌案之后,挑着蜡烛看着书。

唐无病恭恭敬敬地长揖到地,“大人,末将唐无病有礼。”

洪承畴一动不动仍然看着书,唐无病呆了一会有些尴尬,又说了一遍。洪承畴姿势没变,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武将参见文官为何不跪。”

唐无病心中打个突,原来是怪自己礼数不周,心中一阵愁苦,单膝跪下,行了标准的武将跪礼:“大人,末将唐无病有礼。”

洪承畴没有如寻常一样:~身,而是继续看书,任由唐无病跪在那里。孝廉心里一阵愁苦,他知道洪承畴心里对他有气,故意为之,只得一直跪着。不知过了多久,脚渐渐麻了,唐无病偷眼看看洪承畴他不过换了个姿势,心中更加难受,轻轻用手捏着麻的腿,趁洪承畴不留意偷偷左右腿换了一下。

不知等了无病只感到浑身像散架了一般,想哭的心都有,正在无可奈何之际,突然听书案后传来了那个细声细气带着南方口音的声音,“还能跪多久。

已经头晕脑胀的唐无病到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直起腰,“无病有什么做错,请大人责罚。”

洪承畴放下书。拿着一杯茶抿了一睛盯得孝廉浑身不舒服。隔了半晌洪承畴道:“你比戚武毅如何?”

“比不过。戚武为我朝屈一指地名将。无病望尘莫及。”

洪承畴道:“戚继光总理蓟辽事。加太子少保。位列军门在朝廷一名兵科给事中面前跪了一个时辰。你在我堂堂封疆面前跪半个时辰就浑身不舒服了?”

唐无病如泄了气地皮球。磕了个头小声道:“无病地前程都是大人给地。大人尽管责罚。”

洪承畴摆摆手。“有地事不必说了。是你自己选择地道路。只是本官让你看清楚自己地地位要以为有了孝廉功名就能和文官平起平坐。在文官眼中你是一个武夫。在武夫眼中你亦非其类。两不想靠。何以存身?”唐无病垂手不语。静静地听着洪承畴教训。

洪承畴继续道:“从晋升来讲伍之中机会是多。在陕镇北有西虏内有流寇。大把地仗可打。我也知道你于军事上有能力两战下来斩千五。光凭这个足以让你从一个白丁升上五品甚至四品高位甚至已经可以搏个世袭。//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在本朝以文驭武。已是定制。随便一个七品县官。六品巡按都可以对你呼来喝去。就算你脾气好。肚量大。不在乎这些虚名。但真要搏个伯侯之赏却要排除多少困难。昔日王越公总兵西北。戎马半生。苦觅封侯。可最终依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文官之途的确艰辛,但只要进士出身,我可以三年之内保你一个巡按御史兼理兵备事,照样可以统兵平贼。在这场流寇之乱中你还怕没有机会给你的乌纱立功?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你之成就必在本官之上,出将入相亦未可知。你才区区二十,急也急不了这十年八年吧。话跟你说到这里,何去何从还是由玄安自己选择,本官已是仁至义尽。”

唐无病总算听明白了,洪承畴以为他想仿效王越事搏一个封侯之赏,还好,从这个角度出,怎么都窥探不到他内心所想。是啊,十年时间或许能做个兵备道甚至巡抚一方,可是没了这十年的根基准备,甲申之变就如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夜不能寐。在这个乱世里惟一可以抓住兵马,可以展势力的只有做个兵头,手底下的兵就如奴仆一般依附在身边,自己去哪,他们就跟着去哪。只有这样,当自己的部下越滚越多,地盘越来越大,才有信心面对十年之后那场天下残局。

唐无病深深鞠了一躬,“大人教训得是,无病是有私心,只是这私心并非大人所想的那样。家母只有无病一个儿子,家母六十有余,已是风烛残年,而无病至今没有娶妻,一旦离开她老人家身边,谁来照顾母亲?即使中了进士,无病就得到别的省做官,万一迁到南方,母亲呢,去还是不去,去,南方水土母亲不习惯万一有个意外,无病百死不得安心;如果不去,母亲在这兵荒马乱,饥遍野的地方,没人照顾,无病亦无法安心做事。自古忠孝难全,但无病心中始终无法舍弃家中老母,如今只有这个出路才可以让我留下,在她身边照料。而且无病思忖,陕西贼乱,带兵杀敌何尝不是报效国家的方法?忠孝难全,可母亲苦啊,四十岁上才有了我,一点一点把无病拉扯大,爹爹去世后,她只能与无病相依为命,如今儿子大了,她也老了,体弱多病,让无病如何能忍心抛下她去追逐功名,大人啊,给无病一个尽孝的机会……”

还得用大杀器,唐无病泪流满面地把这个摆出来,一个劲在地上磕头,估计奥斯卡影帝也就这演技了。

看着唐无病的样子,洪承畴长叹一声,“起来吧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大孝子。是啊,谁人不是父母生养,谁人不想在母亲身边尽孝。本官也快五年没见过阿母了,她……唉安起来吧。”

唐无病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一起身顿觉天旋地转,赶紧伸手抚了抚椅子才定住身子。

倒是洪承畴有些内疚,招呼他坐下,唤人给端来一杯茶水。唐无病口干舌燥将一杯茶喝了个底朝天,才喘着气道:“谢大人,无病差点没渴死。”

洪承畴脸上露出和煦的神色,笑笑道:“不给点教训,你还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唉来我给你想了两条路,一条是直接辞官,好好读书明年赶考,看来这条路现在你不一定会走;第二条是把你调离陕镇,不受刘广生的节制,在他手下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怎么样,这两条路玄安选哪条?”

在洪承畴手下不是不好,只是那边有曹文昭,有李卑、贺人龙这样能打的将领,何时自己才能出头;而

在碎金驿,实实在在一方的土皇帝有万人得听自唐无病想想道:“大人的好意无病心领了,只是碎金驿离着长很近,随时可以回去照顾母亲。再者无病行得正坐得正,也怕他乱来。”

洪承畴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嗯,既然是在母亲身边尽孝官也不勉强你。只是有些事情,玄安还是要小心点。吴牲来了陕西他是东林的人,一来就查了本官三个月来他还要巡视三边,你是我的人,事事都要小心,不要被他们抓住把柄;其次刘广生主抚策,但已经撑不下去了,既然你呆在这边就要多给他唱唱反调,不是让你违背他的命令,而是要多剿流寇,剿得越狠越好。我看过不了多久刘广生就撑不住了。”

唐无病心中又开始毛了,干嘛跟我讲这个,刘广生跟你都是巡抚,你们神仙打架可别把自己给捎带上。不过唐无病还是知道历史走向的,吴牲的到来带来了西北政坛的地震,他参倒了杨鹤,从而让洪承畴上位。但是唐无病搞不明白,刘广生跟杨鹤都主抚策,吴牲为什么要参倒杨鹤,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但这是历史上的真实情况。按照这个判断只能说杨鹤既不是阉党也不是东林,是**于两者之外的存在,那么吴牲参倒杨鹤惟一的可能性就是让刘广生上台,对了,吴牲来到西北第一件事不就是查洪承畴吗?

明白了,唐无病心中顿时形成了一整套的关系图谱,看来吴牲的到来秉承了朝廷的某种旨意,而且洪承畴也感觉到了其中变化,因此他才可能让唐无病进剿流寇剿得越多越好。而且刘广生说不定也已经变抚为剿了,为吴牲出牌做准备。

想到这层,唐无病茅塞顿开,试探道:“大人,恐怕刘大人他已经抛弃抚策了吧。”

洪承畴眼睛一,不动声色看着唐无病,“说说你的判断?”

唐无病道:“去年就抚的巨除了有限几个,全部旋抚旋叛,朝廷在这上面花费了不少钱粮,但效果完全看不到。免不了有人挑杨督的不是,那么吴牲的到来未必不是朝廷要对流寇之乱重新作出部署的前奏。无病听说吴大人和刘大人皆出自东林,如果朝廷政策有变,那么吴大人肯定第一时间知会刘大人,而且吴大人为什么要查大人不就十分明显了吗?他是在为刘大人扫清晋升的障碍,甚至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参杨督都未必呢。因此无病以为眼下更不能剿,得让陕北流寇这颗脓包出来了,才是对大人最好的局面,如此一来,抚策彻底失败,杨督位置不保,而大人剿寇功劳能力都摆在那,只要略施小计,让刘大人那里捞不着功劳,三边之位非大人莫属。”

唐无病不将历史展的脉络理出来,但在洪承畴听起来却是另一番天地,朝廷政策有变,洪承畴是早有耳闻,吴牲到来所带来的一系列变故他也暗自推演过,但无论如何也得不出这样的结论。但如果刘广生也倒向剿策,那么一切都能说通了。

这番话让洪承畴犹如醍灌顶,逻辑上说通了,但实际上是不是这样呢?洪承畴皱着眉头道:“以无病之见,这段时间应该按兵不动?”

唐无病道:“正是,但不动的是陕镇,而是延绥,延绥不但要动还要大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境内流寇赶来陕镇好了,让刘大人头疼去吧。”

都是聪明人,无病说的主意就是让陕镇变成贼窝,让刘广生剿都剿不过来,那么延绥无贼自然是洪承畴的功劳,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精妙。

洪承畴点点头,“接着说。”

唐无病受了鼓励,继续道:“大,陕镇问题在抚不在剿,延绥问题在剿不在抚,陕镇主抚策是对的,因为这里农田条件是可以产粮食的,只是上面不作为,不组织流民屯田从而导致流民越来越多,流寇越来越壮。无病在周围几个村子组织流民耕种,如今已经能有正常的产出,这个证明只要进行有效的组织,流民完全可以回归土地,重新为朝廷纳税。现在朝廷和流寇不过是在抢人而已,有了粮食能活下去,没人愿意做贼,朝廷在这方面有先天的优势。”

朝廷和流寇抢人?这又是一个石破天惊的说法,洪承畴饶有兴趣道:“记得去年跟你去西安,你仿佛对屯田很有兴趣。”

唐无病道:“是的,无病返乡后,安置流民三千,任千总的时候又安抚混天王手下五千,如今无病也养活着万把人,让他们屯田,壮丁充军。大人也看到了,这也是活人之路啊。”

洪承畴点点头,“如果每个千总都能活万人,岂有流寇的活路,这就是你与别人的不同,那些粗鄙丘八,除了砍杀,除了吃空饷,除了杀良冒功,谁也想不到那么长远,谁又真正能为国分忧。”

唐无病道:“只是现在我一个区区千总名不正言不顺,原来都司答应的给我一个团练衔,后来又不了了之。”

洪承畴道:“嗯,此事我知道了。”

唐无病连忙叉手拜谢:“谢大人。”

洪承畴道:“玄安,你走的路子是对的,可是粮食怎么来?”

唐无病将长种田的经验以及甘薯玉米这些耐寒农产品说了出来,“……大人,这些东西虽不属精粮,但至少饿不死人。”

洪承畴道:“好,你这个办法好,能不能给本官一些种子,也好拿回延绥试种一下。”

唐无病道:“这个没有问题,大人需要多少,只管说话,到时候再给大人送去几个这方面有经验的农民,让他们指导播种就行,眼下快七月了,抓紧时间估计还能收一季。”

洪承畴走到他身边,唐无病连忙站起来,身材矮小的巡抚大人拍着孝廉的手臂,“你在碎金能做点事,尽管放心去做,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跟本官说。

只是对于东林那群宵小,你还是要留神,遇到不明白的可找本官商议。”这番话已经默认了唐无病的选择,而且已经彻底把他当成自己的心腹,这般抬举唐无病连忙应诺。

洪承畴在碎金驿驻扎了两天,唐无病给洪承畴带来了五千亩地的种子,另外附带五个农民。

看着洪承畴远去的军旗,唐无病知道经此一役,他的身上已经深深地烙上了洪记烙印,以后都要和这个人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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