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轩望着自己空空的双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升起。他望着喻白雪渐渐远去的背影,吩咐罗伯特:“派人保护好她。”
喻白雪搬出了皇甫庄园,她也拒绝去皇甫轩的公寓。她提着自己简单的行李,一个人住到了学校。叶枫的落海使她痛苦而愧疚,离开皇甫轩的决定同样令她如百蚁噬心。喻白雪很快就病倒了。
医院里,一片静默的雪白。此时的喻白雪,就沉浸在这一片雪白中。她沉睡着,却一直蹙着秀气的眉头,浓密的睫毛阴影下,有未干的泪痕。皇甫轩坐在床前,久久的凝视着那张小小的,苍白的脸,那样面无血色,几近透明的白。他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却在将要触碰到的时候,硬生生收了回来。他怕她醒来,怕她用那样怨恨的目光看他。他害怕……
从小被作为皇甫家族接班人培养的皇甫轩,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严苛的训练,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了。可是,他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过。他是那么渴望她醒来,却也那么害怕她醒来。他只能,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的进来看她一眼。
喻白雪微微侧了侧身,睫毛抖动着,似乎有醒来的迹象。皇甫轩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病房。
“少爷,您就打算这样一直躲着她?”
“不是我躲着她,是她根本不想见我。她的心里,一直怨恨着。”
“可是她也爱着你。不然,她不会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样子。”
皇甫轩深深叹了口气。爱,多么沉重的字眼?
“要不,等她醒来,您再去跟她解释解释?”
“没有用的,”皇甫轩摇摇头,“她不会信的。”
“要不,给她请个心理医生?”
“让我试试吧。”
“茵儿!”
“小jie!”
皇甫轩抬手摸摸她的头:“茵儿,好些了吗?”这些天天天守在喻白雪的门外,对她倒是疏于关心了。
“没事儿,哥哥,我已经好了。小雪那里,让我去跟她谈谈,好吗?”
皇甫轩点点头。自己的这个妹妹看似柔弱,却是冰雪聪明。何况,在整个事情中,她是却有发言权的,不知道小雪肯不肯见她。
皇甫茵刚刚走近病房,就看见佣人端着饭食被灰头土脸的赶了出来。
“给我吧。”她把托盘接过来,再次推门进去。
一个枕头飞过来,伴着喻白雪有气无力的尖叫:“出去,通通出去!你们皇甫家的人,我谁也不见!”
“包括我么?”
“茵儿!”喻白雪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也算是闺中密友了。
皇甫茵见喻白雪安静下来,把餐盘放在一边,然后捡起枕头,重新放回喻白雪手里。
喻白雪有些不好意思:“你……好些了吗?”她记得,那天茵儿被背上来的时候早就晕过去了。而自己,一直沉浸在叶枫的事情里,没有去看过她一眼。
皇甫茵柔和的笑了笑,轻声细语的说道:“你和我哥还真是很像,连问我的话都一模一样。”
喻白雪轻轻别开脸,冷冷道:“不要提他。”
皇甫茵轻轻握了她的手:“小雪,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
“叶枫,其实是为了救我来掉进海里去的,真的跟我哥哥无关。”
喻白雪瞪大了眼睛。
皇甫茵把餐后端过来:“来,吃点东西。边吃我边告诉你事情的经过。”
喻白雪机械的吞咽着茵儿喂进嘴里的饭食,她听着那个惊心动魄的过程,泪,再次无声的流下来。叶枫,他究竟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一小碗饭被皇甫茵不知不觉的喂完,她拿纸巾替喻白雪擦擦嘴角,将餐盘端出门外交给佣人。皇甫轩和罗伯特守在外面,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这么些天来,喻白雪一直靠输营养液维持,也一直不肯见皇甫家的任何人。今天,终于……
喻白雪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她一直以为是皇甫轩命人开枪杀了叶枫,却不曾料到叶枫却是在危急关头救了皇甫茵,而自己却失足掉进了海里。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其实每天迷迷糊糊中,总觉得又一双眼睛在望着自己,对于皇甫轩,她不是看不到他的悔意,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在病房外的坚守,可是她却固执的紧闭心门,不让别人挤进来,自己,也不曾走出去。
“看来,是我错怪他了。”喻白雪喃喃的。
“既然是错怪了,那就原谅他吧。”皇甫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折返回来。“其实,看着我哥天天守在门外,也怪可怜的。”说着,竟是不自觉的湿了眼眶。
喻白雪忽然就想到了皇甫轩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自己守在床边,是怎么样的心急难熬。皇甫轩,他也不好过吧。
她深深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啊?好。”皇甫茵喜出望外,赶紧跑了出去,完全不顾矜持的大叫:“哥哥、哥哥,小雪要见你!”
皇甫轩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几步走过去,推开病房的门,却忽然慢了下来,仿佛那是一场梦,他怕轻轻一碰,梦就破了。
喻白雪看向门口那个有几分小心翼翼的男人,逆着光,他高大俊朗的身影完美如天神。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尽管自己拼命遏制着,竭力回避着,但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想他,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思念。尽管背了情债,背了层层愧疚的负累,她仍然,疯狂的想要见到他。泪,无声的滑过脸庞。
皇甫轩快速走过去,将那个哭成一团的泪人拥在怀中,有咸湿的泪滴浸入唇角,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许久,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小雪,不哭!”
她哭得更凶了。
他拿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伸手一遍遍轻拍着她的后背。
喻白雪慢慢止住了哭声,低低啜泣着。皇甫轩用指腹擦着她腮边的泪珠,奈何越擦越多。
“别哭了,再哭又成金鱼眼了。”
喻白雪破涕为笑,挥着小拳头擂到他的肩上。
“好了,乖,当心手疼。”皇甫轩轻轻捉住了她的手。
喻白雪慢慢安静下来。
“皇甫轩,我错怪你了。”
“没事,你补偿一下就好。”
喻白雪摇摇头,不去看他:“你要的补偿,我给不起。”
皇甫轩的心,开始无边的下沉:“怎么,还是不肯原谅我?”
“不,我是不能原谅我自己。不管怎么说,叶枫是因为我才来闯园,才会发生这一切的,说到底,我才是罪魁祸首。”她痛苦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不,不要!”皇甫轩急忙捉住她的手,“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伤害你自己!”
“皇甫轩,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叶枫因为我死了,他死了……我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去享受幸福?他不喜欢我跟你在一起,他看见了会不开心的。”
“小雪,你听我说。”皇甫轩紧紧的抓着喻白雪的双手,不让她再有机会伤害自己。
“小雪,那只是个意外,叶枫他若真的在天有灵,他也会希望你幸福,难道他会喜欢你现在的这副样子?你这样,他看了只会心疼!”
“不,他见了你一定会不高兴,你快出去、出去!”喻白雪又开始激动起来,有些语无伦次。
皇甫轩想要再次伸手拥住她,却被喻白雪躲开了。望着空荡荡的手心,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撕裂了一块。
“哥哥,你先出去,让我来吧。”皇甫茵走了进来。
皇甫轩无奈,默默的走了开来。
皇甫茵坐到床边,轻轻拍着喻白雪的后背,轻柔的语调带着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小雪,别激动。小雪,你忘了叶枫临走的时候说过什么吗?他说:小雪,你一定要幸福!小雪,他在看着你呢,你这副样子,他会心疼的。小雪,不哭了,好不好,你这样虐待自己,他会难过、会不安。其实,你知道吗,当我伸手却抓不住他的时候,我也好难过,可是我牢牢记住了他的话,要幸福,要笑着生活……”
皇甫茵哽咽了。她眼睁睁看着他将生的希望留给自己,然后掉了下去,又怎么能够不难过?
皇甫轩深深的看了一眼两个抱住哭成一团的女人,轻轻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少爷,小雪……怎么样了?”罗伯特迎上来。
“她……还是不肯接受我。”
“给她些时间吧,小jie在国外选修过心理学,应该可以开导她的。倒是您,不要累垮了。而且,这段时间的事情,可能会引起老爷的注意。”
皇甫轩深深叹了口气,点燃了一支烟:“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罗伯特看看他深陷的眼窝,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少爷从未抽烟,可如今……若是有一天老爷发现了,他能经受住那样的打击吗?自己当初对老爷的隐瞒,是不是害了他?看看少爷如今这副憔悴的模样,难道真如老爷所认为的那样,爱情,真是个害人害己的奢侈品,本就碰不得、摸不得?自己应该劝少爷快刀斩乱麻,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就此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