歩虚道长见玄真问话,喝道:“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鹊巢鸠占天下观宇,统归天下道士所管。早就有风闻,你们二人,语必怪力乱神,以淫邪骗术为业,有伤风化,每天喝酒吃肉,全无出家人的体面。这次征得道协领导的同意,派了两位道长到你观里住持,两位举止清明,道业庄重,来引领你图南观的教化,以后你两个要好好跟着学诵经功课,不得如此浮浪。”
说着,伸手指了指小桌上喝茶的两个道士,那两个道士一个法号玄顺,一个法号玄忠,都是歩虚道长的弟子,两个人体态臃肿,差不多都小二百斤,秋阳之下,尚且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油。
玄顺开口训我俩道:“以后凡事要检点小心,像你们这样离观数日不归,成何体统以后要立起规矩来才行,不能由着性子胡闹。”
我们听了着实不忿,我辩驳说:“你们有没有搞错,这是我师父给我留下的观产,我这里是子孙庙,不是十方丛林。”
道协的人喝道:“胡说八道,观宇都是国家的,你只不过是在这里修行,如有违规行径,当扫地出门,如今念在你们久居于此,暂时不驱赶,以观后效,但住持一职另有安排,决定让玄顺住持此观,以免你们冒用观宇之名,行诈骗之实。”
真是县官不如现管,我师父在世的时候,道协就有换掉师父的心,见师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是不善经营,倒也无可圈可点之处。如今我四处张贴广告,给人看事压邪,动静颇大,按照道士的管理规定,出外参加道仪活动,必须经过道观住持的允许,而且不能搞迷信活动,只能做文化活动,道士不得宣讲怪力乱神。
歩虚身为大观住持,却和我一样经常出去捞点外快,然而却与上头领导关系颇好,因此也无人禁他,倒是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拘束甚严。说起这事,我满肚子委屈,最起码我还会些妖术,很多人纯粹是为了骗钱,以歩虚为例,他除了会八步打灯,基本什么也不会,有些个小来小去的道法,压根就不值一提。像缘悲和许由民更是全凭一张嘴,里外两层皮,放着这些人不去约禁,到在我身上下功夫。有你们好果子吃,我心里暗忖道。
可眼下之际,我确实是归道协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协除名,我就不是道士了,自然图南观也就不能呆了。
玄真见自己师傅发话了,敢怒不敢言。我又说道:“不是我不留二位道长,诚心驳你们面子,实在是小观安不得大神,内外就三间房,屋瓦短少,哪里局促的下还是请两位道长大观焚香的好。”
玄忠说道:“什么叫你不留我们是我们留下了你,还不知趣一切观宇都是国家的,得听国家安排,我师兄,玄顺在这里住持,还有你说话的份”
玄顺又道:“从今天起,图南观就是全真观了,那间大屋,我和玄忠师弟居住,你俩住那间小屋,堂屋里供养三清四帝,从今天起,玄真你负责洒扫庭除,内外卫生。梁葫芦,今天起,你的法号暂叫玄蝉,在观内观察两年,两年期满,正式成为全真在册道士,你负责烧火做饭,菜蔬采买,以及一切杂事,没有许可,不许擅自出观。”
扭头有对玄忠说道:“师弟,你负责观内香火财务。”
收钱的活安排给他师弟,我和玄真俨然成了使唤丫头。但是还真没有办法,管理权在道协手里,歩虚和道协的关系又非常好,可谓一丘之貉。这是歩虚摆明了横我们一刀,不见缘悲和许由民也在座,这都是昔日的仇人,挑明了来看我和玄真的热闹。看来缘悲、许由民与歩虚的关系非同一般,亲密无间。摇头道士四海驰名,怎么就收了这么两个徒弟,一个歩虚,一个无涯。
内中有无涯使坏,也未可知。
我伸几个指头就可以把这十几个人打出观门去,可是我不能那么做。现在他们说我语必怪力乱神,也仅仅是觉得我神神叨叨,妖名在外,并没有把我当作真正的妖来看待。当日我灭了蒋万里的坑火,在歩虚看来,无非是个巧合而已,并没有深究。倘若让这班人知道了我妖术底细,而且还在妖界江湖上参与过一场高手之间的厮杀。前来我图南观的就不是这几个泛泛之辈了,弄不好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就会派人来抓我了。
所以我和玄真只得忍气吞声。
这时歩虚注意到了周鸿晚,问道:“全真是要持色戒的,你们竟然与女善人不清不楚的”
周鸿晚道:“这话有些难听,什么叫不清不楚,这是我师兄。”说着一指我。
歩虚道:“没听说芝麻皮还有个女弟子啊”
周鸿晚道:“我原先是北冥观的,和图南观是姊妹观。”
歩虚轻蔑道:“我不管你是哪个观的,反正图南观暂不安排女弟子。”
气的周鸿晚小脸通红。她本来就没打算在图南观住下,人家还有麻辣烫店铺需要打理。
我和玄真立在门外,见几个小道士忙活完了,垂头丧气的进屋收拾自己的生活用品,给玄顺和玄忠腾房间,这是没办法的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容日后,慢慢设计赶跑他俩。
缘悲和许由民在外谈笑风生,一吐我抢他们生意的怨气,玄顺和玄忠见我俩收拾完了,使唤我俩把他们的行李搬到大房间里去。我们虽老大不乐意,但也只是忍气吞声。
不一会歩虚邀请道协领导、缘悲和许由民到白鹤观用斋饭,说白了,指不定到哪个饭店搓馆子去了。依仗着上头关系好,平白无故叫他弟子抢了我的观宇。
我在屋外对周鸿晚说:“今天怕是不能留你吃饭了,你也见到了,他们来夺观,我们还真没办法,你简单告诉我一下,你那印是哪里来的。”
周鸿晚道:“我演完城隍奶奶,就跟着玄真进沙盒了,店里的情况我还得回去看一看。”
说罢,给我讲了讲城隍印的事。
事情很简单,城隍爷成亲那天,周鸿晚被要求抱着城隍爷的牌位睡觉,周鸿晚心想,抱着睡就抱着睡呗,反正又不是真人,走走形式而已,也就没多想。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做了一个梦,真梦到了城隍爷,一个中年男人,对她说,神龛后面从上往下数的第七块砖,把转抠开,里头有枚城隍印,你要是遭遇歹人,就用那印打他。当下梦授了城隍印的使用口诀。
周鸿晚第二天醒来,那梦就和真的似得,她趁着大清早没人来,就抠开了那块砖,果然见里面有个印匣,就把印匣放回原处,把印取了出来,戴在身上。
我急忙问道:“那城隍爷只是梦授口诀没有做别的”我担心周鸿晚梦中破了雪莲之体。
周鸿晚脸上一红说道:“没有,这城隍爷还在外地做土地爷,尚未交割清楚,还没到任呢,感应到平章县地方给他娶媳妇,就托了一个梦来,只是叫我再等他一段时间。”
我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现在还摸不清楚城隍爷的来路,江湖险恶啊,当下委婉的嘱咐了她几句,告诉她只是参加了一场民俗活动,万不可当真,可不能真嫁给城隍爷,即使要真嫁,也得考察一段时间再说。
周鸿晚点点头,说:“我只是想赚些钱,把店做大。”
我又问:“他们答应你的钱,到账了没有”
周鸿晚摇摇头说:“还没有,他们说得算出盈亏以后再给我。”
我担忧道:“你这钱八成打了水漂了,这账二十年不一定能扒清楚,多少人趁机在这个活动里下账啊各组织单位难报销的陈年旧账一股脑填在里面,还有你的份”
周鸿晚道:“我赚的是辛苦钱,他们不能太过分吧”
我摇摇头道,难说,难说。
周鸿晚一咬牙道:“实在不行我就拿着农药去要账。”
我道:“你别急,万事不可冲动,有这个城隍印在手里,不要那二十万也值了,一定把印藏好。”
周鸿晚点点头,我又指点了几句补天遗术中的疑难问题,周鸿晚起身回她的小店。
我进厨房做了一顿豆腐白菜,特意用了猪油,全真号称不吃素,非要让他们尝尝荤油。
吃饭时候,玄顺开始滔滔不绝,他好像是个官迷,言谈之中,对平章市大大小小的领导如数家珍,对干部升迁调任,什么口到什么地方挂职锻炼,了如指掌。诸如什么要想升得快,团委圈子带
而且规定,以后我们图南观的观风,要讲什么仁义礼智信,做几个大牌子帖在院墙上。
玄真辩驳说,大道崩废,仁义乃出,要真是仁义之人,何须讲仁义老子曰重为轻根,善为恶源,六亲不和,才有孝慈这类词。天下皆知美之为美,这就是恶了,因为你有不择手段求美的动机。仁义全是浮名,毫无标准,没法衡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说他仁义他就仁义,反过来,你说他不仁不义,他就不仁不义,这和混蛋的词义一样,是用来骂人的。不信我问你,你是啥时候仁义的你又是咋知道你很仁义呢你不仁义的时候啥样人就是人,见到落水的,他想救一救,见到富余的,他想剽一剽,这是人性,取道自然。你讲仁义,也好似蜻蜓撼柱,蝼蚁搬石。你这里高台教化,曲意逢迎,乱我南华之守。庄子不曾读通,讲什么儒学之论不知道自古道儒相争吗我们抱守大道,何必舍近求远,以仁义况人学道者不评论人,道家眼里的人,无上无下,不贤不愚,你又何必用你一家眼光,用仁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玄真的一席话说的玄顺怒目圆睁,叫道:“你在家和父母也这么说话吗没上没下”
玄真本就很爱她的母亲,见背以后,很少提及,见玄顺出言不逊,挽袖子就要动手。
我连忙劝住,这可不是打架能解决的问题,刚劝住玄真,陶鹤然来了一个电话,说道:“这几天你们几个死哪去了一个也找不到,那个演城隍奶奶的周鸿晚是你师妹吗”
我说:“是啊”
陶鹤然道:“有些不妙,城隍庙的人来报案了,说周鸿晚盗窃国家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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