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溅春从桌子里掏出一个手机,我们一看,都有些汗颜,那手机竟是诺基亚直板,蓝屏的。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就只能设个闹钟。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想当年,我师父攒了好几年买了个摩托罗拉大汉显传呼机,不几年寻呼台就倒闭了。而后,人们开始彼此炫耀手机,什么彩屏六十四和旋,什么带摄像头大翻盖儿,动辄好几千,省吃俭用,吐血购之,如今恍然一梦,手机不再是手机,要无边框触摸屏,多少g内存,上网飞速,带音频识别,爱疯一二三四五六七,种种花哨,谁又能保证不是多年后回身一看的恍然一梦。自己笑笑,想当初的追求是多么幼稚。
人生茫茫百年,大部分人把光阴浪费在了追求别人羡慕的事情上,房子车子票子老公媳妇,憋着劲削尖了脑袋往前钻,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思量平生,连片星空都不曾有闲暇看过。玄真与我,虽是道门中人,却一身铜臭,未能脱俗,每日忙忙如蚁,苟不知为谁而活。
未若花溅春这样,深山之中,浮华之外,做个小白领,竹篱茅舍,养花种草,抄抄书写写字,看看寒来暑往,云卷云舒,听听虫鸣鸟唱,花开花落。发几段春思之想,流几滴感时之泪,惯看秋月春风,懒较世人长短,是大隐者,真名士。
瞬间对花溅春产生好感,看着她拨弄着手机要给我们留电话号码,树怪出现时好联系她,怎能不爽快,这种电话不快点记下,天理难容。
电话记下,我们出门而去。由于后山小径非常难走,就顺着观光大路一步步捱下山来,正直秋高气爽,满山红叶,看看山景,胡诌几句玩笑,也很有意思。
不曾想下到山口时,被景区岗亭拦下了。非要让我们补票,每人七十五,三人二百多,够我一个月伙食了。
李小赞背着蛐蛐泥口袋,一拍口袋对岗亭管理员说:“认识这口袋吗”
口袋上绣着个花字。
那岗亭管理员是个男的,二十多岁,见了口袋,吃惊道:“这是花溅春的。”
李小赞道:“既然认得,什么门票不门票的,都是朋友,肉烂在锅里,这年头谁求不着谁,哪天家里出白事用花圈,哥们给你焊个不锈钢的。”
管理员哪里见过李小赞这种人物,惊道:“你们不是抢劫了她吧”
玄真接口道:“无量天尊,我等修道之人,怎么会干抢劫的勾当,俗话说老二正当不怕裤裆斜”
我赶紧做了个手势打住,这二位爷说话,道行浅的架不住,容易听迷瞪了,失心疯跳了河。
我说道:“得了,这钱我掏。”
管理员此时拿手挡住,我交钱他还不要了。他说道:“小花会有朋友”
说罢拿起自己电话给花溅春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管理员诚惶诚恐,殷勤非常:“小花啊,我是小杨,我看见山下有人拿着你的口袋,他们没怎么着你吧说是你朋友,这能骗的了我你哪有朋友
手机声音很大,我听见花溅春只说了一句话:“那是我送给他们的。”
管理员继续殷勤道:“哦,那好那好,我就是怕如今坏人多,你自己住在山上不大安全,我得替你多留个心眼,哎,对了,周日大家去吃烧烤,你”
只听得手机里嘟嘟直响,花溅春早已挂掉。
虽然最终管理员放我们过去,但脸上的表情,明显醋意滔天。
一夜未睡,回到图南观见虎妮早在观门前等候,说是打了好几天,李小赞电话打不通。怕出什么意外。李小赞手机在警察那的时候就没电了。虎妮虽说有个看帅哥的毛病,却对李小赞很是体贴,我和玄真不忍直视他两口子卿卿我我的样,到我师父的旧房间,躺下补一觉。
我是被手机短信吵起来的,短信声音:那小子又来短信了,那小子又来短信了
打开手机一瞧,又是老鼠王。
葫芦贤弟台鉴:
前日与胡公携手,至图南观一访未晤,但见白云飘处,仙鹿迷踪。知贤弟山水之兴,不输谢灵运,我辈何及
愚兄叨在相知,凉风天末,宜怀君子,想来未睹芝眉,忽然数日。使王子安不遇杜少府,安有海内知己焉
如今秋水长天,烟霞疏淡,正南山菊艳,东吴蟹肥,今夜聊备江鲜,与君执螯下酒,阔论汉书七卷,促膝间,指点英雄事业,一舒豪杰本怀,岂不快哉
玄真与李公皆有鲙鲸之豪,若临席缺候,必令人抱憾怅然,乞望携手同来。
幸勿爽期,光辉早临。
愚兄王书敬祝秋安年月日
和明朝人打交道就是累。可转念一想,既然在这个圈里混,也少不得学学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花哨词儿,指不定日后和花溅春聊天还用得上,不过出了这个圈子,就得慎用了,免得被人视为另类。
我当即给老鼠王回电话:“我说老哥,你说的这么热闹,到底是在哪请客”
老鼠王呵呵一笑:“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就定在贱业列鼎楼上。”
我灵机一动说道:“先不忙吃饭,老哥你见多识广,如今我遇到件棘手的买卖,有个庄户人家得了个怪病,你能给瞧瞧是哪路道业吗”
老鼠王踌躇道:“我这几年深居简出,江湖上的事,耳目闭塞,不过既然你张了个口,我得去一趟,死马权做活马医吧。”
我一听叫起玄真,又到我那屋叫起李小赞,我和玄真这次换了便装,留下虎妮给我照顾山门。
我们三个开上玄真那破桑塔纳,那堆废铁跑的咣当乱响,直奔大石庙。
到大石庙村,拐进王福禄家小院,才下午三点,不过院子大门紧锁,敲门不应。
玄真给村长拨了电话,才知道王立才病情恶化,村长和王福禄已将他送进平章市人民医院。
事不宜迟,急忙又赶往平章市人民医院,同时通知老鼠王不要来了,直接去医院就可以了,已经住院观察,619病房。
在医院找不到停车位,玄真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上,进了病房见王福禄正在给王立才擦身上的脓水,原来一天不见,王立才身上开始渗出脓水,急的王福禄火烧火燎,叫上村长,借了村里的车,急忙来到医院。
院方也说不清具体病情,检测了几项重要生命体征指标,还没有生命危险,要求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全身流脓,脚底生根,确实不好解释,皮肤异化疾病方面的专家也来看过,拍了照,做了记录,怀揣十二分不解悻悻离开。
我们看了看,谁不心生怜悯,一个好端端大小伙子,变成这样,他招谁惹谁了王福禄和村长听说我们请了人来,又抱起了一丝希望。
所幸胡纯上和老鼠王距离医院都不远。不一会就到了。寒暄过后,两人到病床前仔细观瞧。
看完脚底板,胡纯上的脸就耷拉下来了,老鼠王也脸色凝重,如临大事。
我急忙问,这是怎么个症状
胡纯上脸色极其难看,说道:“这个这个,咱们列鼎楼上说罢。”
说完走出病房。
我赶紧拉住老鼠王,老鼠王只是回身安慰了一下王福禄:“老先生不必太挂怀,令公子吉人天相,一定逢凶化吉。”
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场面话,也转身离开。
两人颇有欲言又止之象,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又介于场合,不便言明。于是我们仨,也跟着走了。
胡纯上、老鼠王坐着一辆车在前,我们跟在后,到了列鼎楼直接去了包间。
一落座胡纯上就满脸愁云,说道:“大战在即,梁老弟你怎么能招惹他呢”
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几乎齐声问道:“谁”
老鼠王神色暗淡,说道:“种尸道人。”
玄真当下急道:“别打哑谜了,从头给我么说说。”
老鼠王坐在主位,一五一十的给我们讲解起来。
世间道门分左右,阐截两教,阐教自不必说,以修道之人为主,自古高居正位,截教则以妖为主力,自古名声不佳,多受排挤。几千年来两教恩怨纠缠,争端四起。
自古法术大道门三十六,小道门七十二,还有一百单八小偏门,一百单八路小偏门当中,有一门阐截两方都不认可,就是种尸。
此门最邪,此术与众所周知的冬虫夏草颇为相似,寻觅一尸体,施展法术埋入地下,这具尸体生根发芽,最后长出一棵树,树的形状与周围环境有关,此地多槐树那么就会长出槐树,多杨树就会长出杨树。这树名为尸树,能遁地潜行。那尸体全身长满根须,甚是恐怖。这种尸树,还会幻化出尸体生前的精魄,四处游荡,迷惑良人,专吸阳精,以供树用。被吸阳精之人,等到油尽灯枯,渐渐显露出下世的光景,到最后会自己埋掉自己,在地下生根发芽,又长成一颗尸树,再去吸取他人,如此循环,为祸不绝。
那王立才差一点就变成尸树。
不管阐截,见此门中人,人人得而戮之。近世此术遂绝,不曾想还有一脉孽火残存,那就是种尸道人,此人不知哪里习来种尸术,一味培植尸树,以丰其党羽,到最后尸树开花结果,也就寿终正寝,那果实叫做尸灵果,种尸道人服用此果,以求增益修为,达到不为人知的目的。
近些年,妖界关于他的传闻甚炙。
但这人行踪飘蓬无定,见过他的人,活下来的不多。倾人之想象,不能尽数其手段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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