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刚刚那个冥卫的传话,尚书官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为何会这么快就查到了轮回司?难道之前派去巡治司作乱的那些乌雀怨灵没有起到作用么……
原本还指望着能拖一拖兆泰他们的脚步,或者说,分散一下他们那边的注意力。然而算来算去,一向自诩办事滴水不漏的尚书官,终究还是低估了高阶魂力者的那份执念,万万想不到会有一个亡魂愿意用自断魂脉这样的毁灭性做法,来与她施下的那道封印做抵抗。
虽说化作怨灵,那个亡魂不算是灰飞烟灭,但也离寂灭只有一线之差了。
“不过,反正已经不重要了,一旦阿格隆河底的鬼脑菇全部成熟,恩主大人的计划便可照常继续,况且,我们手里还有一张最大的王牌……”这时候的尚书官,脸上又恢复了如平常一样从容不迫的神情。
当她穿过烛火摇曳的长廊,进到了宽敞明亮的前殿中时,有些意外地看到兆泰正端坐于殿内正中的王座之上。
那个用赤霄玄玉打造的宽大王座,平常大多数时候都是空荡荡的,除非迎接来自神界的使者,亦或是逢到什么重大的冥界祭日,否则兆泰从来不愿坐在上面。
此时,兆泰周身上下有一股极为强大的神力气场,好似已然与那玉座筑成了一体,一阵阵令人不敢直视的王者威严使得整个大殿的空气都骤然凝滞住了。
茉莉站在他的身侧,一双秀目瞪得好似两团艳丽的烛火,然而尚书官只是稍稍愣了愣,接着依旧不慌不忙,像是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王座阶下。
“见过冥王大人,您这是……从轮回司回来了?”尚书官行了个简单的见礼,还故作疑惑地朝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兆泰握着玉座扶手的五指一下子攥紧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很讨厌和这个不阴不阳的尚书官有所来往和交流,只因这个家伙总是在一些极为明显的问题面前装傻充愣,而且,还每每装得理所应当的样子。
而一面观察到了兆泰脸上掩饰不住的愤怒,尚书官算是完全清楚现下很多事情是再也瞒不下去了,不过,她好像也没必要表现出慌乱,只是平静地垂着眼帘,等待着王座之上的声音。
“秦时,我知道你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也知道你在冥界的地位早已凌驾于上三司和下三司之上,但是,你得清楚,冥王只有一个,这冥界……还轮不到你来作乱!”
兆泰的手掌重重地拍在王座扶手之上,气血聚满的掌心像是一块烧红的玄铁,与特殊的玉质发出了一声撞击铜钟的闷响。
“作乱么?”尚书官喃喃地重复道,并未抬头,而是轻轻笑出了声,“呵……呵呵呵……”
笑着笑着,殿内原先由兆泰主控的肃然气场顿时发生了些微的改变,好像一个受到了狂风击打的琉璃护罩,隐隐能听到几声皲裂的咔咔声。
兆泰一惊,为了防止秦时辩无可辩的时候会狗急跳墙,他特意在殿内布下了一个聚神结界,用自己的神力织就了一张防护网。
“哈哈哈哈——”
秦时的笑声逐渐变得清亮又诡异,笑声将守护冥王殿四处的冥卫们都引了过来,然而,训练有素的几队人马都只是举着手里的兵器,站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却无一人敢出手上前。
“你,你不是秦时!”兆泰终于从那逐渐变化的大笑声中听出了异样,不光是他,殿内的众多冥卫,还有身旁的茉莉纷纷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
眼前这个顶着尚书官面容的家伙,居然是个女人!
这位平日里一直皮笑肉不笑的尚书官,好似在这一刻释放出了自己积攒了许久的快意,直到笑得喉咙有些发痒才慢慢停了下来。
“哎呀,说真的,我还是喜欢你逍遥闲散的样子,如今你这么正经起来,还真有些不大习惯呢。”
一道银色光华自她头顶落下,众人只觉一阵炫目,下意识地一边闭上了眼,一边用手背去遮挡那道亮光。
等到众人再次缓缓睁开双目,眼前的尚书官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样貌,兆泰看着那张脸觉得很是陌生,从未见过,然而只用了几个呼吸的瞬间,他立即在面前这人身上觉察到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强大力量。
“你是谁……”兆泰站起来,缓缓地走下台阶,离那个穿着一身银色纱衣的身影越来越近。
“我么?”银色纱衣的女子淡淡一笑,四周站着的所有冥卫皆是心中一阵激荡,他们无法形容这个笑颜有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只觉得好像自己的魂魄都被一道惊雷给劈中了。
“兆泰!护住茉莉,其他的,都给我闪开!”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随即几道急速飞行的流光冲入大殿,将那些还在傻笑发愣的冥卫全数弹出了门外。
银纱衣的女子顿时转过身去,手上凌空一抓,一柄几近透明的琉璃法杖出现在她手中,她立即横过法杖往身前一挡,紧接着殿们外一道黑色的长影直勾勾地抵了过来。
那是死神塔那托的骷髅战镰。
“咣。”
神兵交错撞击,迸发出脆亮的一声铮响,明明是重如泰山般的战镰和法杖,此刻却好像只是两根簪发的玉钗,轻飘飘的。
“这是……半月琉璃……”塔那托难以置信地望着抵紧了自己战镰的琉璃法杖,几乎不敢抬眼再去看银纱衣女子的脸。
银纱衣女子明显感觉到死神战镰上的杀气不如先前那么凌厉了,冷笑道:“以为我死了,对不对?”
“塔那托!你是来叙旧的吗?”
坐着飞天蒲扇的东篱晃悠悠地飘了进来,他本来也翻出了好几件神兵想要和塔那托一同狂攻而入的,谁知稍微比对了两下才发现,神兵都需要神力驱动,而他深知九印之毒的厉害,已经不敢再动用哪怕半分神力了。
“荒夏,我是没料到你还有这一手……”银纱衣女子看到东篱坐在飞天蒲扇之上一脸悠闲的样子,嘴角抽动了两下。
“有备无患嘛,我还以为和清越闲来无事炼制的这些个东西,都只能给南山当玩具耍了,”东篱抱着双臂,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面若皓月的女子,啧啧道:“十二御龙城崩,你却活了下来?这可是天大的奇事……”
“与其关心我从前为什么能活下来,不如关心关心你提到的那位南山姑娘,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你才是……”
女子身形一转,琉璃法杖中一下子溢出一股清冷如水的气息,盘旋着将她周身包裹,她脚尖轻轻点上塔那托战镰的刀锋,却毫发无损地借着力道向后飞跳了一大步,稳稳地落在了另一侧的地上。
东篱瞳孔一缩,微眯着眼睛道:“你们敢动她一分一毫试试……”
“别动气别动气,你中的那九印之毒,可谓是天下间最蛮不讲理的毒,生气也会反噬的哦……”女子用手掩住嘴角,轻笑了一声。
“塔那托,对付她用你那大砍刀没用,她怕这个……”东篱突然露出一个邪魅无比的笑,从怀里掏出一团丝线状的物件抛给了塔那托,喊道:“驱动神力,给她从头到脚都裹上!”
轻飘飘的丝线在空中仿佛一道五彩的霞云,塔那托从前只见过一次这个东西,却顿时精神一振,笑着拍了拍胸脯道:“交给我,交给我,嘿嘿嘿嘿……”
“五罗……补天网!”女子下意识地就想化作一道流光逃离冥王大殿,只是现在的她的确寡不敌众。
一旁一直没出手的兆泰此时恰到好处地打出了一个定身咒,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塔那托单手捻指,神力顺着指尖注入到五罗补天网这一法宝之中,漫天的五彩丝线好像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蜘蛛网一般,女子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惊呼,便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收进了网中。
“总算捉住了一个……”塔那托掂了掂手里的网袋,有些得意地朝东篱晃了两下。
“师父,你们怎么过来了,轮回司那边怎样了?”兆泰迎上来,急忙问道。
“一个屁影子都没了,也不知道轮回司那些懒骨头都跑去哪里了,不过这都不重要,真没想到……”塔那托看着东篱,忽然锤了一下自己的后脑,愤然道:“真没想到,会是她一直潜伏在冥界,该死,老子竟一点都没察觉出来……该死该死!”
“师父,息怒,息怒啊,她到底是谁?她扮作秦时的样子,那真正的秦时又被她弄去哪里了呢?”兆泰想到曾经的尚书官,虽然讨厌归讨厌,到底还是兢兢业业做了很多事,至少在他这个闲散冥王平常偷懒瞎混的时候,确实是他一个人撑起了冥界很多的繁杂事务。
“不知道,或许已经惨遭毒手……”塔那托摇头,长叹了一声。
“死神大人,那个女人究竟是谁?轮回司的事情,异形亡魂的事情,都是她指示去做的么?”茉莉最在意的始终还是这些关于亡魂身家性命的事情。
东篱见塔那托一脸懊丧,缓缓开口道:“初代月神,月蛮。”
“月神?她,她是月神?”茉莉一脸茫然地望着塔那托手里的网袋。
塔那托点头:“没错,就是百年前在神界举起叛旗,最后将自身初代神体献祭于十二御龙城的城基,最后导致一十二座大城全部崩塌的那个……她。”
“可她如今活着……”
“想来,是坤兮用始祖之力庇佑了她吧。”东篱每每提到这个名字,脸上都会有一闪而过的苦涩,他很快带过这个话题,对塔那托道:“补天网收好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我们做交易了。”
“什么交易?”塔那托眨巴着眼睛,却立即读懂了东篱的表情,恍然道:“你是要用月蛮……去换,换南山?”